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匆忙的早晨

　　“麦格文先生在吗？有您的邮件。”
　　有节奏的门栓扣动声，不时从玄关那边传来。但因为称呼的缘故，直到第三次被点名，冯瑞麟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外面的呼喊是在叫自己。
　　“来了！稍微等一下。”
　　动作匆忙地从原木直椅上挪起身子，来不及细想，他便一溜小跑地，穿过餐厅和走廊，向玄关急匆匆赶去。
　　“失策啊失策。得时刻保持警惕啊，要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上，注意自己的新身份。”
　　现在，我就是韦尔奇·麦戈文了。
　　在玄关靠室内一侧的落地镜前，他对着镜子反思警醒了一下自己。手则对着镜中的倒映整理了一下衣着，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和痕迹。
　　谨慎地从锁眼瞄了一眼后，“啪嗒”一声，他转开了锁扣，推开了略显沉重的大门。
　　门外站着一位披着雨衣，头戴灰色圆毡帽的少年。他身材单薄，浑身都被雨水打湿，站在清晨的寒风中，缩着肩膀，不自然地轻微抖动着。
　　望见韦尔奇从门后探出头，他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庆幸，脸上却夹带些许焦虑和不安地抱怨道，“终于等到你了，韦尔奇先生！是韦尔奇先生对吧？”
　　得到对方点头确认后，少年暗暗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赞美女神。我这一周的辛苦，可算是没有白费！麻烦您在这稍微等我一下，韦尔奇先生。”
　　目送少年转身向花园外的马车走去，韦尔奇若有所思地想，“一周？是说这位邮递员少年，已经持续来我家一周了嘛？”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感觉不太可能是信件、日用品之类的，普通常见的物品。那种东西大可以放着不管，等我本人去邮局取。
　　还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就在韦尔奇细细思索的功夫，那少年顶着绵绵细雨，两手各拎着个体积不小的物件，快步向他赶来。
　　进到遮雨棚下，少年抬头望向包裹的主人，张了张嘴，面色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拘谨中带着期盼和乞求地说，“尊敬地先生，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能麻烦您把大门打开，让我把包裹放进去吗？这该死的大雨，弄得我的雨衣和雨靴上都是泥水。”
　　说罢，他向韦尔奇露出了一个腼腆讨好的微笑，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回复。
　　“我的天！这，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邮递员吗？职业素养未免也太好了吧！完爆原来的地球有木有！”
　　一想到自己曾经在新闻上，屡屡读到的“快递门”事件中，“善良的人们”五花八门的代取服务，以及快递员、物流人员的监守自盗。
　　他不由得有些感慨，心中原本对让快递员进门的那份抗拒，也悄然化解。
　　“快递员只是进到玄关，帮我搬搬东西而已……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好歹自己也是从准人生赢家走过来的，血统离非洲，怕是隔着好几个太平洋还有余。
　　点了点头，韦尔奇将大门敞开，让开路。用简洁的语言，示意旁人将重物抬进屋内。
　　一丝喜色露出，那少年连忙拎着用油纸包好的包裹，憋着一股劲儿地快步进入，左顾右盼了下，便将包裹轻轻放在玄关附近，插着一排雨伞的位置。
　　“感谢您，慷慨、友善、好心的麦戈文先生！愿女神包邮您人生顺遂，家庭美满！”
　　用右手在胸口处顺时针轻点四下，画出一个象征红月，象征黑夜女神的圆形。少年接着从雨衣下的邮包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略带潮湿的单子，与一盒红乎乎的东西，一同向韦尔奇递了过去。
　　“包裹已送到。先生，请在检查完毕后，盖上您的印章。”
　　“……”神色一愣，韦尔奇一拍脑袋，却是将印章一事，忘得一干二净。留下句“等我一下，我去取印章！”，他急匆匆地向二楼的书房走
　　去。
　　……
　　待韦尔奇处理完快递的问题，带着疲惫和饥饿地回到餐厅。美妙的早餐时间早已接近尾声。
　　叼起冷了的烤土司，嚼了嚼。虽然失去了现烤吐司的酥脆，但浓郁自然的黄油味道，和糖霜的甘美，还是带给他一阵愉快和享受。
　　配着黑咖啡，他连干了四片吐司，一小块配黑胡椒汁的牛排，和一盘因蒂斯风熏鸡沙拉。才摸着微圆的小肚子，结束了这顿美味营养的早餐。
　　略微打了个饱嗝，韦尔奇条件反射地，虚遮住嘴巴。却是从心底涌起莫名的尴尬和羞耻。
　　“唔，主食有点吃多了……下不为例。对，下不为例！”
　　站起身来到处走了走，他并不急着收拾卫生。餐桌上的残羹剩饭和杯盘狼藉，在上午八点一刻后，自会有零活女仆前来打扫。
　　从餐厅走到厨房，为自己续了一杯拿铁，他屋里屋外地到处闲逛着，熟悉和回忆这所陪伴了“自己”四年之久的住处。
　　他想起了适才收下的邮包，那个装有海纳斯·凡思特所著，花了他不小的代价才弄到手的全套占卜教材。便来到玄关，放下咖啡杯，向已经开了个边的邮包伸出了双手。
　　大概浏览了一遍书籍目录，他随手抽了本《海纳斯·凡思特:通俗易懂的占卜课》，边翻动书籍，边朝二楼的书房踱步前往。但他很快就想到，楼上正被安妮霸占。
　　只是在脑中略微再现那道针针见血的讥讽挖苦，他便立马打消了上去自讨苦吃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我既不是抖M，也没有特殊的兴趣……还是在楼下转转算了。反正一层的空间也足够宽敞和开阔。”
　　想到这，他止住了本来站在楼梯口，作势欲拾级而上的打算。将书随手放在一楼的桌子上后，转而从后门出去，站在院子里，呼吸起绵绵细雨中湿润而新鲜的空气。
　　不知何时，雨小了许多。
　　望着灰蒙蒙的苍穹，他放松心情，只觉一时间倍感交集，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甚至不可抑制地，萌发了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的想法。
　　然而，随着余光撇到那座，看起来还很新的小土堆。韦尔奇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变得阴沉。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再也待不下去哪怕一秒。连门也不关就冲回屋内！
　　大步流星地走在走廊里，莫名的悲伤和痛苦，从韦尔奇的心底涌出。甚至源源不断地，化作一种令他浑身发冷，如坐针毡的异样感。
　　懵懂间，他注意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同窗四年之久，隔三差五便凑在一起。或共享佳肴，共度良宵；或抱膝长谈，各抒己见的同班同学娜娅，竟然离开了人世。
　　还无比该死地埋在了自家后院！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刚毕业就牢底坐穿啊！到底是谁干的……”
　　正当他焦虑躁怒地疾步前进时，突然，韦尔奇眼角的余光，撇到了那扇平平无奇，坐落于门口附近的落地镜。
　　从镜中，他看到自己糟糕透顶，宛若老了十年的憔悴脸色；还看到了玄关那边，于架子上静静伫立的雨伞，和伞架前用油纸和牛皮纸层层包裹，摞得高高一层的书籍，价值不菲。
　　这狠狠地刺激到了他，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回忆。他愣了三五秒，紧接着不发一言，以与其平日作风不符的慌张和冲动，赶公共马车般冲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