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一个时辰前。
上梵净山的人，甚少走东北小道，皆因草木丛生，山石嶙峋，行走多有不便，但也多了一层掩蔽，不易为敌人发觉。
齐腰高的草丛中，六个手持刀枪的巡逻兵排成一排，刘队长一边挥舞大刀在前面开路，一边和队友们侃大山。这片区域他最熟悉，领头之责当仁不让，但明明有现成的小路不走，偏要踏石走草，速度自然快不了。
“它奶奶个熊，这草怎么长的，两个月不踩它，都够到老子的屌了。”
说罢，狠狠的踩了两脚。
他后面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兵，面向阳光，朝气蓬勃，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人如其名，麦壮。
“队长，那些异教徒为什么要来攻打我们梵净山？”
有人叹气道：“是啊，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我看你是想嫂子了吧，哈哈哈。”
那人涨红了脸：“我想你妹！兄弟们都留下，我岂有不留下之理。况且留下来守护圣坛，乃至上的光荣。”
刘队长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忽地扭头“呸”的一声，吐了一把口水：“那些异教徒敢对明王不敬，等明王降世，他们统统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今日是个大日子，比不得往常，大伙打醒十二分精神，莫要教敌人摸到眼皮底下还不知道。”
他望了望圣坛方向，哪里无数兄弟姐妹正在为明王抛头颅洒热血，自己小分队远离主战场，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虚度时间，总觉得心中有愧。
众人劈草斩棘，好不容易来到一块大石头旁，正好歇口气，喝口水，汗衣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刘队长一屁股坐倒，从腰间解下牛皮水囊，刚喝了半口，麦壮猛地跳起来，将大家吓了一惊。
他颤抖着牙关，指着草丛：“血！草上有血！”
刘队长连忙翻身扑起来，低头细瞧，草叶上一滴滴的暗红，若不是麦壮眼尖还真不容易发现，果然是血，已经凝固了。他面色凝重，缓缓扒开草丛，里面豁然扔了几具尸身，乃是上一支巡逻小队。
“敌袭！大家小心！”
刘队长大叫，转身，拔刀，突然发现四个同伴一动也不动，双眼如死鱼一样突出，一截刀尖从他们胸口冒出来，又缩回去，然后四个同伴软垂垂的倒下，后面站着几个叫化子，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血。
麦壮也是一动都不能动，还活着，有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整个人已经呆了，颤声道：
“队长救我！”
“麦子别怕，我来救你！”
刘队长举刀，冲前，才走了两步，忽觉眼前灰影晃动，一股大力踹在肚腹，整个人被踹飞，俯跌在地，扑成癞蛤蟆模样，扑街之前仅看得清一只烂草鞋，露出五只脚趾。
那烂草鞋踩在他脸上，有个破锣般的嗓声道：“老子问你话，你要乖乖回答，有半句不老实，我就宰了那小子。”
接着，刘队长也被拽起来，匕首架在脖子上，连连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他不怕死，却不愿麦壮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去圣坛的路怎么走？是那一条？”
此处有三条分叉小路，刘队长怔了一下，瑟瑟缩缩的指着中间那条小路：“这条就是了。”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小路蜿蜒直指巍峨群山最高峰，确是圣坛所在。
“说谎！”烂草鞋重重哼了一声，“杀！”
令出即行，匕首闪电般在茁壮成长的小兵脖子抹过。麦壮惊恐的睁大眼睛，双手捧着脖子，满手都是血，鲜血在喉咙里“咕咕”地作响，一声呻吟也没有发出，缓缓倒下。
