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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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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画安自是不知道有人惦记他,吃饱了饭,早早上床安睡了。
  第二日清晨,照例被上工的嘈杂声吵醒,他下了床,第一件事便是抱出瓦罐,伸手往里面摸去,嗯,有了,两个圆圆的东西,拿出一看,竟是两个鸡蛋。
  李画安有些失望,但总比石头强,当下便煮来吃了,从未觉得白水煮蛋也会如此香甜,吃完鸡蛋,李画安拿出昨日未用完的信纸,那妇人走的急,却是便宜他了。
  拿出炭条,摆好姿势,然后心中默念“一、二、三”。
  “天杀的”,突然一阵高亢的嗓音穿透茅屋,进入了李画安的耳朵,“天杀的小贼,那个不长眼的敢偷老娘的鸡蛋,若被我抓住定要打断你的狗腿,送去官府点天灯。”
  李画安一个激灵,这么狠毒的么,外面的妇人依旧骂骂咧咧,估计没有半天停不下来。
  李画安在信纸上写道,赵大爷压缸石头一块,李大姐剪刀一把,王婆婆糙米半袋,李婶鸡蛋两个。
  李画安还是张进步的时候,就喜欢推理,更是没少看推理小说和影视剧,自认为是半个侦探的水准,他写下这些一是做个记录,总归是他的鬼偷拿了人家的东西,等以后自己发达了,找机会加倍归还,这样自己用起来会心安不少,就算个心里安慰吧,二是他不太信盗鬼真的是随机偷东西,想看看这其中是否有联系。
  望着纸上的四条记录,李画安想了半天毫无头绪,看来线索还是太少了,再等一段时间在看吧,正要收起信纸,突然门外李婶的叫骂声让他脑中灵光一闪。
  他打开信纸重新审视起上面的人,赵大爷?和我说过几句话;李大姐?我盯着人家看时,被骂过两句;王婆婆?因为我碰坏了她家篱笆,被他堵门骂了半日;李婶?我昨日归来,因为高兴随脚踢起一块石头,砸到了她家的鸡,被她骂了两句。
  嗯,有了,被偷这些人都是和我有过交集的人,或善意或恶意都与我产生了交流,赵大爷是正常与我交流,无善恶之意,所以被偷了不值钱的石头,而其他皆是对我心怀憎恶之意,被偷的都是有价值的东西。特别是王婆婆,她对我憎恶最大,骂我最多,所以被偷的是价值最大的半袋糙米。
  发现了这个规律,李画安有些兴奋起来,搓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与自己有交流或交集的人中,谁对我有憎恶就偷谁的东西,憎恶值越大,偷的东西越贵重?
  嗯,再试试,看是否真是这样规律,李画安回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昨日与自己冲突最激烈的,憎恶值最大的应该是马伯进,盗鬼应该偷他的东西才对,莫非和距离也有关系?李画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又无法验证,只好暂时作罢。
  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了,李画安出了门,躲着正在叉腰大骂的李婶,匆匆往萃珍巷而去。
  到了萃珍巷,那马伯进已经支起了摊子,见到李画安到来,冷笑一声,便要出言讥讽,李画安哪里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在他前面道:“马不进,昨日回家可想明白了,马粪进这个名字真的适合你啊,若是不满意我再赠送你一个,马上进,如何?多吉利的名字,保你这次童试,保你马上进。”
  马伯进冷哼一声:“李画安,你休要逞口舌之利,你虽比我早中童生,但你沉迷赌博,败了家门,气死老母,真正是不孝之人,你有何资格在此羞辱于我,我羞与你为伍”。
  说罢,竟真的将摊位向旁边挪了一挪,李画安一看,这人今日是有备而来啊,他对我知道甚多,我却对他知之甚少,信息不对等,反击有些难啊。眼睛转了转,算了,先忍下这口气,一会找机会给他个难堪,便不再说话,径自走到墙角去了。
  那马伯进见李画安不敢还嘴,低眉顺眼的走了,浑身就如捡了二两银子一般舒泰,正要继续羞辱李画安。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走到他的摊位前,要写一封家书,他赶忙热情招呼,骂走了仇人又来了生意,今日当真是心情舒爽。
  信写到一半,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拽他的胳膊,回头一看却是李画安,当下怒道,“你要做甚”?
