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甄姜

　　少年女子看着林翦小心翼翼的表情，会心一笑，说道：“妾甄姜，表字冰妍，中山无极人氏，半月前，家兄已将妾许配与杨郎为妻。”
　　“恕我直言，你我素昧平生，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你难道不觉得太草率了些？”
　　虽然也不是没幻想过有朝一日攀上某个世家大族的女郎君以改变命运，不过也从未想过这么简单就能变成现实。
　　所以现阶段，杨翦也只是想想而已。
　　甄姜笑道：“父母之命，媒酌之言，家兄代母作主，又以书信请郭世伯为媒，虽然条件粗陋，省却了许多礼节，却也谈不上草率。”
　　杨翦看着她眼神说到此处时，不复先前的明亮，心里叹了口气，心道：“你那兄长倒是个狠人啊，这注下得竟是如此干脆利落。”
　　“心里明明委屈不甘心得要死，偏偏还要故作坚强贤良，也真是难为你了。”
　　想到此处，杨翦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温柔来，叹了口气，说道：“你稍等一下，我先去告个假。我们先去郭世伯家里从长计议吧。”
　　甄姜看着杨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夫君，冰妍在车上等你。”
　　杨翦无可奈何，苦笑着回军营向曲候告了假，在哄笑声中，头前引路，进了平原县城，直奔郭良家那个小院。
　　算来也幸得郭良临别赠屋，否则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那就尴尬了。
　　进了小院，甄家的私兵开始将后面马车上的东西往院内抬，两名侍婢忙着进堂屋打扫。
　　杨翦引着甄姜进了堂屋，相对跪坐于长案前。
　　一名侍婢找到陶茶碗，给两人各端了碗水。
　　杨翦习惯性说谢谢的时候把主婢二人都吓了一跳。
　　“甄家现在这么难了吗？”
　　杨翦看着甄姜，在心里再次赞了声好看后，直接问道。
　　甄姜眼中再次闪过异色，稍一沉吟，说道：“不瞒林郎，自家父故去，甄氏尚有两位兄长勉力支撑，但家中生意已大不如前，被其他家族吞掉了许多。这次我们五姐妹，除了阿洛，二妹甄脱、三妹甄道、四妹甄荣先后出嫁，我这个长姐反倒是最后出嫁的。”
　　杨翦看着甄姜，沉默无言。
　　以中山甄氏的底蕴，甄家五姐妹的名气，若是联姻，自然有无数的世家大族闻风而动。
　　不用想，其他的三姐妹一定嫁的是世家子弟，如意郎君。甄洛奇货可居，甄家自然会等着袁绍上门求亲。
　　至于甄姜，想来是甄尧鬼迷心窍，死命坚持之下，她这个做大姐的只好舍身救妹。
　　至于为什么不大张旗鼓，而是悄悄将人送了过来，只有一个解释，甄氏虽然在甄尧坚持下赌了一把，但毕竟是大失颜面的事情，为了面子，也只能如此了。
　　杨翦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为甄姜，也为自己。
　　为甄姜的委屈与不值，为自己日后的麻烦。
　　甄尧这不是逼着我去上进吗？看来找个地方窝着平安过一生的念头就别想了，早知道跟着郭良南下好了。
　　“甄姜姑子，承蒙厚爱，受之有亏。令兄虽有大气魄，但杨某此时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青州马上就会战乱不断，杨某自保都成问题，实在不敢保证能护得甄姜姑子周全。还请甄姜姑子即刻返回中山，以免发生不测。杨某会修书一封给令兄，令兄自会明白。”
　　杨翦低着头，没有去看甄姜，缓缓说道。
　　甄姜看着杨翦，再次闪过一丝异色，苦笑着说道：“临行之前，家兄说得明白，走出甄家大门，姜便是杨家的人，生死都是。姜，已经回不去了。”
　　杨翦抬起头来，甄姜的神情很平静，唯其平静，才愈显坚决。
　　杨翦咕哝着骂了句粗话，突然觉得压力山大。
　　感觉自己就像是随便许了个白日梦，结果白日梦居然成真了，也顺带着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
　　自保尚且无力，还要保护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关键这女子还长得这么好看。
　　杨翦在心里哀嚎一声，感觉自己如今便如一个身无寸铁之人，陷入虎狼环伺之中。
　　“甄姜姑子今日便在此休息吧，明日待我向刘国相辞行后，我们便出发。”
　　杨翦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甄姜愣了一下，问道：“去哪？”
　　杨翦也还没下定好决心，自然无法回答，随口说道：“往西去。”
　　甄姜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问什么。
　　杨翦便以回军营处理私务，起身告辞。
　　甄姜送到门口，看着杨翦的背影怔怔出神。
　　对于兄长一定要在四姐妹中远嫁一人，许配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寒门子弟，母亲与大兄都是反对的，四姐妹更是十分抵触。
　　但是甄尧这次犹如着了魔一样坚持，母亲与大兄最后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四姐妹俱不愿行，甄姜无法，身为长姐，只得硬着头皮东来。
　　甫一见面，对方的相貌与兄长描述的也差不多，身材健硕，相貌说不上很俊美，看着也还挺顺眼，尤其笑起来居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刚毅方正的脸上倒多了些柔情。
　　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干净，有欣赏、怜悯、喜欢、歉意，种种情绪，不一而足，却唯独没有欲望。
　　甄姜本是善良之人，此时收起了内心对杨翦的鄙夷与怨气，倒是突然心情舒畅了许多。
　　世家如何，寒门又如何，乱世之中，皆如浮萍，无论出身如何，都是在艰难求生罢了。
　　第二日一早，一宿未睡好的杨翦直奔平原相刘备府中。
　　刘备对下向来没有什么架子，杨翦很顺利的便见到了刘备。
　　府中的人并不知道杨翦与刘备长谈了一个多时辰到底谈了些什么，却在一个多时辰后惊奇的发现刘备亲自将杨翦送到了门口，颇有未尽不舍之意。
　　深为担忧的甄姜一大早便收拾停当，将马车停在刘备府外。
　　坐在马车里的甄姜一直关注着刘府动静，眼见刘备与杨翦言笑晏晏，宛如多年知交好友一般走到门口，暗暗称奇，也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