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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涕泪谏言 无奈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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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唐皇宫外的御街,阔朗、威严、肃穆。
  春日的第一抹晨曦如洒金般铺满御街,也披挂在远处巍峨的殿堂,熠熠生辉,皇家帝王之气摄人心魄。这是一国的国祚所在,是文人志士梦寐中的庙堂,可翻云覆雨,可主成败,可定兴衰。
  瑾瑜随父亲策马而行,他的内心被国家兴亡的责任感所充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踌躇满志。
  御街的尽头与御河相交,此处是百官落轿下马的地方。御河上有左中右三道雕栏玉砌的“虹桥”,分别对应着皇宫外的三道门,三条路线中间一条乃是御用,百官进出则从左侧线路进,右侧线路出。
  进入宫门是巍峨的三大殿,昇元殿、光政殿、崇英殿。
  李煜即位后,其风雅与才情遍布皇宫。于正殿两侧又兴建了澄心堂、仰秣苑、云门精舍等。
  澄心堂,用于日常起居,参政议事。文采斐然的帝王之词便是从这里一首首流淌,传遍大江南北与当今后世。“澄心堂纸”比唐代的“薛涛笺”更受人追捧,帝王用独创的“金错刀体”在“澄心堂纸”上挥毫泼墨,风雅无人能及。
  仰秣苑,本是皇宫歌舞宴乐之地,但“仰秣”二字立刻让此地免于流俗,取自《荀子·劝学》“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的典故,形容声乐之美妙,连马儿也驻足倾听。在这里,由帝王亲自主持,恢复了两百多年前的盛唐大曲《霓裳羽衣曲》,音律造诣之深,可见一斑。距仰秣苑不远处的仙音院乃是乐工所居之地,不时传来曼妙丝竹之声,恍如隔世仙境。
  云门精舍,乃是皇家寺庙。纵使皇家帝王,也会有化不开的心结,求不完的夙愿,对佛教的推崇甚至将国祚兴衰均托付于香火。为表虔诚,精舍之精巧堂皇天下无双,紫檀楠木,铜胎鎏金,玉塑金身遍布其中,终日檀香弥漫,诵经声不绝于耳,高僧在此主持讲坛,一时名动整个南唐。
  第一次迈进皇宫的林瑾瑜心内五味杂陈,皇宫之壮丽威严令人引以为傲,皇宫之文采曼妙令人心生仰慕,而辉煌与风雅之下的暗潮涌动却又令人深感忧患。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何时是梦醒时分?
  此时,林仁肇已经与右内史侍郎陈乔在澄心堂中面圣,瑾瑜静候在澄心堂外的轮值房,待内侍来宣,心中牢记父亲叮嘱:“慎思慎言,不卑不亢。”
  过了许久,在黄门侍郎的带领下,瑾瑜来到澄心堂,向圣上行叩拜之礼道:“臣,开国县子林瑾瑜拜见圣上”。礼毕,垂首肃立于父旁。
  开国县子乃是瑾瑜所进爵位,当时,南唐沿袭唐朝旧制,定爵制九等,分别为王、郡王、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县伯、开国县子、开国县男。先皇在位时褒奖林仁肇护国有功,加封为开国郡公,正二品。加封其子林瑾瑜为开国县子,正五品,食巳五百户。故而瑾瑜有此自称。
  显然,林将军与陈乔大人已将焚毁北宋造船基地的谋划禀报于圣上。
  林仁肇接着说道:“圣上,微臣在得知此情后,派犬子潜伏于外围,确认无虞后才来启奏圣上。如圣上心有疑问,可垂问犬子。”
  见圣上静默不语,陈乔大人接着进谏道:“圣上,赵宋虎狼之师,已经灭了荆南、西蜀、待灭了南汉,无疑是对我南唐形成包围圈,现又在荆南打造造船基地,在汴京开凿河流训练水师,亡我之心,天下皆知,圣上,我朝万万不可坐以待毙。”
  林仁肇紧随其后说道:“圣上,造船基地处于枯水期,我朝出兵占据天时。我水军只要挥师北上,横渡长江即可将敌船付之一炬,此谓地利。而赵宋欺我太甚,屡屡寻衅滋事,我朝出兵师出有名,此谓人和。天时、地利、人和均在,还请圣上圣断啊!”说完,林仁肇跪地不起。
  一个声音缓缓传来,语调舒缓、温存却又带着几分哀愁:“爱卿起来说话。朕何尝不想除却心头之患,何尝不想成为中兴之主,攘外安内,国泰民安。只是几位爱卿可曾想过,今日我朝付之一炬毁了些许船只,但并未伤赵宋军队之元气,假以时日,待其卷土重来,届时,我军可有退敌良策,可有必胜之把握?……切莫图一时之快,埋下明日之祸端。”
  这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帝王在一次次的逃避与退让中,早已习惯性选择偏安一隅。无论听到的谏言如何动人心魄,答案其实早已经在那里。而为这个答案所找的理由,永远都无法被推翻。
  这是一个悖论,足以让林仁肇沉默,继续沉默。
  君臣之间无数次“和”与“战”的背向而驰,早已在林仁肇心中埋下心灰意冷的种子,成为一个痛点。
  瑾瑜深深的明白父亲的感受,心中亦是一阵难过。眼前仿佛看到无数宋朝船只进犯江南,而这些船只本来可是轻松被毁的,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江面肆意横行!