  李画安不慌不忙的指指他的下身,用只能三人听到的声音道,“你裤子破了”。
  马伯进赶忙低头去看,那年轻女子却是羞红了脸,呸了一声,也不要写了一半的信,转身走了。
  马伯进低头才想起自己穿的是长袍,即便裤子破了也不是外人看得见的,又见那女子羞的走了,顿时明白是李画安戏弄自己,坏了自己生意。
  李画安装作无辜相,“马兄,是我看错了,但我是好心提醒啊,万一真破了,岂不有伤风化,毁了马兄你的清名啊。”
  马伯进被李画安一阵歪理气的不轻,指着李画安,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李画安溜溜达达回到了自己的墙角,看着马伯进嘿嘿直笑,让马伯进心里毛毛的。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妇人走来,似乎想要来到马伯进的摊位前,马伯进心中暗喜,但回头一看,李画安也向这边迈出了一条腿,他赶忙大吼一声“休要过来。”
  这一声将那妇人吓了一跳,厌恶的看了马伯进一眼,转到别家摊位上去了。
  马伯进又被搅黄了生意,气的几乎发疯,心想这李画安变的如此无赖,我还是离他远些,他不在乎,我却还要做生意呢。
  狠狠的瞪了李画安一眼,马伯进搬起摊位,去了李画安斜对面,心想,迟早有人收拾于你,我且看你还能嚣张几天。
  李画安见这讨厌的苍蝇走了,也不再去招惹他,比竟自己也还想招揽生意呢。
  夕阳西下,李画安收起东西,心情不错,今日赚了四文钱,晚上加餐,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摊位的马伯进,又是笑了。
  这厮搬去了自己对面,也不知是否风水变了,这一日竟未接过一个代笔,还白白损失了一张信纸,如今正黑着脸,估计把自己恨了个透。
  嗯,不错,今日多加一个肉包子。
  马伯进黑着脸收拾了摊位,心中气愤难平,看着李画安的背影,恨的几乎把牙都要咬碎了,不行,今日之事必须去告诉陈管家,说不得还能有钱拿。
  天色黑透,马伯进出了陈府,心中又高兴起来,任你李画安奸猾无赖,我却又因为你赚了二十文,算起来,你也算我的福星啊。
  此时的李画安正吃完了肉包子,翘着二郎腿欣赏这黑夜的点点灯火,倾听着人间的喜怒哀乐。
  深夜,李画安照例喂了盗鬼三滴血,自己今日回来,小心翼翼的没有惹大叔、大婶们生气,就是想印证自己对于盗鬼的猜想。
  一夜无话,第二日,李画安摸了黑罐,发现里面空空的,看来盗鬼偷窃的时间并不受憎恶值多少而改变。
  来到萃珍巷,马伯进照样早到一步,今日直接就摆摊在了对面,看样子不打算继续和李画安纠缠了,李画安也乐得清净。
  一天下来,李画安收入六文,马伯进收入五文。
  马伯进却是很着急,这小子今日不曾找茬,我如何与陈管家讨那二十文钱,看来明日还是要挑衅于他才是。
  又是一夜无话,楚鸣却是在上工的嘈杂声还未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睛,迫不及待的下了床,拿出养鬼瓦罐,伸手往里一摸,嗯?铜钱?
  第一次在瓦罐里发现了铜钱,李画安数了数竟有四十五文,对于李画安所住的这个区域,这四十五文钱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李画安手中掂量着铜钱,心中思量,不知道这是否是马伯进那个小人的,若是他的自己先借来用用,若是周围邻居的,自己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嗯,若是能证明是马伯进的,那自己对于盗鬼偷盗规律的猜测就是正确的,谁对自己憎恶值高,谁就会被偷,而且价值高。如果同时有不同的人对自己有憎恶值,那就是按照距离的远近优先选择。
  李画安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今日见到那马伯进,一定要好好观察他,嗯,这几天都好好观察,也许他一时还发现不了钱丢了。
  春熙巷依旧是那么香气缭绕,李画安咽着口水,低头路过,身上虽然带了十五文钱,但还没弄明白钱的来源之前是不能随便花的。
  一阵争吵声传入了李画安的耳朵,抬头一看,见周围吃饭的人都围拢过去看热闹,李画安摇摇头,准备趁这机会赶紧走,突然,一个尖锐的喊声传来,他顿时止住了脚步,往人群中挤去。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一见之下顿时笑了,这尖锐的声音如他所料,正是马伯进,只见他此时颇为狼狈,身上沾满了尘土,两边脸颊高高鼓起,头发也乱糟糟的。
  一个胖大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一只手拎着马伯进的衣领,就像拎个破麻袋,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一下下打在马伯进脸上。
  胖大男人见围过来的人多了,便停了手,大声说道:“诸位,我王胖子在春熙巷内摆摊卖阳春面也有十多年了,知道做生意和气生财的道理,今日头一次见到吃霸王餐的,白吃也便罢了,我娘子与他分辨了几句,这厮竟然推搡我娘子,天杀的,我那娘子身怀有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与这厮干休”。
  众人听完,纷纷指责马伯进,有认识马伯进的便说道:“枉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不知廉耻,吃白食还推搡人家怀有身孕的娘子,人家王老板三十来岁了,一直无后,如今娘子刚怀了孩子,若是被你伤着了,你怕是要吃官司的。”
