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程燃决定留在“火吼吼”，乐之翊也准备给他开一个相当厚道的薪水。阿玉离开了，晓若因为身体不好请了几天的病假，人还没回来，还不知具体打算。
　　其实从“火吼吼”开张以来，各个岗位的员工流动很快，有不少过了试用期就走了，因为累也因为过了新鲜期，毕竟是年轻人，总想去找一找其他的机会。乐之翊对他们的去留表示尊重，她也没用过特别的方式挽留过谁，毕竟进来的大多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她自己也觉得趁年轻多一些历练对他们未来的发展会更好。
　　程燃确实是一个意外，他明确向乐之翊表明自己很愿意留在“火吼吼”，甚至三年到五年内都想在这里。
　　对此，乐之翊认真地和他聊了一聊：“你现在愿意留下我很开心，也很欢迎，如果之后想走我也尊重你。其实我倒觉得你可以在业余时间去读一读书或者上个培训班，看看能不能学一门既感兴趣又有实用性的技能，这样未来会有更多的选择。”
　　“老实讲，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你。”程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诚恳地道出心声，“我觉得你太好了，我猜在别处遇不到你这样的好老板，所以我舍不得离开。”
　　乐之翊手里的笔抵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说：“程燃，也许你觉得和我投缘，你对我很信赖所以才愿意留下来，但人的职业生涯是很长的，我建议你花时间适当规划一下。一份好工作的要素有很多，好老板只是其中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我说的吗？”
　　程燃若有所思。
　　“我认为你应该再想想。”乐之翊放下笔，把准备好的合同放回文件夹，“等考虑清楚再回答我吧。”
　　程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乐之翊凝思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有一瞬间，她感觉到程燃的目光里有一种很强烈的依恋感。她猜程燃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姐姐看待了，但如果他留下来只是为了她，那这个决定显然不太成熟，她给不了他什么特别的，甚至不打算和他有私交。
　　
　　晚上，乐之翊和冉恺明视频时无意间提起了这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觉得他对我太依赖了，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冉恺明冷不丁地问，“是觉得他可怜所以需要特别照顾？”
　　“我也没有觉得他可怜，只是……”乐之翊犹豫后说出了心里话，“他刚来的那几天，我看到他就想起以前的你，可能因为这样，我对他有一种亲切感。”
　　对于女友的这个解释，冉恺明简直不知是喜是愁。
　　“我当时很想念你，你懂吗？但偏偏你又不在我身边，所以每当我看见和你有相似之处的人总忍不住多留意一下。”
　　“你这样说我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开心。”冉恺明被女友整得相当无奈了。
　　乐之翊飞快地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当是撒娇。
　　她一撒娇，他态度就严厉不了，语气温和地说：“我从没有在别人身上找过你的影子，所以你以后也别这么做。至于他，如果你觉得他生活比较困难，可以在工作上关照他一些，但仅此而已，多的你也帮不了，真正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乐之翊自然是连连点头，并保证以后和程燃的相处一定注意分寸。
　　“我猜他喜欢上你了。”冉恺明忽然说，“你自己真的没感觉？”
　　“喜欢不至于吧，毕竟我从小到大异性缘一直不好，除了你没有人喜欢我。”
