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桃子

　　“有人找上苏晴了？”陆云有些凝重地皱起眉，喃喃自语道，随后加快脚步向顺康坊走去。
　　清晨的顺康坊依旧安静寂然，玉烟楼大门没锁，一推就开了，绕过一片竹林，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庭院，温泉井旁的汲水装置中大龙猫正在打着瞌睡，
　　陆云神色紧张地四处看看，没发现那个小姑娘的踪迹，他克制住拿出生死薄查看的想法，快速登上阁楼，敲了敲苏晴的暖阁，
　　笃！笃！
　　“谁！”苏晴有些紧张的声音短促地传出。
　　“是我，陆云。”
　　哗啦，屏风门迅速打开，看到门外那个因崔公子事件而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少年，苏晴重重出了一口气，“你终于来了，我昨晚就挂上了红布，你怎么没有来。”
　　“抱歉。”陆云也没有解释，而是自顾自坐在矮桌前，给自己倒上一杯水，语气沉凝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晴语速略快地道：“昨天你走后不久，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就找到我，向我详细询问了崔公子的事儿……”
　　“你怎么说？”陆云探询问道。
　　“我都是照着咱俩商量的话说的，那人听后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别的，只是把这张纸留下来，让我给你看。”苏晴从床榻被褥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陆云，上面还有她身上的茉莉香气。
　　“你和他说我来过？”陆云挑了下眉，脸色难看起来。
　　“没有，没有！”苏晴赶紧摇头，“是他自己猜到的，他说当晚肯定有另一个人存在，然后借了笔墨在纸上写了些东西，让我交给你。”
　　苏晴脸色郑重，“我发誓肯定没有提你的名字。”随后又变得有些疑惑，“陆公子你看一看，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我怎么看就跟鬼画符一样，根本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哦？”陆云接过纸，搭眼一瞧，发现这和昨天看到的另一张纸上的字一样，他也不认识但就是能自然而然地读出内容来，“福来客栈，找酒博士买一壶苍月翠，坐在靠窗左数第二的位置，有事与君商谈。”
　　他看完后将纸收到怀里，神情复杂地问苏晴，“你真不认识这些字？”
　　“那是字？我看就像小孩随意涂鸦一样，根本认不出来，陆公子你认识？”苏晴茫然地摇摇头说道。
　　“我也不认识，可能是某些古文吧，等我请教别人再和你说。”陆云摇摇头没有告诉苏晴实情，心里却暗暗思索，
　　……两张纸上的字来源相同，那么这两件事会有什么关联么？……陆云想起那张纸上的内容，也是让他去一个地方见某些人。
　　不过陆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有一个新猜想，……也许这是某些特定人群间流传的语言吧……
　　“但为何我能看懂？难道我果然有特殊之处？”陆云心里自问，随后又翻了翻记忆碎片，没从身体原主人的前十八年人生中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一个古人日常的生活。
　　陆云又把目光投注到自己前世的人生中，也是普通凡人一个，除了……
　　……没错，应该是轮回殿的出现改变了我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吧……
　　“陆公子？陆公子？”苏晴的声音把陆云从苦思中拉回现实。
　　“怎么了？”
　　苏晴指了指他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陆公子早上匆忙，这头发可是还没绑好，让奴帮帮你吧。”
　　陆云愣了下，随后点点头，“也好。”
　　苏晴找来铜镜放在桌上，然后绕到陆云身后，纤纤玉手三下两下就把他的头发解开，随后用梳子仔细地把打绺的地方梳开，
　　铜镜中，苏晴今天和昨早的装束一样，姿态万千，美丽动人，此时专心缠头，在陆云眼中更别有一番滋味，不愧是玉烟楼头牌，
　　同时阵阵香风钻进陆云鼻子，耳朵旁还能听到苏晴轻轻喘息的声音，场面温馨而带有丝丝暧昧。
　　陆云一时间也极为惬意……美女绑头，果然够享受……他居然有了是不是娶一房媳妇的想法。
　　但现实的麻烦将陆云从旖旎中拔出思绪，他轻声问道：“昨天那人与你谈话时，你有没有迷迷糊糊的感觉。”
　　“没有，因为有些紧张，奴从头到尾都很清醒。”苏晴回道。
　　……看来没有催眠，不过也可能用了其他方法让苏晴说了实话，而她本人却毫无察觉……
　　……看来从苏晴这里也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了……
　　这时，陆云想起了昨天在玉烟楼看见的那个小姑娘，于是有些迟疑地问道：“玉烟楼中可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娘，长相……可爱天真。”
