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迷惑

　　十迷惑
　　里间，外公与母妃谈话的声音越来越来小，只听蓝魔道：“这次天宫大会，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没有达到最高目标，但真儿能得到上皇的信任，赋予重任，收为嫡孙，总算没有辜负我们的倾心栽培。假以时日，真儿很快会成为天下的主人。”
　　蓝魔不无担心地对蓝姤说：“当下，只能从长计议，循序渐进，不可自乱阵脚，没了方寸，丧失大好局面。”
　　蓝魔又神秘地道：“天宫大会上，黑家寨蓝姬接到本尊的密令后，依计而行，支持真儿，原就在意料中。紫丹谷紫战雄明白天下大势，做出正确选择，将来我们要多多照拂。白石门白如玉置白石神身中奇毒于不顾，出尔反尔，致使其父解毒难上加难，搅乱了我们的一盘好棋。我们将来面对白石门不可听信一面之词，需假以颜色，步步算计，谨慎行事，万不可大意。”
　　蓝姤，这位东皇妃，今天天宫议事的情景已然一清二楚，听爹爹再次说起，微微颔首，不置一词。
　　蓝岛主以为黄真在外间听不见，殊不知真儿早已炼成了顺风耳。这几句涉及白如玉的话，黄真本能地听进去了，虽糊涂也明白，就像刺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蓝姤假意地应答着：“爹爹思虑的极是。一切但凭爹爹做主。”
　　蓝魔问了女儿的病情，换了口气道：“姤儿凡事不宜过度操劳，宜安心静养，以图将来。”
　　“为你专门配制的草药，及你平常喜爱之物，已从蓝礁岛起运，不日就会到达。你自己先用着，要什么，缺什么，再行添置。”
　　蓝波魔又把蓝礁岛发生的事，以及将来的打算，详细告诉了蓝姤。临走，他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不过，姤儿放心。隐宗会留下来，护卫真儿，不再有任何闪失。”
　　蓝魔又嘱咐女儿几句，方才起身，来到外间，向真儿道：“你刚到天宫，难免不遇到困难，记得有外公为你撑腰。你们母子见面，定有很多话要诉说，外公便不再停留，这就返回蓝礁岛。”话声刚落，一团蓝影飞逝而去。
　　蓝姤见真儿呆呆立在一旁，想亲近，不习惯亲近；想欢喜，竟也难欢喜。
　　蓝姤以为真儿对自己没有如愿以偿立为储君，内心必定有些想法，就安慰他说：“真儿，母妃知你是同辈翘楚，初次参加天宫大会，就能获赐金龙宝剑，领天下兵马，实属不易。将来，我儿前程未可限量。”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对儿子的爱是天底下最深厚最无私的。但是，黄真与母妃刚见面，蓝姤只谈天下大事和远大前程，完全没有表露出离别之苦和思念之情。
　　外公平素多严厉，少亲情；多苛责，少道理。
　　在东殿，在刚才，外公少有的关切，黄真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一点家庭温暖，立即被母妃轻描淡写几句话语，一扫而光，荡然无存。
　　真儿想象中的抱头哭泣互诉衷肠，手拉着手嘘寒问暖的母子情深情景，没有发生，没有一丁点儿发生的迹象。
　　真儿看来，天宫大会所赋予的，不过是听从天命安排，担当守护职责，无需特别挂怀。
　　真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黄真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蓝姤自顾自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真儿完全没有听进去，根本不想听进去。
　　可是，蓝姤仍喋喋不休：“对于帝皇纳妃。也许，这是上皇要弥补当年的遗憾。上皇之子帝皇，当年配婚，所选有三：紫丹谷霞仙、白石门玉儿，还蓝礁岛蓝姤你母妃。”
　　蓝姤完全没有顾及真儿的情感，像是说给真儿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本来，上皇已将裳煌下嫁紫丹谷的紫春秋，强化了与紫丹谷的姻亲关系。上皇要巩固黄龙宫地位，稳定天下局势，权衡利弊得失，平衡四方势力，在白石门白如玉和蓝礁岛蓝姤之间，为帝皇二选其一，最为理想。”
　　“但上皇认为，玉儿过于理想烂漫，蓝姤过于霸道张扬。唯霞仙温顺贤淑，蕙心兰质，德厚流光，与帝皇鸾凤和鸣，大有母仪天下之相，是未来帝宫之后的不二人选。”
　　“当年黄龙宫披锋执锐，横扫天下，傲视群雄，四方臣服，其势不可阻挡。联手紫丹谷，已然立于不败之地。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上皇决断的事，谁也更改不了。”
