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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到酉时,阴云如铅,城中家家户户已是灯火辉煌。
街道上满是积雪,虽有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冒雪清扫,但雪势太大,前面尚未清除,身后又已寸厚。
由仿佛出来,街上行人寥寥,直到平康坊附近,方见车马辚辚,喧嚣热闹。
平康坊是长安城一个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邻,南邻宣阳坊,都是“要闹坊曲”。由于尚书省官署位于皇城东,于是附近诸坊就成为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首很有名的诗句,是唐朝一个叫做孟郊的人考中进士之后写的,通篇满满的都是一朝青云直上、成为天子门生的得意之情。这位老兄乃是真雅人,中了进士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骑上快马去赏花。
若是天真的认为这位老兄赏的是牡丹花还是牵牛花,估计会遭他翻白眼。
因为唐朝大部分进士考中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去跑到平康坊。干什么去?去妓院找漂亮美眉,由此可见有唐一朝风气之开放。
尽管此时尚值贞观年间,唐朝初建,前隋的进士科的考试已经停止,绵延千年的科举制度也要待到高宗时才形成定制,但平康坊早已是追逐时尚风气的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所在。
可以说,这平康坊就是长安城特意开辟的红灯区。
骑马斜倚桥,
满楼红袖招。
哪个男人不会被这样的温柔乡侵蚀掉骨气,甘愿长醉不愿醒?
柴逸回去换了身衣服,说实在的,到现在他还没有去长安城中逛过,现在王府各项事情渐入正轨,他这才有了闲情逸致。
狼叔让侯府的下人备了一辆马车,柴逸拒绝了让几个家丁陪同的建议,向长安城的中心区域而去。
唐朝时期的长安城是当时世界上最豪华的国际都市,除了大唐的本土居民外,来自西域的国家的商人比比皆是,其中还有不少国家派遣来唐朝学习的留学生,所以,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对面迎来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史料记载,这时的长安城周围达七十多里,皇帝妃嫔居住的宫城,官员办公的皇城外是面积最为广阔的外郭城,其中外郭城共一百零八坊,遍布寺院、府邸和民宅,东西两侧各有东市和西市,长宽各约一千米,货栈店铺鳞次栉比,是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地区。
柴逸现在正是在两市中的东市,而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撼不已,只见东市人头攒动,比肩继踵,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戏子伶人各展才能,你方唱罢我来唱。
柴逸跟着人流向前走去,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目不暇接,水果,瓜子,布料,干肉,应有尽有,繁杂的种类也让他也略微惊讶。
一声吆喝,人群中突然爆出一阵欢呼声,接着人流改道,柴逸被挟裹着走向某个地方,待人流重新停下,他来到街边的一个造型精美的建筑前。
二楼上,一个披着红色薄纱的女子正轻扭水蛇般的腰肢翩跹起舞,媚眼不断抛向楼下过过眼瘾的百姓,也有几个穿着光鲜的公子哥高声叫好,然后在仆人的带领下**地走了进去。
“丽春院就是厉害,这样招揽顾客的法子都用上了,那个楼上跳舞的舞姬据说是一个胡人部落的公主,长得那是貌若天仙。”
“可不是吗?我听说那个色鬼吕博彦追求第一花魁不成,又把目标改成了她,凭的无耻。”
“人家起码有追求的资本,我们也就只能趁这种时候过过干瘾!”
“这位兄台对内幕如此了解,看来也是花径常客,居然知道吕博彦的事情。”有人打趣。
“咳咳,小声点,我夫人在前面买东西呢!”
