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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转角，人来人往。
张生来回踱步，脸上神色有一些不自然，“恩公现在还没有来，昨天不会是在骗我吧？”
“不会的，不会的，恩公乃是极具涵养的大才子，一定不会欺骗我的。”
“可恩公现在也只是一名普通下人，万一有人刁难……”
短短一会儿时间，张生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脸上表情越来越丰富。
“哟，在这呢！”
张生听到熟悉的声音，面上一喜，转过来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恩公模样。
差点没认出来……
周正现在很凄惨，脸上青一片紫一片的，陆罗衣红着脸，低着头站在旁边，这还真要怪她，谁叫她一心想出来玩，跑的急，还拉着周正，一不小心，就把他弄摔了。
还是脸着地的那种。
“恩公……，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周正摆了摆手，
“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卢罗衣，因为我欠她一个人情，所以就带她一起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张生连忙摇头，之前陆罗衣都是低着头，听到周正介绍她，才起抬头来，张生这才瞧见陆罗衣的模样。
“见过卢小姐。”陆罗衣穿着精致，眉目如画，一看就身份超然，又是恩公的朋友，张生因此主动上前问好。
陆罗衣看到对方问好，也不在纠结自己不小心把周正弄摔了，微笑回礼。
张生哪里见过像陆罗衣这么好看的女孩，他是一个闭门读死书的儒生，本就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一下就羞红了脸，在心里叹道。
“不愧是恩公啊！居然还认识像卢姑娘这样天仙似的人物。”
“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周正诧异地看了陆罗衣一眼，在别人面前还挺有礼貌分寸的嘛，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动不动就锤自己的那个姑娘吗？
注意到了周正怀疑的眼光，趁张生没注意，又狠狠地瞪了回去。
得勒，还是那个家伙。
“恩公，时候不早了，就由我来带路吧。”
“辛苦了。”
张生走在前面，周正两人跟在他身后，不急不缓地走着。
张生家坐落在东康坊，和陆府所在东安坊距离不远，很快，一行人就到了。
“南山斋？”
“这是你家？”周正疑惑道。
“是的，我家祖辈皆是读书人，这南山斋也是家里的产业，是专门卖书的书局……”
“不过现在，我家也只剩这个书局了……”
说完，张生眼里闪过一丝颓然和羞愧。
周正打量了一下，店面积不大，摆放了几个书架，书架上的书倒是满满当当，都是正儿八经的经史子集。
据周正所知，在中国古代坊市制度是很严格的，坊就是坊，市就是市，一直到宋朝，坊市之间的界限才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上东濒临遥江，楚水，经济极发达，坊市之间的隔阂已被打破，坊间亦有门店，这张家的南山斋看样子就是这样的门店。
周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没关系，以后的事说不定呢，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才是你父亲留给你最大的财产。”
张生不动声色的抹去眼角泛起的一丝亮花，“这书斋二楼是我和我娘的卧房，就不带恩公去参观了，这书斋后面的就是我家厨院，我娘亲应该正在那里备菜呢。”
“嗯，那我们就先去拜见一下你娘，拜见长辈，尽一下礼数。”
“好的，恩公，这边来。”
书斋后门一开，就是张家的厨院。
厨院大小自然比不上陆府，只有一个小的瓦木房，房外还有着一个大水缸，院内摆好了一张木桌和几张凳子，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瓦木房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正在锅里剩菜，动作还算麻利，头发灰白，皮肤黝黑，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一看就是那种持家会做事的老妇人。
张母看到儿子领着人到后院，就知道是儿子恩公来了，放下手中的活，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着迎了上来。
“娘，这位就是帮过儿子的恩公！”
