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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皑皑的草原上，一队骑兵艰难的挺进。
从入秋以来，这场大雪好像就没有停过，只是有时大有时小，放眼望去，整个草原都是雪茫茫的一片，天空也是灰白色，仿佛世间只剩下了这两种颜色。狂风也在作妖，夹杂着雪水的大风就像是刀子一样冲击着人们的面庞，只叫人睁不开眼睛。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就算是再优秀的牧民，都难以分清楚方向。
大君裹紧了身上披着的黑色大髦，又看了一眼他旁边冻得瑟瑟发抖的骑士，叹了口气：“说了不要来，为什么还要跟来呢？”
骑士低着头不说话，整个身子却是在颤抖。
“终究还是女孩子啊。”
大君又一声叹息，骑士也不再沉默了，她抬起头用她那妖异的眸子盯着大君，与她对峙了一会儿后，大君率先撤开了目光。
“莫顿。”大君呼喝，立即就有骏马奔驰而来。
“哥哥。”大君的弟弟莫顿坐在马上，向大君行礼。
大君点点头，又看向四周：“我们到哪里了，还有多久的路程？”
莫顿想了想，在心里估算着说道：“根据附近的牧民说，这里是赤方原，再有三天应该就能走出草原，抵达高州了。”
“赤方原？”大君重复了一遍地名，看向四周，似乎心有所动，“还有三天就能抵达高州，到的是高州的哪里？”
“距离我们最近的城池是固安和浏河，牧民说经常会有骑兵从城池中出发，在这附近巡逻，还会抢牧民们的牛羊。不过现在入冬了，就没见过了。”
大君跟着点点头，低下头思索着。
“哥哥？”莫顿试探着，“我们是先派出一队骑兵做先锋，还是大部队一齐？”
“先派出先锋吧，拿下固安，让我们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大君抬头，看向莫顿，“去，把他们都叫过来。”
莫顿点头，又纵马疾驰而去。
等莫顿走后，大君才掀开了大髦，大髦下的铁甲寒光生辉，他举起了大髦下露出的那把金刀：“知道这赤方原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阿古玛盯着金刀，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外公，当年就死在这里。”大君出神，似乎是在缅怀往事，“他打了败仗，就往这边逃，他儿子也不想再帮他，先撤了军。他没地方去，所以就想着去投靠大周的皇帝。我原本是想要留他一条性命的，毕竟他是你的外公，你......阿妈的父亲，可是他想要投靠汉人，这是我不能允许的！”
“所以你就在这里杀了他？”阿古玛看着父亲的侧脸，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印象中的父亲不太一样了。
大君点头：“是，我是夷猨人，金果他曾经是夷猨的王，即便他失败了，他也曾是夷猨的王。我可以向大周寻求帮助，但是他不行，一个王得有自己的尊严，他抛弃尊严企图借来刀剑用来对准自己的同胞，这是我不能容忍的。如果大周的皇帝真的答应了要帮助他，出兵草原，万一我没获胜，那整个草原的夷猨人都会成为大周皇帝的奴隶，不仅仅只是他一人，所以他死了。你明白吗？”
阿古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大君回头，在看见阿古玛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好像被人揪住了一样，他摇摇头，苦笑道：“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远处的马蹄声传来，大君和阿古玛一同抬头去看，是莫顿带着几部的贵族到了。
大君下马，吩咐随从把地图铺在了雪地中，几人围着地图蹲下，阿古玛只能站在众人后面，遥遥的看着地图。
“莫顿说，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大君用马鞭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又向右移了几分，“在我们面前的，是大周的固安和浏河，不足三天的路程了。我的意思是，现在分兵，派出先锋，拿下固安或者浏河，用作我们歇脚的地方，毕竟冬天雪地，勇士们都很乏了。”
沁尔图家的长子伯彦之环视众人，他在这些人中辈分最小，阿爸在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教过他，不到他说话的时候不能抢着说话，可有些话不说，就要被别人抢去了：“大君，和上次一样，伯彦之愿意领一支军马，为大君拿下固安。”
大君点头，却并不说话。
“上一次交给你三万人马让你去攻打哩桥关，结果呢，那么多天连哩桥关的毛都没摸到，这次还要舔着脸去打固安，等你打下固安勇士们早就在雪地里冻死了！”扎布尔图家的幼子古莫跳着脚站起来，“大君，还是把这次的机会交给我，让我带着人马去为大君拿下固安！古莫不是小孩子了，也领过军，肯定能为大君拿下固安！”
伯彦之闻言也站起身，狠狠的瞪着古莫，他想要说什么反驳，可想了想什么也没有说，毕竟古莫说的全是事实。