  马伯进说话已带哭腔:“我不是吃白食,我的钱袋被人偷了,里面整整四十五文呢,那……那女子说话真个难听,我也是一时激愤,我……我……”。
  王胖子气的又是要打,吓的那马伯进双手捂脸,大喊道:“我认识陈主薄”。
  王胖子手掌停在空中,却是没有再落下,这时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从面摊里出来,一把拉住了那王胖子道:“相公,我没事了,便算了吧,算了吧”。
  那王胖子冷哼一声,松开了马伯进的领口,口中兀自道:“认识主薄又怎样,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以后不要让我在这条巷子见到你。”
  马伯进瘫在地上,狼狈不堪,脸上火辣辣的疼,想到刚才一时情急抬出了陈主薄,心下十分后悔。
  听说有新县令要来定安县上任,这时若是被陈主薄知道,自己打着他的幌子在外招摇,自己怕是要被记恨上了。又见到周围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更是羞的无地自容,赶忙用袖子遮了脸,钻出人群跑了。
  周围人见没热闹看,纷纷散去,李画安站在原地盯着马伯进逃走的方向发愣,他刚才从马伯进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个人,陈主薄。
  这个人与自己前身的父亲不和,曾经闹的连现在的县太爷都惊动了,在他的调解下才算平息了下去,如今他又从这个一直和自己做对的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让他不得不多想。
  思索半刻,李画安突然摇头自嘲一笑,还是受前世影响太深了,什么事都要推理推理,自己如今命如草芥,还有什么可被人惦记的。
  今天见到了那马伯进狼狈的样子,也证明了盗鬼盗来的钱财就是他的,自己便先笑纳了,想到此处,李画安心中竟有些畅快,往旁边木凳上一座,喊道:“王老板,来碗阳春面”。
  吃完面,该上班还得上班,不过有钱了,公司要扩大生产,李画安买了纸笔,租了桌子,又看了看四周代笔的人们,算了,不能破坏市场,也把价格定到五文钱吧。
  接下来几日,李画安过的十分舒适,自从那日之后就没见马伯进在萃珍巷出现,没有了在耳边嗡嗡叫的苍蝇,心情真是舒畅,加上李画安嘴甜,字写的好,还会帮主顾整理书信,代笔生意也是越来越有起色。
  这几日,李画安早晨一碗阳春面,晚上几个肉包子,虽然吃完之后剩不下几个钱,但李画安十分享受这份轻松,不再担心明日是否会饿死的生活真美好。
  萃珍街上,李画安伸了个懒腰,站直了身子,今日收入铜钱十文,不好不坏,嗯,买包子去也,话说这家的包子当真不错,皮薄馅大,一口下去满嘴的油,最主要还便宜。
  李画安拎着包子,慢悠悠的走着,嘴里还哼着小曲,穿过大街,进入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嘭”,巷子相对昏暗,李画安一头撞在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之上,他赶忙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到啊”。
  那人影却是冷哼一声,开口道:“李童生最近过得可是舒服的紧呢,将赌坊的兄弟们都给忘了啊”。
  听到这声音,李画安不禁后退几步,看清了此人面貌后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喊道:“牛二!”
  来人大笑:“李童生到是没忘了咱”。
  牛二身高马大,脸上一道刀疤,从右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一笑起来刀疤就如一条蜈蚣一般在脸上扭曲,若是晚上看到,当真能吓人一跳。
  李画安心中发凉,心想此人定是来者不善,沉声道:“你将我堵在此处,想干什么。”
  “哈哈,李童生何必如此疏远,想当初一起出入赌坊,也是跟咱称兄道弟的,我不过去了临县几月,怎得如此生疏了”。
  李画安又后退了半步,恨声道:“你引诱我入赌坊,设计让我败光家产,还有脸与我来称兄道弟。”
  牛二冷笑:“既然李童生不认咱这兄弟,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安葬老娘的时候可是从咱手里借的银子,如今也该还了吧。”
  李画安恼怒到:“你这个无赖,那银子不是已经用我家老宅抵了吗,怎的又来要账,怎可如此欺人太甚,我……我要报官”。
  “哼,报官?你用老宅抵账,可有凭据,无凭无据,怎说是抵账了,明明是你把老宅填了赌债了,怎敢说是抵了我的欠账。”牛二说完,手中拿出一张纸条,笑道:“我这可是有你的借据,十两银子,一钱不能少,嘿嘿,你觉得用一座宅院抵十两银子的借贷,有人会信吗?”。
  “你……还不是你等逼迫的,当初说好的,只要我交出老宅,赌债和欠账一笔勾销,尔等……无赖”。
  李画安气极,上前就要抢牛二手里的纸条,却被牛二一把掌扇在脸上,李画安身体后退,沿着墙角慢慢滑倒,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牛二蹲下身来,看着躺倒在墙角的李画安,低声说道:“既然落魄如此,怎就不让自己饿死,一了百了,非得挣扎求活,给老子添麻烦,三天后,我来收银子,若还不上,便小心你的腿。”
  说完,牛二站起,跨过李画安蜷缩的身体,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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