　　母妃越说越兴奋，真儿不便打断，也听不仔细，略略知道她说的大意：
　　今日不同往夕，为了安慰四疆，实现四平八稳，上皇先收你为嫡孙，后赐剑赋权，恩宠隆盛。将来，真儿果不负众望，撑天拄地，一呼百应，也是嫡出黄龙宫，正当其时，九九归一，理所当然。真儿如不称重托，不堪重负，替换他人，也顺理成章。
　　上皇就是上皇，一场风暴，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化解于无形。
　　接下来，好像是她在替上皇表白：天宫大会有惊无险，所有决断遵循上皇的意见，理所当然，黄龙宫成为最大的赢家。
　　上皇当然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此时，上皇应该叫帝皇，请东、南、西、北四皇前去天宫，商量对策。
　　白如玉比一百五十年前更加成熟老练，更加识大体，顾大局，上皇自悔当年看走了眼。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紫丹谷，却借口为天下计，抛开过去一贯的立场，公然与黄龙宫唱反调，让上皇始料所不及。
　　不管如何应对，上皇知道，黄龙宫对紫丹谷、白石门、蓝礁岛、黑家寨的号召力已大大减弱，对四海八荒的统治力也大不如前。
　　这句话，到了嘴边，被蓝姤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上皇不知道的是，紫丹谷倒戈，另有隐因。魔爹离开蓝礁岛前，就谍机传讯，密令紫战雄，在天宫大会上务必支持黄真。否则，后果自负……
　　她心中只关注家族权势地位，只在乎门派盛衰荣辱，不关心真儿的心情，不在乎真儿的感受。只要达到目的，黄真在与不在，并无不同。
　　母妃看重的，真儿一点兴趣也没有。真儿看来，这些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道不同，不相谋；话不和，半句多。
　　朝堂的硝烟还没散去，母妃自顾自地没完没了地唠叨。真儿有些不耐烦，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独处。
　　黄真借故履新多事，礼数尽到，一揖而别。
　　黄真辞别母妃，在浩瀚的天宫中，茫无目的地逛着，就像一棵没有根的树，又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远离蓝礁岛，谁是我的亲人？何处才是我的归属？
　　黄真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寂。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只有隐宗跟在身后，一步一趋，才有一丝的真实感。这一切不是幻境。
　　黄真想不通，自己的母妃明明就在眼前，却如此陌生，如此不可亲近。
　　黄真想到了玉儿，这位名义上已经是真儿养母的白如玉，也丢下真儿，独自去了白石门。
　　真儿，想到了刚刚离开的外公蓝魔，想到了遥远的蓝礁岛，往日的林林总总，浮现眼前，但不知外公是否到了蓝礁岛。
　　蓦然，他想起，在蓝礁岛，一个疯疯颠颠的老妪临死之前，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那日，风和日丽，波涛不惊，黄真正在蓝礁岛孤山之中修炼功法。
　　不料，一个老妪被一条凶猛的巨晰追赶逃命过来。老妪受了极重的伤，身后鲜血如注。
　　黄真立即收功飞往救援。
　　“老婆婆，老婆婆，你坚持住，我来救你。”黄真一边朝老婆婆急急地喊，一边用空心拳将巨晰击退。
　　黄真扶起老婆婆，使用灵力替她疗伤。但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已无力回天。
　　老婆婆自知死期已到，也不焦急，对黄真道：“老妪已经不行了。真儿，你不要再浪费功力了。”
　　婆婆知道黄真，让他大吃一惊。
　　“老妪今天死在你的怀里，是你我的缘份。别的都罢了，我有一门功法，不可随我而亡。”
　　不待黄真应答，婆婆用尽生命最后一点气力，将其耳听千里之外的功法，传之黄真。
　　黄真一心要救婆婆，不停地给她输送灵力。
　　“……真儿，你是…，不，你不是…，哦，蓝姤亲生的，是岛主从外面…来…的……”老婆婆面含微笑，双手似要抱物状，气绝而亡……
　　婆婆不像是咬舌之妇，凶恶之徒。
　　难道，这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在何方？我的亲人过得好不好？他们想不想真儿？
　　当下，黄真不敢想，也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