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洞天

　　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应该是什么颜色的？人们又是怎么在混乱的世界里哭苦苦哀求去找寻自己正确的方向？
　　窗外的水从天空落下和窗内的水滴至地板又有什么区别？明明什么都分不清啊，明明是模糊的，为什么他们却看的到区别所在？
　　今天的天气不好，雨就会落下。
　　“又下雨了呢？”我走到窗户旁仔细盯着玻璃上慢慢流下的水痕。尝试用我的左手去从玻璃内侧来抹去外侧的痕迹。
　　“雨越来越大了呢”从窗户向外看完全看不清外边事物的轮廓，所有的模样都被雨纱遮住，整个城市都变得模糊，无法看清。
　　“笨蛋，这不是很正常吗？毕竟现在是五月的雨季嘛。”坐在房间另一侧的男人正仔细用刚买的油画笔去描他自我声称最爱的水莲。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暂代监护人，虽然他看上去也是刚成年不久。
　　“可是……我好久没有见过真正的雨天了”我悄悄地嘀咕着，我不想他听到，不然他又要骂我笨蛋了。
　　“笨蛋，想要出去看看下雨吗？”他似乎知道我想要什么，轻轻咳嗽了两下。
　　“不想，我不敢”我摇了摇头，将窗帘拉上。房间里突然变得好黑，一盏灯亮起。
　　“嗯，阿渝，来看看我画的花怎么样？”我的老师，不，应该念做师父的男人放下了笔。
　　我点了点头，扶着墙回到师父旁边。我尽力盯着画布缺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团团不同的色彩互相交融着，变换着。
　　“还是看不清呢”我呆呆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嗯，灵魂的视觉确实弱于实人，毕竟大部分是靠感知灵气流动来认知外界的，不必在意”师父在画的右下角签上了他的名字——余青乌。
　　我的师父曾经是执法者，隶属于这世界上最神秘的组织——山岭法廷，负责异常事件处理，不过由于不久前一项极端恶劣异常事件的爆发，他的法廷执法令被暂时封禁了，组织也派出了另一位执法者来处理此事件，而我和师父正打算明天回山岭法廷复命。
　　“师父，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没办法，无支祁那家伙要插手，明明知道这可不是她现在能管的事了”师父又拿起画笔在画上补了一笔。那副画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形成一个漩涡螺旋的模样。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吗？我进来了”一道女声钻进了房间。我们所在的房间是被加上风水结界的，普通人一旦靠近就会觉得害怕，所以平时我们的房间根本没人进来过，所以门一直没有锁过，今天居然有人走了进来？为了不吓到我自己，于是我急忙钻进师父的袖子里面。
　　女孩大方地走近师父，盯着普通人无法看见的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哦哦，青乌大人，那家伙是你的式神吗？”女孩坐到师父旁边，眯起两道月牙笑眯眯地盯着师父的画。
　　听到她说的话，我急忙往袖子深处钻去。
　　“不，孔小姐，她是我的徒弟，而且我也不懂日本的阴阳道”师父无奈的摇了摇头说。
　　“鬼也能当徒弟吗？不如我也做您青乌大人的徒弟怎么样？”女孩眨着漂亮的眼睛盯着师父。
　　我紧张的抓住师父的袖子，使劲的摇晃着，表达着我的看法。
　　“承蒙厚爱，鄙人恐怕难以担起孔家大小姐首任师父的重任啊，鄙人还是做鬼魂的老师比较好”师父轻轻摇动着袖子。
　　“孔小姐？是那位有中国小恶魔之称的少女，是儒家孔氏的嫡系人员。”我在师父的袖子里偷偷的想着。
　　“算你识相，本小姐是想来求你办点事的，知道前几天一副山水画被偷了吗？是倪瓒先生亲手所画。”
　　“嗯，元镇虽然比不得吴道子先辈等人，但意趣也不算差，有歹人偷走也应当。”师父点了点头。
　　“不，你在说什么？那可是可以媲美高级魔术礼装的画啊，而且本小姐还打算临摹一下的，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仙人啊？这都不知道吗？”被师父叫做孔家大小姐的少女此时正怒视着我和师父。
　　“呵，不懂，而且我应该不算仙人，顶多算个半仙”师父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停止了摇动袖子。
　　“难怪你修行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仙，你就是个笨蛋！我孔夭就知道你这家伙靠不住，亏爷爷还天天说你余青乌是这世界上顶级的魔术师之一，我……还为了找你帮忙偷偷溜出来……。”孔夭的眼球里的血丝说明她并非说谎，她轻轻的咬着嘴唇似乎要哭了一般，手指用力互相挤压着。
　　“那是你的兄长送你的吧？真是兄妹情深呢”看着眼前的少女，师父似乎知道了什么，而我也从袖子里偷偷探出个头。
　　“兄长？”我意识到了什么。那个兄长也应该是孔氏的嫡系，难怪师父的执法令直接被封存，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想到这里，我不禁微笑。
　　“你知道了吗？那你知道我的哥哥在哪里吗？”少女的真实想法完全暴露出来，眼神里的焦急映出另一个身影。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孔大小姐”师父的脸上出现少有的痛苦之色。
　　我知道这份痛苦正是来自几天前的事故，而我却只能保持沉默了。