“麦子！”
刘队长一声惨叫，眼瞳布满血丝，不由自主欲扑过去，但双臂被反剪，仿佛套上铁箍，奋力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匕首越发紧逼，贴着脖子冰凉凉的，沾皮可破。
破锣般的嗓声道：
“我再问你一次，去圣坛的路是那一条？只要你说出来，饶你一命不杀。”
刘队长耷拉着脑袋，肩头抽搐几下，干哭不见泪珠，垂头丧气的说：“左边。”
“好，算你识趣。”
烂草鞋转身向大石头弯腰拱手：“帮主，问出来了，是左边。”
大石头背后缓缓转出一人，体宽容润，正是丐帮帮主马四钱。他鹑衣百结，手执长棍，若是换上一身华服，手上拿两个文玩核桃，俨然京师来的富豪老爷。
那根长棍也不知道什么材质，暗红褐色，貌不惹眼，细看似有天然蛇纹，又似刻满符咒，正是帮主信物——打狗棍。一棍既出，可号令大江南北十万叫化子。
马四钱笑道：“辛苦赵长老了。此人神志坚定，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说是左边，多半是右边，我们往右边走试试。谢谢阁下指路啦。”
刘队长闻言色变。
恰在此时，左中右三条小路，都有一个年轻叫化子急匆匆跑来，分别是李大嘴、刘中柱、关小刀，乃是奉命出去探路的。
李大嘴禀告说，左边小路越走山势越低，疑似下山通道。
刘中柱禀告说，中间小路乃是尽头路，直通悬崖边。
众人齐齐将目光移到关小刀身上。
关小刀道：“右边小路走到尽头是一堵石壁，疑似无路，绕过一个弯，原来石壁中间还有窄道，去向不详。石壁附近隐约有人影走动，属下不敢靠近，便折回来禀报。”
如此这般，众人一合计，多半是右边小路无误。
赵长老竖起大拇指赞道：“帮主英明，属下差点就上他的当了。”
他自然也是衣衫破烂，前胸后背加起来一共有八个巴掌大、方方正正的补丁，尤其醒眼。丐帮以衣衫上的补丁数量来代表级别，补丁越多，级别越高。赵长老乃是八丁长老，位高权重，仅次于唯一一个九丁长老，狗肉神丐。
这次丐帮精英尽出，不仅有赵钱孙李四位八丁长老，其余七丁、六丁弟子也几乎全部到齐。那几个持匕首的杀手都是七丁弟子。李大嘴、刘中柱、关小刀三人都是六丁弟子。
原来，丐帮早就在梵净山附近村寨明察暗访，收集地图。今日他们循着地图路线指引而行，本待奇兵乍出，一鼓作气杀到圣坛面前，谁料不是兜圈子就是尽头路，至今还在半山腰乱逛呢。当中有老猎户出身的，想辨认巡逻兵的足迹，殊不知巡逻小队听了大先生吩咐，平时巡逻要么另辟蹊径，要么循着假路线而走。
如今终于辨清路线，马四钱开怀大笑：“走，孩儿们，我们找那个什么明王暗王要饭去。”
赵长老脸色阴沉，看了刘队长一眼：“老子给你指一条活路，你偏要自寻死路，那就休怪我不客气，阎王爷面前也不怕你告状。”说罢打了个眼色。
匕首轻轻在刘队长脖子上面抹了一下，他只觉喉咙一凉，眼前一黑。
忽听得一声口哨，从石头后、草丛里、树梢上钻出大大小小的叫化子，一个接踵一个，络绎不绝，人数之多无法估量。
那是他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
右边小路蜿蜒曲折，杂草丛生，不似常有人走动的模样，的确容易看走眼。若是李大嘴说的，马四钱不免生疑，但是关小刀说的，他便再无疑虑。
走不多时，果然如关小刀所言，前面山势陡然收窄，两侧都是峭壁耸天，颇见孤高；唯独留出中间一条窄道，仅容四人并肩，抬头仰望，俨然一线天。此处格外艰险，只须派遣精锐干将驻守，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奇效。
势已至此，丐帮也不掩饰行踪了，忽然石道附近有人大呼小喝，匆匆调兵布阵，有人从左边跑到右边，有人从右边跑到左边，有人慌慌失失连鞋子都弄丢了。
越是如此，越是证明找对路了，马四钱暗喜，又冷冷而笑。
再近些，只见石道入口仅有寥寥二百余名守卫，挤得满满，未待敌人靠近，已经齐刷刷的亮出兵器，刀枪剑戟什么都有。
马四钱大笑道：“香灯会的朋友们，丐帮前来讨口饭食！”
只见他清清嗓音，打狗棍敲地，打着节拍，放声高唱起来：
“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来个穷要饭啦；
