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筑墙

　　展如枫仿佛站立在天地间擎天柱，他闭着眼，举起手中的剑，那剑气如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脸色大变，仿佛充满了一股划破天地的力量。
　　而人们的脸色全是惊恐。
　　毫无疑问，在连年的征战中，他们不知道在心惊胆战的日子里过了多久，有多少亲朋好友成为刀下鬼，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世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剩下苟延残喘的一口气，还能有些什么？所谓做人的尊严，所谓曾经的国度，所谓战士的荣耀，在他们心里，还有没有留下一点印记？
　　“西凉城的子民们！”他的声音异常洪亮：“我是展如枫，是你们的王！”
　　他的眼睛睁开了，人们发现，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透着炽烈的火光。
　　“你们是西凉的臣民，你们的父辈，或者你们自己，都曾经是战士，你们曾在这片土地上，无所畏惧！现在，只是一点毛贼和强盗，就让你们害怕了么？”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雄壮的威严，有人明白，是他无比深厚的内功催动了这一切，只是现在看来，他不止讲西凉的土系内功练到化境，更有无比强大的火系内功，也许这是他这些年来在赤炎军修炼的成果。
　　这股威严，让有的人开始折服，不由得跪拜。所有人明白，这是在其父展俊和其兄展如松身上未曾见过的力量。
　　“你们是我的臣民，是我的血中血，我的肉种肉！”他张开双臂，赤色的豪气弥漫在四周，每一个人仿佛在身体里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力量，不由得拜下去。
　　“我们是西凉的印记，是西凉的光辉，是西凉的钢铁之军！我不允许你们畏惧，军令里没有畏惧！”
　　“所有的人，都是这支军队的一员，我命令你们，拿起武器，拿起一切能拿起的东西，时时刻刻准备战斗！”
　　“我给你们力量，我给你们信仰！”
　　人群中有人大声疾呼，含泪高喊着“西凉王”！
　　那喊声中，有关于绝望的反省，有关于希望的决心。
　　他的身体渐渐冷却，赤色的气息也消散了，他的眼睛褪却为正常的颜色，他开口，声音也不似刚刚那么高昂，只是依旧沧桑而有力：“现在，却不是我们称王称霸的时候！”
　　忽然眼，眼神一转：“所有人，听令！从现在开始，修筑西凉城墙！”
　　人有时候，就是需要这样一个信念，哪怕他不知道，这信念背后究竟有什么意义。展如枫的一个命令，仿佛给了所有人一个信念，他们抬起头，他们抬起手，他们忙碌起来，仿佛修筑城墙就变成了一个无与伦比的使命，人的心，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受到鼓舞。
　　当然，仅仅靠这二百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复原西凉城的旧城墙。
　　随着人们准备热火朝天的干起来，展如枫发布了具体的命令，他命吕管家协调，将军队分成四队，每一队负责一面墙。展如枫规划的新的西凉城墙比旧城墙要小很多，方圆不过一里，城墙高一丈二，宽六尺。因为人数少，分工起来也很明确，各取所长，一时间，城中所有老少都参与到筑城的工程中，年轻力壮的出体力干活，有些有见识的人也会指导
　　修城墙的方法。城中还开了火窑，专门烧制筑城的砖。
　　最难能可贵的，是展如枫在一晚上就勾画出城墙修筑的细节，并写出了施工方案，他不仅仅是个战斗的武士，在这方面，他与工程师并无二致。这新的城墙，展如枫都在规划中写好：先开挖二尺深的地基，再用碎石块填充（这时西凉城内的废墟瓦砾都派上了用处），夯实，用泥土浇灌填平，再次夯实，打好地基。城墙外部用城砖砌好，内部用泥土填实，用火烧硬，再继续加高城墙。
　　每日的施工，他都要亲自上阵，从指挥，到每一层砖铺筑的数目，将砖块砌好，将调制好的泥土倒进去，甚至是搬砖的体力活，他也亲力亲为，并不显得自己是小王爷一般高贵。