  意气与热血上涌,心下一横,林瑾瑜提襟重重的跪下道:“微臣林瑾瑜斗胆向圣上谏言,还望圣上恕臣见识浅薄,无知妄言之罪。”
  李煜对这个少年饶有兴趣,温和的说道:“但说无妨。”
  瑾瑜谢恩后方缓缓说道:“微臣此番能探得赵宋造船基地,托幸于一民间商人。商人老父祖籍淮南,淮南被宋朝强占后,阖家未曾有一日忘记自己是南唐子民。商人老父临终前将所藏淮南之土交于儿子,留遗言道:‘淮南土思江南国主’嘱咐儿子如能见到我朝官吏,一定转交这淮南之土以表怀念之情。”
  说着瑾瑜掏出一个小的布口袋,双手托着动情的说道:“正是这份对故土的怀念,所以商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禀告敌情。圣上担忧我军出击,后续难以为继,而瑾瑜恰恰认为,民心可用。只要我南唐君臣一心,国家则固若金汤!对赵宋挑衅忍辱负重,只会纵容对我朝的轻视,让其变本加厉。还望圣上三思。”说完,瑾瑜跪在地上,将装有泥土的布袋举过头顶。
  李煜可以对利弊分析、策略谋划无动于衷,甚至心生厌倦,但一个“情”字,却能触碰文人特有的敏感与细腻。
  果然,李煜起身离开龙案,缓步走到瑾瑜跟前,轻轻将那布袋握在手中,语调更加低沉的说道:“朕何尝不思念淮南故土,何尝不思念淮南子民!”说完,一阵静默。片刻后意识到林瑾瑜还跪在地上,连忙示意道:“爱卿平身!”
  瑾瑜谢恩后平身,略略抬头,直到这时才见识到后主风范。虽贵为君王,但眉眼中全无争斗、戾气,风度高贵,气质典雅,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充满着温柔、才情与淡淡的忧伤。只有饱浸诗书精髓,才能有如此之绝代灵秀与风华!
  在瑾瑜为后主气质所折服时,后主却点头称赞道:“早闻林公子人如其名,温润如玉,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南唐真乃钟灵毓秀,人才辈出!”
  瑾瑜连忙答谢。
  李煜又道:“听闻公子剑术高明,武艺超群,可愿到大内供职?”
  瑾瑜一时未解何意,倒是陈乔大人连忙帮衬道:“虎父无犬子,林瑾瑜自幼习剑术,剑法高超,定能担当重任。”接着又连忙提醒瑾瑜道:“圣上是要擢升你,还不快谢恩!”
  瑾瑜再拜叩首谢恩。
  后主道:“传旨,擢升林瑾瑜为殿前马步军都指挥使,供职殿前司。”早有黄门侍郎奉旨前去拟诏。
  后主有此安排一是见瑾瑜出类拔萃当即决定收入麾下,二是也是借着如此安排安慰林家父子一片报国心。既然存了安慰的心思,那打击也是铁定了的。在此情形下,林仁肇已不好意思强谏圣上。陈乔心知肚明接着说道:“销毁赵宋造船基地一事,圣上意下如何?”
  后主道:“此事仍需从长计议,不可莽撞行事,烈祖皇帝定下‘兵不可妄动’乃是守业正道啊!”
  一席话说的三位人臣无言以对。少顷,后主起身道:“今日议事到此为止,若无其他事项,各位爱卿请回吧!”
  林仁肇还想说什么,被陈乔扯了扯衣袖。于是三人叩首拜别后主,出得宫来。
  虽有瑾瑜被擢升喜事,但林仁肇仍难掩失落心情。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对战事危机的嗅觉灵敏度超越任何人,他似乎能看到赵宋铁骑踏破南唐城池的那一天,作为守关将帅,这让他如何能不备受煎熬。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怀揣抱负兴冲冲的前来,却满腹失望而回。但,每一次,这种失落都是那么的深刻。
  瑾瑜陪伴在父亲身后,在皇宫内的官道上缓行,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个如高山一样让他仰慕和依靠的父亲现在是如此的苍老,华发早生于两鬓,而那紧锁的眉骨里更是盛满沧桑。林瑾瑜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为父亲分担肩头的重担,卸下心中的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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