　　冉恺明觉得她这话简直莫名其妙，还有侮辱他审美的嫌疑，于是直言：“你自己有多好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乐之翊转了转眼睛，顽皮地问他：“那要是真被你猜准了，他突然跑过来对我表白，我该怎么办？”
　　“你问我？”他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手机屏幕，“你说怎么办？你还想怎么办？”
　　乐之翊忽然笑出来，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停，求饶道：“和你开玩笑的，别紧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们又腻歪了一会儿，等说“晚安”后，乐之翊刚准备结束视频，忽然听冉恺明慢悠悠地多提醒了一句：“你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以后别再四处散发魅力了。”
　　乐之翊：“……”
　　
　　乐之翊一大早带来了一些新鲜的食材和酱包放在“火吼吼”的厨房。等到晚市之前，她抽了半小时来到厨房做咖喱牛肉饭，准备做好后放在保温桶里，等忙完了就给冉恺明带去当宵夜。
　　她依旧是对着菜谱的步骤来做，过程有些笨拙但总算是完成了，除了左手食指被刀刃划破了一个口子外，其他都没出错。
　　晚市忙碌，乐之翊刚走出洗手间就撞见了走过来的程燃，后者眼尖地瞧见她手指上的创口贴，好奇地问她怎么受伤了，她回答是切菜时不小心划到的。
　　“换一个吧，你这个有些进水了。”程燃指了指她的创口贴。
　　“没事，这么小的口子用不着那么麻烦。”乐之翊略略看了一眼，心想待会儿就摘了。
　　她说完走去大堂看了看，见还有八桌客人，一切都很顺利，便走去角落，拿手机联系冉恺明，问他回家没有，她做了咖喱牛肉饭，想晚一些给他送来，不料很快得到冉恺明回复：“我自己过来拿。”
　　乐之翊有些小惊讶，回复：“你要来我店里？”
　　冉恺明回复：“我很快来接你，怎么样？”
　　乐之翊当然表示没问题，心里很开心待会儿就能见到他的事实。
　　没一会儿，乐之翊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门口等男朋友了，还大方地对站在门口的程燃说：“我男朋友马上要过来。”
　　程燃的视线原本停留在她已褪下创口贴的手指上，闻言短暂一愣，很快抬起眼眸确认地问一句：“他要过来接你？”
　　乐之翊点了点头。
　　程燃不再说话，依旧笔直地站在门口，没有因为离下班时间越来越近而有丝毫的懈怠。
　　“你进去喝口水吧，也活动一下腿脚。”乐之翊善解人意地说，“我来替你站岗。”
　　程燃微笑一下，想了想后答应了。
　　乐之翊一边站岗一边等冉恺明过来，过了十几分钟，她看见冉恺明打车过来了。待他走近门口时，她欢快地对他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冉恺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用不失宠爱她的语气说：“你站着多久了？不累吗？”
　　“想到等的是你就一点也不累。”乐之翊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进去看一看？”
　　“进去看看。”冉恺明说。
　　于是，乐之翊大大方方地挽着冉恺明的手臂走进火锅店。一进门，大堂的几个员工目光就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就连站在角落，正摸鱼玩手机游戏的缪领班看见他们一双人走过来，双眼都变得直直的，盯着他们不放。
　　乐之翊无所谓自己会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就这样一直挽着男朋友，直到走进办公室。
　　等关上门后乐之翊才松开男朋友的手，喜滋滋地问他：“我的办公室怎么样？”
　　冉恺明环顾一圈，视线落在她的桌子上的水杯和饼干盒上，客观评价：“不错，但可以更整洁一点。”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要不要坐一会儿，喝杯茶？”
　　冉恺明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催促她说：“不浪费时间了，赶紧跟我一起回去吃宵夜，你不是做了咖喱牛肉饭吗？”
