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天师

　　“你吃吧。”刘裕安回过头，捏了捏小丫头白皙的脸庞，笑容和煦，宛如午后的春风。
　　仙奴小脸一红，把糖葫芦送往刘裕安嘴边，柔声道：“公子吃，红姨说一个人伤心的时候只要吃点甜的就不会难过了，奴儿不想公子难过。”
　　刘裕安咬下一颗山楂糖葫芦，心中一暖，含糊不清的说道:“不难过，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心里堵的慌。以后不会了。”
　　仙奴摇了摇头，好像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公子实在是很难过的话，可以偷偷的，不要让奴儿看见就好。”
　　“好，我答应你。”刘裕安宠溺的刮了下小丫头高挺精致的鼻梁。
　　张道陵嘴里含着杂草，看着龟背上闲聊的思绪万千，年少时自己意气风发，身后老是跟着一名女子，她看起来清秀美丽，她总是牵着他的衣角，羞意怯怯的问他：“道陵，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自然是极好的。”
　　可惜的是这句话，张道陵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遗憾。
　　长安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荥阳公主在长乐宫外跪了七天七夜甘愿下嫁于张道陵，但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西凉当道士。
　　宫中知晓内情的宦官宫女在心里不由会吐他两口唾沫，为待人和善的荥阳公主打抱不平，有时难免会骂张道陵几句，不知好歹，薄情寡义。
　　没人知道，他千里迢迢来到西凉做道士到底是为了什么。
　　长安的一位先生曾给他算了一卦，得了七字偈语，可谓是一个情字贯穿今生，短短七字：＇困于情，脱尘于情＇
　　张道陵承认自己天资愚钝，始终不解其真意，单从字面意思来看还是很好理解的，可怎么样才算的脱尘于情？
　　话说过来，那位鲜衣怒马的世子殿下也困在一个情字上，不过困的是亲情，他知道这些年表面看起来玩世不恭，放荡成性的世子，一直都在追查元鼎十三年的天灾秘闻，但就算查到了，又能如何？
　　回想起第一次看见刘裕安的时候他还是个娃娃，长的十分精致，西凉王妃带他来上香时，惹得不少女香客争相青睐。
　　第二回则是因为荥阳公主，不消多说。
　　相比前两次第三次就比较惨了，听门内师侄们私下议论，那是明月高照的夜晚，咱们这位世子殿下，就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鲜血淋漓，面色惨白。
　　他用绳子栓住木筏驮着一个小姑娘走上微山，漫长的山道上留下了他的血迹，最终体力不支昏倒在了山门口，若不是值夜的小道童发现了他，恐怕西凉就会少一个纨绔子弟了。
　　张道陵看见刘裕安的时候是在后院厢房内，微山大大小小的长老都在，一堆人愁眉苦脸的寻思着是该给世子殿下用大还丹固本，还是灵宝丹培元。
　　奇怪的是没有看见传闻里的那个小姑娘，不过后山多了一株由门内弟子细心照料的小草，张道陵知晓那姑娘是妖草化形，难怪世子殿下一来微山就急急忙忙的跑来后山，这一人一妖究竟有何瓜葛？
　　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刘裕安起身道：“仙奴儿，我带你去看看这天下武道一顶一的高手。”
　　仙奴歪着脑袋问道：“有多高？”
　　刘裕安摸着小丫头的脑袋，沉思道：“比老天爷低一点吧，快要成神仙了，不过还差点火候，需要人来给他添材加火。”
　　微山一府五峰六观，约莫七千多弟子。老天师喜静，偌大的天师府就他和张道陵两个人居住。
　　说是天师府，可里外的装饰还比不上六观的宫殿，泥泞的土地外围了一圈篱笆，院子里种了些瓜果蔬菜，长势喜人，老天师的住处不过是小小的茅草屋，天师府整体看起来其实更像是农家小院。
　　老天师身形高大，白发飘飘，穿着破布麻衣，飘逸的白眉垂在眼角以下，活了几百岁了，那一头白发还是用木簪扎成了太极鬓，手上带着些许泥垢，干起活来干净利落，非一日之功。
　　刘裕安站在一旁静候了许久，有些不耐烦了。无意间瞥见了躲在篱笆下翻阅《洞庭秘术》的张道陵，顿时恶向胆边生，站直身子悄然走到了他的身后，午后的眼光斜射下来，刘裕安的影子蓦然出现在有些发黄的书页上，张道陵一个激灵，头也不敢抬，转身跪拜道：“师傅！”
　　待抬头时才看发现是刘裕安，旁边还站着忍俊不禁的仙奴。刘裕安笑道：“咋的，还怕你师傅？”
　　张道陵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揣好秘籍，淡淡道：“哪里有什么怕不怕？我在人家这里混吃等死，好歹不能坏了人家规矩，背地里还行，当着面就太过了。”
　　“看这书你就过瘾了？”刘裕安冲他挤眉弄眼，笑道：“跟我去长安秦淮河，什么样的都有。”
　　张道陵摇头，絮絮叨叨的说道：“不去了，我还是喜欢吃微山的山楂，你不知道半个月前你没来微山，山里的山楂都烂土里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刘裕安已经是面若寒霜。