　　那正是师父作为山岭法廷少有的外部执法者对中国灵脉较浅的区域进行管理的近两百年来最严重的事故之一。作为能媲美古代灵气浓度，也就是孔小姐说的魔力的福地——仙人洞天，对，不是像师父这样半吊子仙人所建的洞天，一个真正的洞天出现在师父的辖区，但法廷却不知道它是属于哪位仙人的，并且它处于对外开放状态，而师父却后知后觉，让某个年轻人擅自进入，导致洞天自动关闭。这个孔家大小姐的哥哥恐怕就进入了其中。
　　“请告诉我，哪怕是最坏的消息。”孔夭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似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对不起，你的哥哥已经离开了现在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我也尝试过借助密盘的礼术来找寻他们，可你的哥哥恐怕借助洞天暂时离开了我们这个存在点。”师父深深地叹了口气，或许是明白自己此次的罪过，师父选择向孔夭小姐坦白自己所知。
　　“这点你还是看出来了，余青乌。”一个极其美妙却又令人害怕的女性声音响起，一枚钢骨浮在空中。
　　下一瞬间，坐在钢骨上的是一个像白炎一样的女人。从喉下到脸颊，有青色的痣或纹身，映照出了双重的火焰。
　　我最近了解的西洋魔术中也有变身之类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幻觉，或是将被试验者的五感转移到另外准备的人偶等媒体上的术式。实际上，使身体重新组合一类的系统，可以说已经是濒危物种级的大魔术了。
　　眼乃黄金。
　　右耳上佩着金铃耳环，手腕上垂着一圈一圈的金链。
　　虽然极其美丽，但凶猛更胜一筹。
　　如花香，亦如血香，让人感到不祥的女人。
　　“无支祁，不要在我的面前装全知，只会让我觉得你的幼稚，几乎快被赶出法廷只不过想要乞求十官的原谅的人……”师父似乎对无支祁利用执法令强制进入我们的房间很是恼火。
　　“闭嘴，混蛋，你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修行近千年仍停留在地仙层次的你……，现在自己的原初肉身都没有了，只有可怜的残魂还寄托在这可怜的凡人身体里。”漂亮女士嗤笑道。
　　她像是无聊的瞥了师父一眼，表达着她的嘲意。
　　异样的目光。
　　虹膜是黄金之色，眼瞳是真红之色。
　　在火焰之中，仿佛漂浮着一个金色的圆环。
　　“够了，本小姐只想知道有没有办法救我哥哥？”孔夭突然爆发了，大哭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我命令你们救救我哥哥。”
　　“好好，当然有，孔大小姐。”无支祁肯定的点了点头，而师父则用鼻子哼了一声。
　　“消失的东西总会在某个地方等你去发现，而失去的东西终会回归。静静等候我的好消息就行，可爱的小公主，哈哈哈。”无支祁笑了笑，又消失在房间中。
　　“幼稚……”不知是谁的声音轻轻回荡在房间里。
　　孔夭看着无支祁的影子消失，眼神里面的光彩稍微恢复了，僵硬的点点头，但我和师父却知道要想从外界直接进入仙人洞天有多难。
　　首先是洞天并完全于不存在我们的实体世界上，它更像是彷徨在虚数世界的一艘船，虽然有时会登上陆地，但更多时间是在大海里面彷徨。
　　其次是要想在没获得仙人洞天主人的同意强行进入，那就相当于要破坏一个甚至数个极其强大的结界，而以师父现在的实力几乎没有一点希望，所以估计就是这样，法廷才派出无支祁来试图从外界直接攻破，至少比在外面等着好。
　　虽然从我认识师父起，师父和无支祁就认识了，但是无支祁与师父经常起冲突，二者有时是死敌，有时又是朋友，但师父在背后还是经常为她的实力表示赞叹。
　　“该死的山海异兽”师父摸着自己有点空荡的右袖“那家伙在想什么？”
　　「中国古代，在三皇五帝之一的禹王治下，有一个被认为是无人可敌的强大妖物。其形似猿猴，力逾九象，青躯白首，金目雪牙，为火眼金睛。禹王治理淮水之时，那妖物引发雷雨，率领怪异大军同禹王对抗。禹王为此大为困扰，最终派遣众神和龙将其擒获。据说禹王给这颇费工夫才擒获的妖物缠上了特殊的锁链，并挂上了金铃。」
　　它的名字就是无支祁，真正的山海时代异兽，它的本体神秘度甚至远远超出仙人，全盛时期可以与数名天仙争斗，但刚才的女士恐怕是它的部分阳神所化，虽然实力大大下降，但从各方面来说确实比师父强，这是毋庸置疑的。
　　曾经师父也提到过，阳神是拥有实体的分身。如果说灵魂出窍是阴神的话，那么阳神就是具有法力（魔力），作为临时肉身的代替品。中国的典籍中也有类似的故事。
　　据我所知《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在其传说中使用阴神的僧侣拿不走花朵。而使用阳神的仙人却能把花朵带回家，这样的话就和真正的凡人很接近了。
　　“真不知道那些老东西和她做了什么交易，让她在[外部]停留近千年。”师父看着眼神恢复光彩的孔夭，似乎明白了什么。
　　“什么嘛，估计又是像当年的政治一样的斗争啊，啊，我又是牺牲品。”师父轻轻的自嘲着。
　　“师父……”我拉拉师父的袖子。
　　“那家伙估计是自己单独一个人因为找不到洞天位置才来这里的，哈哈，想求我又不敢开口，哈哈，阿渝，我们估计马上就有新任务了，真是麻烦，还要帮她，该死的异兽。”师父露出了一个笑容，又突然将笑容藏起。
　　“嗯”我在袖子里轻轻握住师父空荡的右袖。
　　“滴答滴答”雨从青色的云层落下敲击在水泥路面，发出可爱的响声“滴答，滴答滴答……”
　　我听着自己心里向往的雨声，滴答滴答，轻轻哼着一点我还记得的曲调，我知道这虽然不是第一个故事的故事，却是我和师父最难忘的一个故事，就要开始了。
　　“雨还在下吧，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