张母见到周正，伸出双手，热切地抓住了周正的双手，“恩公啊，多谢恩公救我家张生，他啥也不会，一心扑在了读书上，可是他哪有什么读书的能耐啊，又是个认死理的。”
“如果不是恩公菩萨心肠，那日帮了张生，只怕他就钻进牛角里，去寻他爹去了，要是真如此，老妇人我只怕也要去随着他爷俩了。”
说着说着，张母不禁红了眼眶。
周正任凭张母粗糙的手掌抓着自己，他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原来过年回老家，她也总会用力的抓着自己，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总是难以言表却又无处不在。
“大娘不必太过操心，张生他虽然有些容易死心眼，但他还是明白道理，知道孝顺，不会那样容易寻死觅活的。”
说完，周正还看了张生一眼，这话不但是为了安抚张母，也是在告诫张生，孝字当头，上有老母，不能因为受了一点委屈就轻言生死。
张母擦掉眼泪，“恩公来，这边先坐，还有这位姑娘是恩公朋友吧，这模样生的，怕是比花还美呀。”
“见过张婆婆。”陆罗衣面对张母，款款问好，并没有因为身份上的差距而傲慢。
“张婆婆叫我罗衣便好。”
“好好好，姑娘也请坐。”张母哪能真唤她名，她也是活了将近六十年的人了，自然看得出陆罗衣衣着的不凡，因此对她比对周正还要客气几分。
陆罗衣也暗自觉得今天失策了，她本意是出来玩，自然稍稍打扮了一下，在外不能丢陆家颜面，穿着虽然没有戴上自己最贵重的衣装首饰，可也算不上差。
要是知道张生家境是这样的，她就穿的再朴素些了。
实际上，凭陆罗衣的气质样貌，她就算穿的在朴素，张母也不会把她当普通人家的姑娘。
“张婆婆呀，你也别恩公恩公的叫我，我比张生还要年小几岁，又是晚辈，你就叫我周正就好。”
“好好，那老婆子就斗胆叫你一声正哥儿，也不显得生分了。”张母对周正就没那么见外了，亲切的叫上了一声“正哥儿”。
“娘，我来厨房帮你上菜，别让恩公他们等久了。”
“恩，那正哥儿你们就坐一会儿，菜马上久来！”
菜确实很快就端上来了，不多，就五个菜，都是用普通的陶瓷碗装着，青菜、青瓜、一条煎鱼、一碗小炒肉，一份南瓜煲，肯定是比不上陆府丰盛，但是张母手艺却是极好，连陆罗衣都吃的小嘴不停。
“正哥儿，家里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菜，还请见谅啊。”
张母心里也没底，她怕自己的菜入不了别人的口，怕周正因此生厌。
“哪里啊，婆婆的手艺真是绝佳，就算是陆府的厨娘，我觉着也是比不上的。”
“我的手艺怎么能和陆府的大厨相比，正哥儿就不要恭维我了。”
“我可不是在恭维婆婆，你看看她……”
陆罗衣自从开饭以来，一双筷子就上下飞舞，宛若蝴蝶，根本没有停顿过，偏她每次只夹一点，小嘴微张，吃的煞是好看。
张母一开始还因为身份的原因，怕陆罗衣瞧不上，看她大气的样子，心里的疙瘩也去了几分，对陆罗衣也开始熟络起来。
“张生啊，不知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周正感觉到肚子已经鼓起，便放下筷子，开口问道。
“这……”张生也陷入了沉思，要说他最想做的事情，那当然是继续读书，想要考取功名，可这么多年他，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不是那块料。
被柳元说的萌生死志，其实并不只是因为简简单单一首诗做不好而已，考了这么多年才得到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在府学里也是垫底的存在，如果不是家风家教所致，他可能早就放弃读书了。
“张生啊，你要知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的道理，但是你也要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一定会有所收获，人总是在一次次艰难的选择和坚持中成长的。”
“而且，人和人不是一样的，每个人的选择也不一定会相同，我不是说读书不好，也不会要求你放弃功名，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思考一下你的人生目标。”
其实周正是不太想让张生继续读书的，自打他发现张生家里还有这么个书局后，他的心思就活络开了，他大可以携“恩公”之名要求张生为他做事，不过，那样的做法，他实在是不喜欢。
所以他想让张生自己好好考虑，如果他还愿意继续读书，那么周正就会支持的他的决定，他在另想法子，如果张生想另谋出路，他就可以顺势引导他来帮助自己，互惠互利。
决定权在他。
张生深呼吸了几口气，看了看母亲灰白的头发，眼眶又再次红了。
张母一眼不发，她只是一个普通妇人，不会去干涉儿子做的决定。
“恩公……”
“我决定放弃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