　　工程进度很快，十天过去，四面墙的地基已经打好。快一些的地方已经垒起半人高的墙。最让展如枫感到欣慰的是，在劳动中，他感到了，人心慢慢凝聚起来，这支西凉军才有了一点军队的样子。
　　只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虬髯大汉，自从筑城开始，他便领着白狼来到了展如枫划定的城墙以外，一里远的地方。他找了一些树木枝干，搭了个帐篷，就那样住下来。既不用城中的食物补给，也不与西凉城的人多说话，每日风餐露宿，展如枫也无法多想，只能任由他去。
　　这些天，随着展如枫回到西凉的消息传开，陆陆续续有些闯荡在外的旧民回到西凉城里，也有些游荡在附近居无定所的游民，无奈生存艰难，听说西凉小王爷回归故乡，意欲重振西凉，也想来投靠。所有这些人，走入西凉城，也都被编入展如枫制定的军籍，参与筑城。
　　眼见城中人马越来越多，城墙也越来越高，展如枫却发愁，他知道，城中所剩的粮草不多了，眼见这几日，大家都要饿肚子了。他派出的打猎小分队，也越来越难以收获。人如果没有饭吃，还谈什么信仰？
　　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展如枫思量着对策。夜幕开始降临，外面的人们依旧干的热火朝天。在这十多天的城墙工程中，人们已经分成了四队，东西南北各一队，每一队又分为白天和夜晚两班，轮流休息。
　　吕管家缓缓走进帐篷，简单报告了一下筑城的情况。展如枫草草回应，愁眉不展。
　　“二少爷，有什么烦心事啊？”这么多年了，只有吕管家还习惯称他为“二少爷”。别人都管他叫“展公子”或者是“小王爷”。
　　“吕管家，不瞒您说，城中了粮草快要用完了，我正在为此事发愁。我想，万不得已，我们得去攻击那支黑衣骑兵的营地了，这几天来陆陆续续有人投军，西凉城中已经聚集了将近五百人，全力一击，或许有胜算。”展如枫心中有了计划，只是他知道，这计划实施起来变数太大，首先要探清楚这支黑衣骑兵的营地所在，还要了解他们的布防规律，甚至要清楚他们物资存储的地方，况且，不知道他们的人数究竟有多少。
　　他心里也清楚，这是下下策。只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如此了。
　　“二少爷，老臣倒是想起点事，不知，二少爷可否记得孤刃关？”
　　“当然记得，西凉城往东不过一百余里，此关扼守西凉城，是西凉地的东北要塞。只不过位置偏北，不少人忘记了，要想攻入西凉地，也可由此关叩入。前些年，赤炎军会盟紫荆门，还经过此地，我怎能不记得。”展如枫说道。
　　“那，二少爷你还记得……”
　　吕总管这么一提醒，他立刻想起来什么。
　　“没错，孤刃关，”他的眼中放出光芒：“西凉历来驻守此地，却因易守难攻，战事颇少，军队驻守，也许会留下一些物资！”
　　“没错，老臣正是要说这个，也许孤刃关，还能留下点什么。”
　　旋即，展如枫的脸色又变得暗淡，嘴里喃喃说道：“如今，这天下仗打成这样，前些年路过孤刃关外，仿佛已经是荒芜一片，如今再去，找到东西的机会也异常渺茫，这年头，能吃的东西怕是早已被吃光了。”
　　他又安慰自己：“就算什么都没有，去一趟总是好的，孤刃关是战略要地，哪怕什么都没有，为了西凉的将来，也值得跑一趟。”
　　他笑着说道：“吕管家，多谢你，为我们西凉找到一丝生的希望！”
　　吕管家眉开眼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展如枫携吕管家走出帐篷，外面白班和夜班刚刚交接完毕，这些劳作的人，或者说，这些战士们，似乎并没有想到展如枫所考虑的事情，依旧是什么高昂，那么充满希望。展如枫知道，这希望，是他给的。
　　有时候，在生存面前，人们需要****蛮横的强力更胜于自由文明的软弱。
　　不远处传来爽朗的歌声，这歌声如此熟悉。
　　只是他已经好久没听过了：
　　西风残月
　　沙场秋雪
　　男儿到死心如铁
　　问今古
　　破长空
　　关河万里如画
　　江湖雨歇
　　马蹄踏碎神州路
　　壮士一去洒热血
　　一剑饮山缺
　　他知道，这是西凉军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