　　好在老天师从菜园里挑着水桶出来了，张道陵这才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
　　老天师看了看风度翩翩的西凉世子，走进了茅草屋，刘裕安自然跟了上去。
　　天师府相比较其它五峰六观，犹如云泥之别，不过几间简陋的茅草屋而已，屋里的布局也很简单，几张板凳、一张桌子、一壶清茶还有一张木板床和些许农具，这便是全部了，实在难以想象微山掌教的府邸，会修建的这般寒酸。
　　大抵是因为张庭筠不愿劳师动众重修天师府，虽说环境差是差了点，可不知道多少江湖人士，朝中勋贵想进来讨一杯茶喝。
　　刘裕安背靠在椅子上，喝了一杯清茶，醇香浓郁，芬香四溢，他不太喜欢喝茶，不过是走了一路有些口渴罢了，这上好的天山茶就这样被世子殿下当做凉白开，一口闷了。
　　老天师清洗了下手上的泥垢在刘裕安对面坐下，看着这位世子殿暴殄天物，老天师笑而不语。
　　西凉王刘祁，年轻时温润如玉，有名的翩翩佳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君子六艺无所不全，可这样一位人杰调教出来的世子却登不大雅之堂，为何？
　　大概还是因为西凉王妃，终归是少年心性，但又或许是因为京城的哪位。
　　老天师收了心神问道：“殿下此次出西凉意欲何为？”
　　刘裕安打了个哈欠，缓声道：“我娘拿命给我换了个世袭罔替，可西凉王终归是大秦唯一的异姓王，我要是不去长安待个几年，恐怕长安哪位睡觉都不安生。”
　　老天师道：“想来这只是其一，世子想要赶赴长安，大可不必来绕道远来微山。直接一路东向当阳就好了。”
　　刘裕安嘿嘿嘿笑道：“老天师是知晓我的，当年我娘死于不周山下，多年来我一直耿耿于怀。
　　刘祁他不敢查，我却是要一路查下去的，今日就是想来问问老天师，当初的事情。“
　　见老天师没有急着答话，刘裕安干脆一股脑的将问题全抛了出来：“我还想知道，天下剑仙岂止十指之数，为何只有我娘独赴不周山，以身补天道？
　　凡人之躯弥补天道本就可笑，可偏偏就发生了，这件事还成了！这里面有何古怪？
　　单论修为的话，说一句不敬的话，老天师你的修为是天下公认的绝顶，为何天灾时不见老天师你的踪影？我刘裕安自觉老天师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张道陵沉思片刻，方才说道：：“有些事情世子还是不要插手了，当年的那就件事情老道知之甚少，但他们隐于暗中，世子还是不要去招惹了，当初为何只有王妃抗下了天灾，这件事的背后关系甚多多，为了微山，老道我只能闭口不谈了。”
　　刘裕安心中虽还有不解，但也知道继续追问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
　　细细想来老天师其实已经把能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
　　不过刘裕安更加疑惑了，他们究竟是谁？能让半步踏入仙人行列的天师都避而不谈？
　　此事无果，刘裕安转而道：“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张庭筠道：“为了那株妖草？”
　　刘裕安点头道“它为了我舍弃了千年道行，而且我母亲的事，她或许才是其中关键，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照顾好它，此去长安不知何时当归，总不能把它一直留在微山吧，晚辈想请老天师助它化形。”
　　“它修炼过了一次人形，灵智犹存，可要想再次幻化还需百年。”张庭筠不急不缓的说着，当初的事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刘裕安重伤昏迷，一路驮上来的那小姑娘元气消散，最后成了一株绿草，还是张庭筠他亲自栽种在玄武湖，让它享用微山元气，这才得以再次扎根存活。
　　刘裕安微笑道：“我自然知晓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恳求老天师了。”
　　张庭筠轻声道：“你就笃定我会帮你？”
　　“西凉王府在一日可保微山百年，西凉王府不存，余下势力可保微山数十年。微山从此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西凉第一教，可在各州传道布教，凉地官员不会阻拦。”
　　老天师不为所动，刘裕安轻笑道：“张庭筠我敬你才称呼你一声老天师，你真要是不帮，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一剑砍杀山下的千余骑兵，就算你能！你不要忘了，西凉还有十万西凉铁骑！”
　　张庭筠缓缓道：“殿下杀伐气过重，昔日西凉王妃剑术超群，剑下未曾有过冤魂。殿下此言未免有些不妥，再者强逆天数，对你我它，算不得一件好事。”
　　刘裕安冷冷的说道：“天数？其他人信的，我是不信的。我只知道做与不做，能与不能。
　　老天师你可要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