清颜部的主君步逅果双手抄进衣袖，乐呵呵的站在一旁看着匈回部的年轻人对峙，而莫顿却是一脸死灰，脸色难看至极。匈回部的两个年轻人在争夺这次先锋的机会，其实都是存着一个共同的心思，就是想凭借军功坐上匈回部的将军，争夺军权。大君姑衍年过半百，没有多少日子了，而他的继承人扎木尔又惨死在汉人手中，无论姑衍下一任的匈回部主君是谁，都必须要好好拉拢拥有兵权的将军。兵权，是个切切实实的好东西，它不仅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甚至还可以觊觎主君的位置！
这对莫顿来说并不是有利的。
“步逅果，我们匈回部的年轻人怎么样？”大君抬起头，笑呵呵地看向清颜部主君步逅果。
步逅果连忙面向大君，开口道：“匈回的年轻人现在虽然还是生活在鸟巢里的雏鸟，但肯定有朝一日会飞上蓝天，成为雄鹰。这次机会，依我看，大君不如就给了他们吧，让年轻人锻炼锻炼，总是好的。”
大君点头，又问道：“那步逅果你觉得该让谁去呢？”
不及步逅果回答，古莫就抢着说道：“上一次的机会大君给了伯彦之，那这一次，古莫请求大君把机会交给我！”
“古莫！”莫顿呵斥一声，古莫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下。
其实古莫并不是沉不住气，沁尔图家与清颜部交好，这在匈回部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大君问步逅果，那步逅果肯定要推荐伯彦之的。
“呵呵。”步逅果朗笑，“伯彦之年长，沉得住气，可靠一些。古莫呢，虽然年纪小，可是勇猛。大君要让我选，我可真是难选啊。”
“那哈赤炎你觉得呢？”大君又看向了一直站在最外边沉默寡言的哈赤炎。
哈赤炎低头：“大君，我觉得这是在打仗，还是不要选用年轻的将领了，不如就让哈赤炎率领一支兵马，为大君攻下固安。”
大君沉默不言。
莫顿上前一步：“哥哥，哈赤炎将军说的对，打仗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大君，哈赤炎将军成名已久，汉人有句话叫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今日连一座小小的固安都要哈赤炎将军亲自出手，那这高州一百多座城池是不是都要让哈赤炎将军亲自去攻打？哈赤炎将军是指挥数万数十万战争的将军，这小小的固安，还是恳请大君把它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让我们练练手吧。未来，总是年轻人的天下！”伯彦之见着风向不对，立即单腿下跪，为自己请命。看着他跪下，古莫也跟着跪下。
风雪在这时突然变大，呼啸的狂风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等到狂风过后，大君起身，拍散了发间的白雪，笑着说道：“伯彦之的话很有意思，也很对。这高州一百多座城池，哈赤炎你能一座一座的打过去吗？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哈赤炎和莫顿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退了下去。
“伯彦之，古莫，这次做先锋的......”
“阿爸！”正在大君说着话，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出，打断了大君。他们循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大君的女儿，阿古玛。
大君也看着女儿。
“我也要去，我也可以单独领一支军马！”
场面一片寂静，大君凝视着女儿，突然笑出了声。
“这是我的女儿，可哪里有个女孩样子？”
大君一笑，气氛又缓解了下来。
“阿古玛，打仗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会死人的。”哈赤炎将军走近阿古玛，想要劝阻她。
倒是莫顿，看着众人，说道：“也不是不行，固安和浏河成掎角之势，大君可以让伯彦之和古莫去固安，再派出一支军马去牵制住浏河守军......”
“够了。”大君厉喝，制止了莫顿，“这世上哪有女人上战场的道理？这女人还是我的女儿，我带她出征是想让她充做我的女官。以后她还要嫁人，为她的丈夫缝补战衣，为她的孩子准备晚饭，女人？怎么能上战场？”
大君说完，便不再理会阿古玛。
“伯彦之，你领一支军马，去固安。古莫......”
“阿爸！”阿古玛厉声尖叫，妖异的重瞳泪光点点，“你以为我上战场只是为了寻乐吗？扎木尔是您的儿子，但是这世上不只是您和扎木尔父子情深，我是他的妹妹，他死在汉人手里，我也想要为他报仇，家族世仇，难道只有男人才配说吗？”
“家族世仇，只有男人才配说吗？”大君呢喃着重复了一遍阿古玛的话。
他只体验到了自己失去儿子的痛苦，却忽略了失去哥哥的阿古玛。她也是想要为扎木尔复仇吗？大君久久无言，他的身影在风雪之中萧瑟凄凉，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伯彦之，古莫，你们领一支军马去固安。”大君顿了一顿，悄悄地喵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阿古玛，你......去浏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