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找到了

　　因为临近拆迁，诗仙镇上并没有多少人。很多签了补偿协议的住户早早在M市区买了房子，到现在已经搬出去了近八成。
　　少数老年人舍不下这份一世的情感选择留下来，直到墙破房倒的那一天。所以屋子里除了注定会舍弃的旧床、简单的被褥和最不值钱的几幅碗筷，其实早就不剩什么东西了。
　　还剩四天，工程队就要入驻开挖新城的地基了。
　　林夕轻快的踩着三轮车，来到昨天的小巷口子上。昨天林夕收了几户人家一些破纸箱、旧铁锅等等东西，给的价钱比李贵要多两成，这成功的博得了这些计较了一辈子的老年人的好感。
　　几个在巷子口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乐呵呵的和林夕打了个招呼，“小天啊，昨晚我又搜出来几样东西，一会儿你来看看。”
　　“小天，吃了没有？你别说这屋子虽然搬了，但似乎留下的东西还不少，你吃完早饭来我家！要给个好价哦……”
　　林夕乐呵呵的一一回应，其实这些老头老太太家里还能剩下什么东西呢？要不是搬不走的旧家具，还都是破旧到二手家具商也不收的，要不就是一些旮旯儿角落里遗留的锅碗瓢盆，也都是破的。
　　“我还真就冲着这些来的。”林夕笑呵呵的想。
　　今天跑了三条街的三个包子摊，其实除了少数几个已经半空的餐馆，几乎所有的门面都关门了。倒是每条街上有一两个三轮车拖来的早点摊子，林夕每个摊子买了五六个大鲜肉包子，边走边吃，包子在他手里飞快的消失，在到达下一个早点摊子之前，手里的袋子早已经空空如也。
　　这么转了一圈，收获了一堆招呼。林夕填饱了肚子，回到昨天的巷子口，看着老头老太太慢慢的从街面上消散，这才按照刚才的招呼挨家挨户上门去收东西。
　　“赵婆婆啊，真不是我不给高价，您这两口锅真没人愿意要了。你看啊，这上面的茧子比锅本身都重了吧。而且这不是铜、不是铁，是TI，是铝的一种合金。现在没人用这个了，为什么？因为铝合金的“锑”做饭，吃多了要中毒的，重金属知道吧……”
　　“李大爷，您这纸板确定不用？我看你还有不少东西，拆的时候要包着搬走吧，到时候直接放车上可脏。这样，我捡些干净的给你留着，到时候被子什么的直接往上面放，干净。剩下的我收了，还是昨天的价，您看合适吗？”
　　日头已经快要到顶了，林夕也是说得口干舌燥。
　　“好，好。小伙子想得周到。”李大爷乐呵呵的给几个围观的老头老太太推销小天。
　　就在这时候，李大爷家对面的院子门打开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出现在了门口，鼻子略微有些阴沟，眼神有些阴沉。
　　“收破烂的，来我这里看看。”老头对着林夕叫到。
　　“哟，这是王大财主出行啊？”林夕还没来得及回应，李大爷就啧啧叫了起来。“小天，别理他，狗仗人势。以前仗着儿子是贪官，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现在怎么样，倒了吧？报应啊……”
　　也不理阴沉老头脸色难看，继续对林夕说，“就说这拆迁吧，说实在的公家给的条件不错了。后来看大家不愿意搬，搬迁费还抬了抬，一个小院两套市区房子，还有十万块钱！知足吧！可有人偏偏不，别人就敢开口要三份！人心不足啊，还以为是自家狗崽子当权的时候……”
　　林夕笑呵呵的对李大爷摆了摆手手，对阴沉老头说，“王大爷您好，我把这些纸箱搬车上就来，”说着麻溜的捆起纸板，轻快的放到三轮车上，放好了之后这才走到对面院子门口。
　　“王大爷，您是要处理什么东西啊？”
　　看着礼貌的林夕，王大爷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对着李大爷院子哼了一声，转身带着林夕进了院子门。
　　“要处理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给个价。”
　　王大爷把手一划拉，划出靠近院子右边近四分之一的角落。
　　林夕一看，东西还真不少，锅碗瓢盆一大堆。他甚至发现其中有好几个混泥土制的印花花盆。
　　“这玩意儿也能卖？怪不得王老头人缘不好啊……”