“……”
周围人的议论声中,柴逸抬头看向小楼前的匾额,上面果然是写着“丽春院”三个字。
舞姬的表演如同昙花一现,叹息声中,聚在丽春院门前的人又都散开了。
柴逸抬步欲走,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呼唤,“子安,子安,你等等。”
柴逸听到有人喊自己,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朝自己招手,微微一愣,稍稍回想一下,才晓得这两人是谁。
程咬金的三公子程处弼,杜如晦的二儿子杜荷。
这两位可算是长安城纨绔中的纨绔,除了欺男霸女这事儿实在是不敢干,其余什么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就没有没干过的,名声那顶顶是臭大街的俩货。
宰相公子、国公家少爷,三人地位相仿、年纪相若,平素很是能玩到一起去。
“子安,没想到你也回来这种地方,正好我们一起。”看到柴逸杜荷那是一个高兴。
“子安,你也来了。”程处弼也向柴逸打了个招呼。
“好久没见,一起一起。”柴逸也笑着点点头,正好柴逸也想见识见识古代的妓院是什么样子的。
三人一起向丽春院进发。
然而进入大厅之后的待遇,却绝对是天壤之别。
按说杜荷虽说也是宰相之后,但杜如晦贞观四年的时候就去世,李二陛下的恩荣虽说从未断绝,更将长孙皇后所出嫡女城阳公主指婚与杜荷,但是声势毕竟差了一层,比不得父亲俱都身居高位的房俊和程处弼。
可事实恰恰相反。
一进大堂,杜荷那叫一个众星捧月,仰首挺胸宛如一只旗开得胜的“战斗鸡”,脚下迈着八字步,得意洋洋。杜荷如此受到姐儿的青睐,绝不仅仅跟他宰相公子身份有关。看看这帮花枝招展的姐儿一个个眉眼带笑的模样,那是一种从心底里的喜欢。
柴逸和程处弼却像是两个跟班,几乎无人理睬……
中国历史上有一种畸形审美情趣:男女着装佩饰以“阴阳颠倒”为美,女子常着男人装,而男子则“为妇人之饰”,尤其是上层社会的一些名流,过分注重其仪容的修饰与化妆,用面脂、唇膏等女用化妆品粉头饰面,一度成为一种时尚。
这种畸形审美情趣,在各朝各代中无疑以隋唐五代最甚!
简直就是古代的娘炮、伪娘……
隋唐五代时期的男子中的确很多“小白脸”。
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便是典型的“小白脸”。《旧唐书》上说张氏兄弟是“傅粉施朱,衣锦绣服”,那张昌宗更是被美誉为“人言六郎面似桃花,再思以为莲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莲花也。”男子弄得油头粉面,扮装得像一个现代“娘炮”,大概跟武则天、太平公主等大唐权贵妇人喜好“小白脸”有很大关系。
武则天挑选陪侍美少男的标准就是“洁白美须眉”……
既然上层权贵妇人喜欢“小白脸”,朝野上下就竞相仿效之,男子做美容、化女妆,装饰打扮标新立异,日渐成为一大时髦。
隋唐五代时期的时尚男子还流行“以香熏衣”。用香熏衣之俗,大抵始于汉代,至唐朝已经十分盛行。
这一时期的男子还流行戴簪花。簪花本是古代女子将花朵插戴在发髻或冠帽上的一种装饰美化,其花或鲜花,或罗帛等所制。杜牧便有诗曰“尘世难适开笑口,菊花须插满头归。”
你能想象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满头菊花的场景?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现在虽然是贞观年间,但盛世已现,社会风气渐渐奢侈浮夸,唐初立国时的金戈铁马已是昨日黄花,嬉玩享乐之风盛行,各种稀奇古怪的“潮流”日趋盛行。
虽然还未到男子戴花的盛况,却也相去不远,最起码在世人的审美中,都以“小白脸”为美。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杜荷附和时下的审美观,在房俊看来略显“娘炮”的气质大受欢迎。
而柴逸其实长得不赖,浓眉大眼笑容宽厚,身材虽不高大,胜在结实挺拔,虽说皮肤有些微黑,却充满一种健康的光泽,放在后世那妥妥的一阳光美少年,自晒一张照片,那也能吸粉无数。
可放在这个时代,就成了乡野村夫、粗鄙不堪、面似锅底……
程处弼完全继承了他老爹程咬金的基因,五大三粗相貌粗豪,比柴逸还不如。
所以一进醉仙楼的大门,大堂里的莺莺燕燕红粉佳人一窝蜂的嬉笑着招呼杜荷这个小白脸,对面相粗犷的程处弼和笑容憨厚的柴逸却是爱搭不理。
柴逸和程处弼家里管得比较严,很少踏足这样的风月场所,人家可不认得你是什么宰相家的少爷、国公家的公子……
人家杜荷既有显赫身份又是青楼常客,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柴逸和程处弼难免郁闷,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