　　“没…没有…”苏晴诧异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哦…”陆云微微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不过……之前倒是有一个……”说到这儿，苏晴手指僵硬一下，陆云明显感觉到，她的喘息重了些。
　　“是谁？”陆云语气急迫起来。
　　“她好像叫小桃子吧，因为家里犯了事儿，而被充入教坊司，来到了玉烟楼，后来……”
　　“后来怎么了？”
　　“死了。”苏晴脸色有些暗淡地道，显然她和小桃子接触过。
　　“具体说说。”
　　“到底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应该只有刘妈妈了解，只知道是上吊死的，那么小的孩子，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苏晴低沉地叹口气，
　　“唉……我们这样的女子就是这样，红尘薄命，身不由己。”
　　此时头发已经绑好，陆云站起身转过来面对苏晴，脸色无比认真，
　　“可知道刘妈妈在哪里？”
　　“她一年前外出采茱萸，失足掉下悬崖，尸骨都没有找到。”苏晴接着道，随后有些好奇地看着陆云，
　　“陆公子，不知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无事，替一好友问的。”
　　“那人肯定是小桃子的亲眷吧。”
　　“应该是吧。”
　　随后两人就崔公子事件又商讨一番，最后决定静观其变，
　　主要是信息太少，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
　　离开玉烟楼时，陆云脚步有些沉重，就像他此时的心情……小桃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心有执念，灵魂依然留在人间……
　　陆云之前已经从轮回殿处得知：滞留人间的鬼魂，一般都心有执念，所以无法入轮回得到安息，而且这种鬼魂大都会变成怨鬼，成为危害很大的凶煞。
　　他的职责就是将这些滞留人间的鬼魂送往轮回，如此才能得到功德之力。
　　这时，就在陆云一只脚刚刚踏出院门，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清脆童趣的声音：“阿郎可是要去采露水，小桃子每天早上都要采一壶露水，刘妈妈说这样泡出的茶才好喝！”
　　听到这声音，陆云感觉头皮一麻，赶紧掏出生死薄，发现地图上一个绿色的圆圈正好和代表他自己的金点重合到一起，
　　他扭动僵硬的脖子向身后看去，一个穿着红色襦裙，双臂绑着丝带，扎双垂髻的小姑娘正站在他的影子中。
　　“你是……是小桃子么？”
　　“是呀，阿郎认识我？”小桃子歪着脑袋看向陆云，天真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随后蹦蹦跳跳地越过陆云向门外跑去，“先不和你说了，我要去采露水了，晚了露水就没了。”
　　陆云一路跟随，来到了顺康坊西南角的一处内湖岸边，这里两岸栽种了上百棵杨柳，此时刚抽绿芽，却已经满眼绿意，地上长满了花草，虽然还没到花季，但也生长茂盛。
　　小桃子跑过湖上的木桥，衣袖飘飞，像一只小蝴蝶一样在翩翩起舞。
　　陆云也跟着跨过木桥，此时这里还没什么人，不过他记得到了晚上湖岸两边的花楼亮起灯笼，这里的湖面也被映成五颜六色的样子，而树林中相对黑暗些，很多少男少女都喜欢往这里钻。
　　“哎呀，为什么这露水弄不到壶里呢？”小桃子已经蹲在一从绿草前，手指在叶子上摆动，陆云清楚看见……她的手指一次次从叶片上划过，可那晶莹的露水未动丝毫。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陆云的侥幸心理，小桃子确实是一只鬼……
　　“阿郎，你帮帮小桃子吧，我弄不到露水，刘妈妈会骂我的。”小桃子仰起脸，眼巴巴地看着陆云，语气可怜兮兮地说道。
　　瞬间，陆云感觉心脏一酸，眼睛有些发红，他蹲下身子，用手指将露水拨向小桃子手里的阔嘴壶里，可露水却径直穿过，融入了脚下的泥土中。
　　可小桃子却似没看到这一幕，欢天喜地笑着，“太好了，这下不用被刘妈妈骂了！”一边笑着，一边把手里的壶捧得稳稳的，生怕有一滴露水洒在外面。
　　陆云和小桃子就这样将眼前一丛绿草上的露水都采光了。
　　“阿郎真好，应该已经有一壶了，我感觉沉沉的呢。”小桃子开心地说道。
　　陆云把手伸向小桃子，脸色先是犹豫随后坚定，说道：“来，让我牵着你，咱们一起回家。”
　　“好…”小桃子自然地把小手放在陆云的大手中，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地接触到了…她的手没有从陆云的手上穿过去。
　　而陆云也感受到了小桃子手掌的温度，冰凉刺骨！
　　两人走在桥上，越往湖那面走，小桃子的身体越透明，直到跨过整个湖面，小桃子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此时，陆云刚好默念完四遍“轮回有命，死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