　　林夕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近八成要么是完全损坏的、要么就是如水泥花盆这种没有丝毫价值的东西。不过中间有一件东西引起了林夕的注意，一个破瓷碗中，有一个沾满了酱油痕迹的碟子，“清朝乾隆万寿碟！”林夕一眼就认出了东西的来历，顿时心里狂喜。
　　这东西当然不是乾隆万寿宴上用的那批，甚至连官窑都不是。这是蜀中地方为庆乾隆万寿、为拍乾隆马屁委托民窑烧制的碟子。当时地方巡抚借乾隆的名义，将这批瓷器发放给了当时蜀中的乡老。数量不少、质量一般，所以现在收藏价值不算很高，但的确是古董。
　　林夕激动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马都先生买下那件瓷器的时候，这东西是作为添头送给马先生的，两件东西是一起的！
　　稳了稳情绪，林夕故意脸色有些发苦对王大爷说，“王大爷，您这是找收破烂的，还是找垃圾清运工啊？您说这水泥花盆，谁要啊？搬运费不说，丢出去还可能被罚款……。”
　　王大爷看看院子外边往这里张望的几个老头，脸色有些难看。“你就说多少，说个数！你要的就搬走，不要的就留下等推平。”
　　林夕一面寻找那件创下拍卖纪录的元代青花瓷大盘的踪迹，一边和王大爷唠叨。
　　“行，您先坐，我清理一遍，给你报个数。”说着林夕开始整理起地面上的东西，“破瓷碗，不能要，放左边；水泥花盆，放左边；还算完好的白瓷碗7个，放右边……”林夕一边整理，一边四处小心的打量。
　　突然，靠院子左边墙角，一个小小的窝棚引起了林夕的注意。这是一个挺精致的竹编窝棚，他想起来后世新闻资料里有一句，这个盘是被用作猫食碗的。
　　仔细看了看，果然，林夕在窝棚边上看到了一个半埋在地里的大盘子。檐口沾满了泥土，深深的盘子里面装了半盘子的泥水。
　　林夕飞快的整理地上的东西，一边和王大爷搭讪，一边寻思。
　　“怎么说才合理呢？看王大爷的样子也不像是大咧咧的人，如果刻意提起，肯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买不到可就完蛋了。”林夕不禁心里有些着急。
　　“王大爷，您还养猫啊？正好我家也有一只猫，纯白色，可漂亮了……”林夕最终决定用笨办法试一试。
　　“收你的破烂，快点给个价，不行我找外边的人！”听到林夕提起猫，王大爷不禁有些恼怒。
　　林夕不知道的是，猫是王大爷儿子养的。当时花了不少钱，外国名种波斯猫。儿子出事之后，王大爷没有心思照料，猫就跑掉了。这也算王大爷的伤心事了。
　　林夕整理完地上的东西，有些诧异王大爷的反应。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得另外想办法。一边寻思怎么办，一边和王大爷聊天。
　　“额，王大爷，您看我能收的东西就这么多，”林夕指着右手边一小堆东西，大部分是还算完好的餐具和厨具，以及一些家里日用的杂物。
　　“说个价！”
　　“额，这些碗新的才一块钱三个，十二个算你三块钱吧，其他东西……”
　　林夕一一报价，最后说，“一共17块5。您看……”至于清朝乾隆万寿碟，理所当然的被林夕算进了三块钱包圆的碗里。
　　“才十几块钱！”王大爷有些气咻咻的瞪着林夕。
　　“呃……”林夕心里是真紧张。
　　想了想，看看王大爷身后的堆东西，“要不然您再卖点其他的东西？您这样也不好搬啊，我保准儿给你高价！”
　　王大爷瞪了林夕好一会儿才说，“小子，看中了什么东西？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王大爷是地地道道的小镇农民出身，但这一身精明，还真不愧是培养出大贪的老爷子。幸亏王大爷不玩古玩、不知道“捡漏”一说，不然林夕估计真得郁闷死。
　　林夕心里一慌，表面上浑不在意的说，“其实我要的东西您知道，就那一套养猫的东西呗。反正您没猫了，又要搬家，这些东西搬去占地方。都是爱猫之人，您就折个价让给我呗？”
　　王大爷盯了林夕好久，转身走到猫笼子的旁边。
　　“这笼子是楠竹编的，当时找的竹编艺术大师手工定制的。不算人情，光材料花了六百。这条猫链子也是找人定制的，花了三百块呢。”
　　又看了看半埋在地上的大碗，“这个碗倒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看样子虽然不值钱，但好歹和这几样是一套东西，你说你给多少？”