大娘好，大爷善，可怜这个穷光蛋啦；
给个馍，给口汤，祝您长命又健康啦；
你不给，我不烦，谁家谋生不犯难啦；
……”
此乃民间叫化子平时要饭唱的顺口溜，常手执一常青树枝，上缀许多红色纸花，作莲花状，枝丫间用线串明钱，摇动时嗦嗦作响形如落花，助打节拍，故名《莲花落》。
丐帮大江南北十万弟子，谁人不会哼上两句，当下兴起，顺着帮主的拍子朗朗唱起来。
众守卫先前只隐约可见山石之间人影悉悉索索，不知道潜伏了多少敌人，此际歌声四起，千百道嗓音汇聚成一股，回荡不绝，仿佛漫山遍野都是叫化子。
众守卫无不色变，有人的手微微颤抖。
便在此时，一枚、二枚、三枚、四枚、五枚信号弹依次升空。
战事已经开始了。
马四钱默默从怀里掏出第六枚信号弹，拨动机关，导火索嘶嘶响，他已经忍不住猜想对手看到此枚信号弹时的表情。
当信号弹升空的时候，赵钱孙李四位八丁长老同时一声大喝，身先士卒扑向敌阵，身后七丁、六丁弟子紧随其步，接着是无数叫化子。虽然江南小筑馈赠了一大批兵器，但丐帮弟子人数实在太多，有人手中拿着锄头、铁耙、镰刀、鱼叉等物，有人用弹弓，还有人干脆将棍棒钉上钉子自制狼牙棒。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冲击着另一群衣着整洁的人。衣着整洁的一方在慢慢倒退，衣衫褴褛的一方每进一步都付出沉重的代价。
有人不耐烦，施展轻功踩着石壁跃过来，尚未落地便被长枪穿心。第二人踩着他的尸体，扑到长枪手身上，匕首割喉。第二人孤身陷入敌阵，很快便被乱刃分尸。第三人已经趁机站稳，铁耙舞得虎虎生风，不久也被刀斧加身。
不断有人倒下，有的一具尸体串着三支长枪，有的一支长枪串着三具尸体，有的喉咙被活活咬穿，有的只剩下半瓣头颅，有的连肠子都流出来；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肉沫溅到石壁上，暗红色的石壁更暗红；鲜血顺着纹理流淌，淹没整个窄道，足下几无落脚之处。
厮杀声由亢奋转激昂，又由激昂转凋零，终不可闻。
香灯会东北小路守卫军尽数殉职，无一人投降，无一人逃生。
马四钱高高的踩在尸体上，尸体层层叠叠，堆成一个小山，他站在山巅，脚下流淌着红色的液体，空气中充斥着浓稠的血腥味，仿佛末世之劫魔鬼降临，狂热的追随者团团拥簇。
此时，石道出口又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马四钱眺目望去，只见前方小跑奔来一支小分队，也不过百来人，但阵型整齐，服饰统一，靴声橐橐，齐踏步之间自有一股征战沙场的军戎杀气。石道并不宽敞，他们并肩子往里间一站，再加上长枪林立，便堵得满满当当。
梵净山圣坛的神圣卫士——清信士。
领军之人前锋居中，长枪拄地，站得笔直，满腮虬髯似张翼德再世，面色红润似关云长附体，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么威风过。
沙门头。
这是硬骨头啊，马四钱倒吸一口凉气，眯起眼瞳，高高举起打狗棍。
“刀盾手！”
闻声聚拢过来一群叫化子，一手举盾，一手持刀，身上脸上都沾有血迹，先前乱成一团各自为战，现在聚在一起也谈不上什么阵型，但都抢着站在前面。叫化子被人赶，被狗咬，别的没有，就是一条烂命，你捅我一枪，我临死也要反咬你一口。
只见眼前尸积如山，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连山风也化不开，众清信士无不心头冒火。
“香灯不灭，日月普照！”
沙门头猛地手里长枪平举，喝道：
“亮枪。”
背后，一百单七名身穿盔甲的清信士同时“唰”地做出相同的动作，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一排排铁亮的枪头正对着入侵者。他们只觉得热血沸腾，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战斗力瞬间提升一个层次，哪怕被砍一刀也不觉疼痛，大无畏！
狭路相逢，勇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