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足为外人道也

　　王政踏下青石板，闲步在村子里。
　　村妇们边掰着菜叶，边聊些家常里短。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坐在一棵老槐树下乘风。男人们围在一块喝酒划拳。也有村民在悉心照料美丽的花草，在吟诗作对，在酿桃花酒。
　　村民们见到王政都很热情地朝他打招呼，王政一一回应。
　　王政走过小溪，走过农田，走到那片桃林。一个老汉蹲在一棵桃树下抽水烟。
　　微风吹落桃花，桃花朵朵纷纷雨。老汉抽水烟着实是坏了这桃花美景，王政向老汉走去。
　　那老汉察觉到王政走来，缓缓吐出一道烟气。对王政举了举手中的烟筒，说道：“要不要来吸口。”
　　王政笑着摇摇头，问道：“村长怎么跑这来了？村长出门都随身带着烟筒吗？”
　　“闲得慌，突然想抽两口了，就在张老头那顺来了烟筒，他孙儿受了风寒，生了些毛病，张老头不让我在他家里头抽，只好跑这了。”
　　林峰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张老头家。
　　“既然村长闲着，不如一起走走唠唠嗑。”
　　“好。”
　　林峰把烟筒还给张老头，便和王政一同闲步。
　　“你这几天每天都到村子里走走，是伤好了吗？”林峰问道。
　　“嗯，桃花村灵气充沛，我恢复得很快，现在已无大碍。多谢这半年来村长的照料。”王政说道。
　　林峰呵呵笑：“我哪有照顾你，明明是你自个好的，要谢就谢我那老婆子吧，她给你煎了药汤。
　　“说来你觉得我们村子如何？”
　　王政想了想，认真道：“村子自然是很好，村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田园牧歌，相当惬意。村民们一物易物，衣食无忧，病有所医，实为人间天堂。
　　“但有一些我十分惊奇。”
　　“哦，是什么？”
　　王政环顾四周，说：“村子与外界不同，这里似乎没有季节之分，土地肥沃，而且同时生长着外界南北两地的植物，但又没有凶禽猛兽。
　　“这应该是你们的老祖宗刻意挑选的或者是利用某种阵法改造而成。更疑惑的是，灵气充沛竟没有诞生天地珍宝。”
　　王政想着桃花村与外界的不同，顿了顿，继续说：“村子里每个孩子都可以识字，但又不教圣贤之言。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田，不用交税，没有灾害，我问过村民，每年丰收有余。
　　“村民劳作并不是很辛苦，有很多时间娱乐。孩子们的童年拥有玩乐，村民们都会练练体体术，我问了村民的寿命，答案令我震惊，竟然大多数都可以长命百岁，这想必是外界的大多数人们的理想生活。”
　　林峰点点头，略有所思。他们走着走着，踏上了回家的青石板。
　　林峰说：“是啊，若不是我翻看了老祖宗留下的记载，也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寒冷的冬季，贫民有些还不能穿衣保暖，一些人的土地贫瘠，甚至还有人没有土地。
　　“他们种田要交税，叫完税后农民竟一无所剩，要去田间捡拾遗留的麦穗。
　　“除此之外，战乱、天灾、瘟疫……每一样都是人间悲剧。”
　　林峰看了眼并行的王政，发现他脸上略有愧疚之意。
　　王政调整面部表情，说：“我正是因为一场战乱而来到桃花村的，这也许是你们老祖宗要隐居在此的原因。”
　　“不错，这些事只有历代村长才可得知，老祖宗希望我们世世代代生活于此，免受外界之苦。”林峰苦笑道，“虽然村民们知道老祖宗是因为战乱才搬迁至此，但由于缺乏对外界的具体了解，而且在此生活了千年之久，不免对外界产生好奇之心，幸好没有离村之心。”
　　两人回到家，站在门口前的桃树旁，王政俯视着于村中央玩乐的孩子们，焦点停在其中的百灵身上，王政清晰地能听见百灵的笑声。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王政说道：“村长，我们要离开了。”
　　伤好了自然要离开了，总不能留人家一辈子。林峰印象中的王政还是不错的，懂礼貌，会热心地帮助村民。
　　一起生活了半年也有了些感情，半晌，林峰说道：“不再多住几天吗。其实你们可以一直留在桃花村的，但你拒绝了村民们为你建房子。”
　　“不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还有一些执念，这也许是我不能留在桃花村的原因吧。”
　　王政说着，但视线一直留在百灵身上。
　　林峰随着王政的视线看去，问道：“你和百灵说了吗？”
　　“还没，我准备一会儿就和她说。”
　　王政说这话时，百灵察觉到王政的目光，抬头看了眼这里，眉头微皱。
　　……