　　“哦，对了，保温桶还在厨房，我去拿，你等我。”乐之翊说。
　　她刚拉开门，冷不丁瞅见门口竟然闪现出一个人影，差点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是何人后才安心下来，出声问：“程燃，你找我有事？”
　　程燃有些欲言又止，然后递过来一盒创口贴，解释说：“我每天随身带的，给你。”
　　“啊？”乐之翊显然在意料之外，真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伸手接过，“不过是小伤口罢了，你真的太细心了，谢谢啊。”
　　程燃没多说什么，抿嘴笑了笑，摆了摆手就往回走了。
　　乐之翊则去厨房拿东西了。
　　站在办公室的冉恺明无意间听见了门口的对话，当即思考了一下，迅速得出了一个不失有危机感的结论：果然有人在时刻关心着我的女朋友。
　　……
　　乐之翊很快取来了保温桶，回到办公室又一次挽过冉恺明的手，拉着他一起出去。
　　“等等。”冉恺明却不急着走了，抓起她的手看了看，果然看见她左手的手指上有一道刮痕，“怎么伤的？为我做菜的时候？”
　　“不小心划到的。”乐之翊说，“别小题大做了，一点事也没有。”
　　冉恺明却说：“东西给我。”
　　“什么？”
　　“刚才不是有人给了你一盒创口贴吗？”
　　“哦。”乐之翊这才想起来，从裤袋里摸出创口贴给他，轻轻问，“你都听到了？”
　　“嗯，听到了。”他表情未变，迅速从盒子里取出一片创口贴，撕开后给她的食指包上，“明天开始别费心为我做菜炖汤了。”
　　“就因为受了这点小伤？”乐之翊弯了弯自己的手指，表情狐疑，“你在搞笑吗？”
　　“今天是小伤，要是明天烫到了怎么办？”冉恺明叮嘱她一句，“听话，别再折腾了。”
　　“……没大没小的。”乐之翊瞅他一眼，“好啦，快走吧。”
　　当他们走出门口，乐之翊特地朝仍守在岗位上的程燃点了点头，算是一种表示感谢的方式。
　　程燃回以她一个笑容，在她和男朋友走远后，他收敛了笑容，表情瞬间变得寂寞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跑去送创口贴的举止不仅可笑还幼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那么刻意的事。
　　她的男朋友看上去就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着一份体面工作的精英，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迎宾而已，差距真的很大。
　　他不该有什么别的想法，更不该产生比较的心理，这太不正常了。
　　想到这里，他拿手背按了按额头。
　　打烊之前，程燃照常去帮保洁阿姨打扫卫生，一不小心就听见缪领班在和新来的实习生琪琪说话。
　　“我们乐经理的口味真是多变啊，之前是一个矮冬瓜，现在呢算是一个小白脸了，我快看不懂了，啧啧，就好像一个人昨天还喜欢吃辣的今天就改吃清淡的了，口味差距太大让人琢磨不透。对了，你们女人不都挺专一地喜欢一种类型的吗？”缪领班用精明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琪琪。
　　琪琪刚来没几天，不敢说人是非，也不敢得罪任何人，勉强笑着听下去。
　　“说起来也是个快奔三的女人了，看男人的眼光应该成熟一些才对，怎么还如此随意？那种白白净净的小男生顶多陪她玩一玩，会愿意和她结婚？呵呵，要我说啊，现在的小男生心眼多，凭着一张脸骗车骗房的都有，我真担心她上人家的当啊。”缪领班说着又偷瞄一眼琪琪裙摆下的小腿，亲昵地说，“琪琪啊，你这样的好女孩将来找老公一定会找一个其貌不扬但有本事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琪琪敷衍一笑，不准备和他多说什么。
　　然而缪领班像是没接收到“不想理你”的信号，忽地眯起眼睛靠近了琪琪，说了句“你头发上有东西”便伸手要去摸。
　　琪琪赶紧后退两步，躲开了他的手。
　　缪领班正欲再上前一步，余光却瞟见一道人影挨近，他侧头一看，来者是程燃。
　　程燃提着拖把来到缪领班面前，皱眉说：“缪领班，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知是不是我理解有误，感觉你不希望乐经理得到幸福，是吗？”