　　王大爷盯着林夕，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林夕心里一乐呵，就怕你说笼子和链子是一套，碗不是。那样我还真知道怎么才能把这碗绕里面去。你说是一套，无非是想把你认为的破碗搭进去抬抬价，正好了。
　　林夕故作为难的看了看，有些犹豫不定的说，“您原价是六百加三百，九百块。三件东西，我给你原价三折，二百七您看可以吗？”
　　王大爷眼睛一缩，气咻咻的说，“这两样都是工艺大师的定制的！我儿子说过，这东西是保值的！只会涨不会跌！”
　　林夕眯了眯眼睛，笑呵呵的对王大爷说，“那得是保管很好的情况啊！您这东西放着院子里，风吹日赛雨淋的，您看看，您看看，这竹片都开片了……您看看，这链子的坠子都褪色了……您看看这碗。算了，这碗还是不说了。”
　　林夕看着王大爷有些难看的脸色，笑呵呵的说，“这三样东西，加上刚才那一堆，一共三百块。”
　　林夕伸出三根手指，在王大爷面前晃了晃，“大爷，很有诚意了哦。”
　　王大爷咬了咬牙，“五百块！”
　　林夕顿时口里一苦。除去这几天的开销，包括李贵那边的租金，他兜里刚好四百九十几块了。
　　林夕摇摇头，知道价格要是让步的话，没准儿被精明的老头看出破绽，“就三百块，已经很多了。再多我也给不起了，养只猫而已……”
　　王大爷有些气咻咻的，“说五百就五百，不行拉倒！”
　　“哟，什么东西要五百块啊？了不得了不得，不愧为王大财主啊……”
　　辉哥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林夕和王大爷连忙回头，看见辉哥带着三四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正往他们走过来。
　　王大爷脸色很不好的看着这几个人，“这是我家，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哟，王大财主真霸气，你儿子给您藏的小金库还没用完呢？”
　　辉哥拍拍胳膊上的红袖套，“看见没，拆办的！这房子你是签了协议的。三天前就生效了，按照协议，从三天前开始，这房子里的遗留物品一律视作遗弃处理。现在这房子可不是你的，现在我正式通知你，这里的东西我代表公家，都交给小天当作遗弃了的垃圾做清运处理！小天，回头去我那里领一笔清运费。”
　　林夕看着脸色黑得像锅底的王大爷，不禁有些好笑。“辉哥说笑了，都是街坊邻居，该给钱还是得给钱啊。”
　　辉哥一怔，没想到林夕还这么给王大爷面子，也有些尴尬。有些尴尬地抬脚，随便踢翻了眼前看起来不起眼的破旧竹笼。啪的一声，猫笼子散开，好几根竹片如同刺猬一样向着天空竖了起来。
　　辉哥回头看着瞠目结舌的林夕和王大爷，“小天，什么东西这么值钱啊，大半个月工资呢！”
　　林夕有些木然的指指被踢破了的竹笼，还有掉地上的猫链子和破碗，
　　“这套养猫的东西，是工艺大师亲手定做的呢……“见辉哥目瞪口呆，林夕摸摸脑袋，”呵呵，去年我养了只猫……”
　　林夕也不知道眼前的场面怎么说才好。
　　王大爷脸色阴沉得可怕，恨恨的看着辉哥几个人。但知道没有儿子做靠山，自己实在是得罪不得这些地痞。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对林夕说，“东西也坏了，算了吧。”
　　林夕走到猫笼子面前，仔细看了看，“只是有点散了，没坏呢。我就说竹器没那么容易坏嘛。就三百块，您老要是愿意就成交。”
　　林夕说，“三样喂猫的东西，加那一堆。”林夕特意指了指院子右边的一堆破烂。
　　王大爷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行了，东西你拿走吧，给钱。”
　　林夕从兜里掏钱的时候，辉哥一边狠狠的瞪着王大爷，一边连连给林夕使眼色。林夕装着没看见，摸出三张百元大钞递到了王大爷手里。
　　王大爷拿了钱之后，一声不吭转身回了房间里，也不管院子里的其他东西了。
　　“到手了！”
　　林夕按捺住心底的激动，装着浑不在意的向辉哥点点头，开始找合适的工具准备把大盘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