　　像往常一样，林辰与百灵伴着萤火虫们睡觉。但今晚百灵一直拉着林辰说话，一直聊到林辰敌不过睡意睡去她才罢休。
　　百灵看着林辰的脸，耳边的是林辰轻微的呼吸声和夜晚的虫鸣声。她久久没有入睡。
　　百灵想着今晚王政灵识传音，说今晚要离开。但百灵没有争吵着执意要留在桃花村，像个懂事的孩子默不作声。
　　夜晚里，少女的心事如满室的流萤。
　　过了很久，她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半年养成的圆脸上写满了坚毅。
　　百灵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光，但在黑夜中足够明显。
　　这时，卧室角落的一个柜子抽屉突然轻轻打开。抽屉中飞出纸笔，笔竟然没人操控而自己在纸上涂写。
　　等到笔写完了，自己飞回抽屉，抽屉轻轻关上。而纸自己把自己折好，飞到百灵手中。
　　百灵紧紧攥住手中的纸，手心出汗也没有松手。就像攥住了她最宝贝的宝贝。
　　半个时辰后，王政传音让百灵出来。
　　百灵还是看着林辰，有看了十分钟才依依不舍起床离开。她轻手轻脚，没有吵醒林辰。
　　百灵走到门口，林峰与王政已经拿着明灯，站在那里了。
　　林峰带着两人，穿过桃林，从一个隐秘的入口通向外界，三人又回到当初相见的洞口。
　　林峰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我便送你们到这里了。还有，此间在桃花村的所见所闻，不足为外人道也。”
　　王政向林峰行拱手礼，道：“这是自然。”
　　“一路平安。”林峰也朝两人拱了拱手，林峰也学会了这外界的礼仪。
　　王政提着明灯走在前面，百灵走在后面，两人无言。
　　走了一段路程，王政打破沉默：“凤儿，还是不肯原谅为父吗。”
　　百灵却冷哼一声，冷声道：“凤儿，你的凤儿早就死了。当然，我的父亲早就死了。”
　　王政百灵这两个名字是他们在桃花村的化名。
　　王政紧握住未听着明灯的手，道：“凤儿，你别这样。”
　　“别这样，别这样，那你当初为什么那样。”百灵朝王政怒吼。
　　“那是因为……”
　　百灵打断了王政的话，声音愈发激动：“因为什么，因为你身居高位，因为你身不由心，因为你有苦衷。哼，借口罢了。”
　　王政赶忙说道：“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明白了许多事情。决计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百灵脸上多了些嘲讽：“是吗，你伤还没好吧？现在离开不是为了那些权力纷争是为了什么？”
　　王政似乎是被百灵问倒了，哑口无言。
　　百灵把脸别过一旁，伸手去抓一只落单的萤火虫，声音有些哽咽：“也许没有这次的遭遇，可能哥哥们会一直比我好吧。”
　　夜风吹拂，带来一阵寒意。半晌，王政说道：“对不起。”
　　……
　　次日。
　　林辰由于昨晚睡太迟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他看了眼百灵的床，发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他纳闷道：“奇怪，今天百灵怎么会叠被子了。”
　　林辰洗漱好，便去饭厅吃早餐，随口问了句正在忙活的林峰：“百灵去哪了？”
　　“走了。”林峰漫不经心地说。
　　“走去哪了？”
　　“回家去了。”
　　林辰下意识还想回一句，这里不是家吗？他又想起百灵是外面来的，她要回她那个家了。
　　想到这里，林辰突然明白为什么她昨晚要和自己说这么久的话，今天早上又难见的把被子叠好。
　　“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不和我说？”林辰眼角噙着泪水问道。
　　林辰已经把百灵当成自己妹妹了，百灵的不辞而别令林辰有些伤心。
　　“她和你说，你会让她离开吗？这是百灵让我交给你的。”
　　林峰把一张折好的纸交给林辰，林辰快速打开看，上面写着：
　　我一定会回来的。
　　字迹工整，写得很认真，似乎能从其中看出百灵的某种决心。
　　“百灵写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会来到的对吗？”林辰问道。
　　林峰想着村子千年以来误入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清，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但这些话不能对林辰说，林峰说：“也许吧。”
　　从此，林辰要等的人除了他的爸爸妈妈，现在又多了一个百灵。
　　她一定会回来的。
　　林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