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馅饼

　　当馅饼砸在人头上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先骗自己。先用自己所学的力学定律胡乱证明一通，最后再依依不舍的由理智放弃这个可能。但是对于唐大山夫妇来说，今天的馅饼未免太多太密集了些，一时间将他们砸的晕头转向，以至于等他们稍微清醒过来，才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时间往前回调，唐大山和张彩荷正飞快得在田埂上走着，前面有个领路的人脚步不停面色红润而又喜庆，像是前面有个无主的钱包等着他。
　　“钱包”还是笔挺的站在原地，唐梨初时对他极为谨慎，绷紧了身子，看对方似乎真的完全没有进来的意思，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看到对方渐渐放松了下来，城里人也开了口，“我叫田波，从山外面来的。”
　　“我早就看出来了！”唐梨在气势上一点也不示弱。
　　田波摇了摇头，对这个小孩套话毫无意义，他带了足够的钱来，无需施展任何阴谋。“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或许可以买给你？手机？平板？还是说别的？”说着便从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手机，将手伸得老长示意对方来取。
　　唐梨是知道“手机”的，这种高级东西，只有城外大富大贵的人才用得起，一般人绝对用不上。少女下意识拿手扣了扣身后的铁门，显然已经心动了。
　　田波当然不清楚对方落后时代不知道多少年的心理，但他看出了对方的心动，将手机缓缓放在了地上朝着女孩推了过去，手机在土地上划出一道浅印。女孩迅速捡了起来，“是你给的啊，过后可别说我非要你的。”心中打定主意，他就是要她也耍赖不给。
　　远处传来了唐大山大嗓门的声音，唐梨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意中把手机藏了起来，待到唐大山夫妻走近，田波却装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跟他们打起招呼。并把几张红色人民币塞到了领路人的手中，领路人看了一眼手中，顿时喜不自胜，道了句“下次再找我”便离开了。
　　唐梨说了声“我可一直没让陌生人进门”就推门走了进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找了找唐述所在的位置，倒也没太花时间，因为唐述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摆着原来的姿势。看到对方，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接着拿起了手机，却发现开机她都不会。
　　同一时间，在门外。田波笑着向夫妻二人打了招呼，唐大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方又抛出了“我是市里来的，是专门来帮你们村的，我听村长说你家有个孩子……”田波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并适当的表达了悲伤。
　　唐大山的警惕心却依然很强，“你到底想干啥？”张彩荷却感觉万一对方是真的，这样的态度却又会太过冒犯，于是接着陪笑道：“你这空口无凭的，我们夫妻俩也没啥见识，咋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田波点头表示同意，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证件，拿给对方细看，唐大山什么也看不懂，看了一眼同样什么都不懂的妻子，于是点了点头，“说吧，什么事，怎么个帮法？”
　　“这个帮法自然是很多，不同的家庭需要不同的帮法，比如那个谁谁家的爹，高血糖一直没有治好，我们会带他去市里的医院检查一下，再比如那个谁谁家的儿子长得丑说不着媳妇，我们就带他去村外买套城里衣服。”
　　田波在这里娓娓道来。在村长家里的一番谈话，都不需要刻意引导，村长的老婆自己就把这些事全都抖了出来，直到田波走时还意犹未尽。
　　末了，田波说道，“前面的事已经在做了，现在基本上就还差几家了，你家是其中一个，跟我说说你家的情况吧，一切问题我都可以处理。”
　　田波看着对方突然警惕起来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美好，于是及时改口“大多数问题应该都可以处理，如果不是太困难的话。”
　　唐大山这才放下戒心请人进屋，主要是他突然想了起来，自己已经没有被骗的余地了，还不如碰碰运气，就当对方是真心帮忙。
　　唐大山一家的屋子一共有三间，一件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客厅里陈设简单，只有两把椅子和一个小桌子，空间也很挤，唐大山径直走向其中一把椅子，示意对方在另一把落座。
　　“去，给客人倒杯水。还有茶么？”唐大山对着妻子用了一个眼神，妻子立刻心领神会，“已经没有了，要不我现在去买一包？”
　　唐大山长叹一声，田波看着二人的表演，从兜里拿出了两百块钱，递给了张彩荷，“就当我给大哥买茶的。”
　　张彩荷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将钱飞速揣进兜里，唐大山口中念着怎么能拿别人的钱，眼神却示意老婆赶紧收好。
　　“还不赶紧泡水去？”田波和唐大山胡乱聊了一通，没有主题重心，田波知道这杯茶泡上之后，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张彩荷沏水过后俯到唐大山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是真钱”。直到这时，对话才终于有了实质上的进展。聊到一半，田波和唐大山已经相见恨晚，张彩荷甚至掉了几颗眼泪，唐梨被母亲从房间里叫了出来。
　　父亲看着女儿指着田波，“快来跟你叔问个好。”田波笑着夸孩子懂得看家，说罢又掏出一张红色人民币给了唐梨。唐梨不太敢收，更多的钱田波也可以给的出来，但是钱太多肯定会引起猜疑，他前面做的一切就都将白费。
　　“拿着给叔和你爹买瓶好酒。”唐梨这才敢收下，又回里屋看了一眼弟弟才出去。
　　几杯好酒下肚，二人开始推心置腹，田波讲起自己年轻时的蠢事，唐大山也讲自己早年的见闻，终于唐大山先动了真情，向对方说起了自己的小儿子，田波心中一动。知道目的终于达到了。
　　“不行！我也是学过一点医的，不能让那群王八蛋把咱孩子毁了你说是不，我不行我得去看看。别拦我，你拦我你就不是我兄弟。”田波舌头都大了，唐大山感动得无以言表，觉得这个兄弟可真是性情中人。便将对方引到里屋，让他认真看看自己的小儿子。唐梨却警惕起来，不声不响拦在前面，“你别想带走他，给我多少钱也不行。”
　　唐大山眉头皱了起来，“快听话，好闺女，人家是给你老弟看看，也不是要带走他，别闹了。”
　　田波点了点头，“我绝不会辜负你对弟弟的感情。”说罢轻轻推开唐梨，开始检查起唐述，他偶尔拿手电照一下唐述的眼睛，偶尔捏捏他的耳垂，最终点了点头。
　　“已经基本确认了是什么病，就是普通的精神疾病，失语症，我有研究心理学的朋友，应该可以找他看一下。”
　　唐梨明白了对方话中所指，“你不是说不会带走我的弟弟吗？”田波并没有答应，但他没有反驳女孩的哭诉，因为她没有发言权。
　　唐大山感觉对方即使是是骗子，带走他的傻儿子也没有什么用，但田波还是说。“这样吧，我带咱儿子出去看好医生，治不好我就不回来，这十万块钱你收好，就当我的押金，如果我把咱儿子好好带回来，你再还我。”
　　唐大山看了看对方带的公文包，终于放下了所有戒心。唐梨的眼中也第一次出现了事不可为的绝望。
　　最终张彩荷压住了拼命挣扎哭泣的女孩，女孩发了疯一样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块小砖头扔向了田波，田波侧身躲过，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成了无数小块。
　　直到田波彻底离开他们的视线，再往后几天，当拿到十万块钱的喜悦和女孩的挣扎都淡了些的时候，唐大山夫妇才想起来对方并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
　　三年之后，在一所不知名疗养院之中，一名少年的眼中终于重新焕发出了神采。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孩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