　　缪领班刚还在心里惬意地想着如何撩小姑娘，耳畔忽然听到这样一句硬邦邦的话，并且是出自他最厌恶的程燃口中，当下脸色铁青，冷声说：“小程，你怎么这样说话？是谁不希望乐经理幸福了？我刚在教琪琪做事，压根没提到乐经理半个字，是你听差了吧？”
　　程燃手握着拖把，直直地看着他，片刻后转过身去。在一边的琪琪很感激他的解围，趁着缪领班不说话的间隙，赶紧走去另一边忙碌了。
　　眼见自己的目的没达成，缪领班在心里狠狠骂了程燃两句。
　　
　　乐之翊的咖喱牛肉饭做得一般，可能是焖的时间长了，牛肉有些老，不过冉恺明依旧是吃了不少。
　　吃完宵夜，冉恺明送乐之翊回去，看她走进嘉嘉公寓后才离开。
　　乐之翊走进门，发现爸妈都还没睡，且都坐在沙发上，一个在泡脚，一个在做艾灸，电视机里还播着连续剧……她瞅了瞅时间，明白他们在等她，便乖乖地走过去交代一切。
　　“大乐，不错，你还是有觉悟的，知道不能在他那边过夜，再晚也得回家的道理。”乐爸爸大力赞赏女儿，说话的语气不无骄傲，“我刚才和你妈打赌，我说你一定会回来，她说你不一定，现在我赢了这一百块钱。瞧瞧，学会信任儿女果然是为人父母一辈子的功课。”
　　乐妈妈瞟了一眼话多的老公，又看一看女儿，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爸都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只不过你自己要把握分寸啊，别谈了没几天就做不合适的事了。”
　　“不合适的事是什么呀？”乐之翊开始装纯情，“妈，请您详细指教一下。”
　　“你就装吧你。”乐妈妈笑骂她，“这么多爱情电视剧你都白看了啊？”
　　“我说你们担心这个干嘛？我是那种□□熏心的人吗？”乐之翊反问。
　　“说不准啊。”乐爸爸笑了笑，对女儿说，“你记住，你现在的一切行为都代表了我和你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要衡量一下。我和你妈虽然都盼望着你结婚，但也没有那么急想升级身份，懂吗？”
　　乐之翊说不过老爸，只好点点头。
　　“对了，你什么时候带他回来吃饭啊？”乐妈妈问。
　　“再说吧，又不是没见过。”乐之翊想着开溜了。
　　“那是几年前了，现在长什么模样我们都不知道。”乐妈妈有些发愁。
　　“放心，他的颜值曲线一直呈稳定式增长。”乐之翊假装很困，有气无力地说，“我得去洗澡了，洗好澡赶紧睡觉，忙了一整天真的很累。”
　　乐爸乐妈也不忍心再追问什么，只能放女儿去洗澡。
　　乐之翊洗了个澡后回到房间，关上门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打开视频和冉恺明聊了很久。
　　末了，乐之翊痴痴地看着自己男朋友说：“奇怪了，我怎么永远也看不厌你呢？”
　　“才多久？再过一年保证你审美疲劳了。”冉恺明自嘲，“甚至都不需要一年，几个月就差不多了。”
　　“才不会有审美疲劳那种事，因为你每天都比昨天好看一点。放心，你的颜值我永不厌倦。”乐之翊信誓旦旦说完后又撒娇，“怎么办？快十二点了，我还是一点都不困，冉宝可以哄我睡觉吗？”
　　“你得睡了，否则明天起不来了。”冉恺明说得很实际。
　　“就这样？”乐之翊简直不敢相信他哄人的功力半点没长进，瞪圆了眼睛，“信不信我直接奔过去掐你？”
　　冉恺明拿手指轻轻抵在额角，无奈之下换了一种方式哄睡：“快去睡觉了，乐宝宝。”
　　乐之翊也才满足了，他这声“乐宝宝”让她有了十足的安全感，关了视频后没多久便安然入睡了。
　　另一边，冉恺明躺下后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水晶球，然后伸手拿过，按下底座的开关，三种颜色的光陆续变幻出来，静静映照在他如画的眉眼间。
　　他一直把它当成自己的幸运物，这些年他无论搬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把它带在身边，时常在睡前拿起来看一看。
　　再难的时候他看着这水晶球发出的光，都会和自己说“再坚持一下”。
　　然后他真的坚持到了现在——过着他可以轻松感觉到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