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街边

　　大会议室里静如止水，唯有墙上的挂钟，在嘀嗒作响——平时没人会留意的这种蚊蝇之声，在此时此刻，却显得尤为清晰。阿心正装危坐，已经脱下的大衣放在了他右边的椅子上，但即使如此，他依旧面色红润，燥热难耐——房间里空调温度也太高了，感觉比夏天还热，没办法，这个是高档办公区，高级写字楼，中央空调的威力就是不一样，但今天来，并不是重温办公楼情怀，而是参加一场尤为重要的求职面试。
　　虽然那天的电话信号时断时续，有点古怪，不过，真到现场，这么一看，别说，还真有点气派，在世界级闻名的金融区，国际排位前三的摩天大楼里，该公司居然占了三个楼面，可见资金实力不小，说实话，能被选上参加面试，自己已经恢复了一半自信，如果能被选中录用，那是最好不过，届时就可以在亲朋好友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不过，眼前这道关，是否能过呢？就等对面五位面试官的评价了。
　　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的五位面试官，平均年龄目测在五十左右，其中两位是外籍人士，另外三位同为国人，他们慢慢放下手中的简历资料，其中一位中方代表首先开口：“霍先生，看您的简历，以前没有做过翻译工作吧？”
　　这个……算什么问题，只要在外资做过的都知道，语言可是入职的基本要求吧，在外资企业里，基本只要是个职员都能和外籍人士交流，何况语言本来就是个敲门砖，实际还得看真正的业务能力……算了，没办法，现在是求职，是求人家来的，阿心把刚刚心里想的瞬间抛到脑后，马上回答：“确实没有过，但之前的工作基本都是要每天接触外籍人士，工作语言也都是外语。”
　　“看你在2008年起，工作更换有点频繁，是什么原因？”另一位中方人员开口了。
　　阿心知道这个是自己目前的软肋，但也是面试必过的问题，还好之前早做准备，于是，立即开口，以自己凭着不断学习，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通过边工作边学习的方式，积累经验，使自己不断提高，然而，事与愿违，由于当年的金融风暴，次贷危机，使得外国的总公司改变了发展战略，收回投资，或者为了压缩成本，不得不将生产工厂搬迁至远郊等等，导致自己最后被迫另谋他路……
　　虽然阿心说得流畅，而且充分显示了自信，但依旧会让面试官抓住些细节来推敲一二，比如，当阿心说到曾经的一个公司，实际是生产工厂，为了成本，最后搬迁到城市的另一头，几乎都要到外省了，而那时地铁还没有通过去，这时，中方面试官立即插入提问——是要搬到哪里？阿心的回复是西北角的工业园区，不料，能听懂中文的外籍面试官突然大笑，笑声响彻空间，而且在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中，似乎还带有一丝讽刺的意味，让人听得很不自在，不过，好在另一位中方面试官做了解释说明，原来这个公司所招聘的职员需要经常去远郊工厂，但因为行政范围上还是不算外省，所以没有提供住宿，需要当天来回，为此，公司需要找一个能吃苦耐劳的员工，而那个工厂就是阿心当年拒绝去的工业园区。
　　这不是坑人吗！阿心心里翻腾起来，根据刚刚面试官的解释，如果入职，自己几乎每周至少三天，需要来回横穿整个城市，而且工厂早上八点就开工，晚上为了追订单，可能要待到深更半夜，这一般人谁吃得消，而他们却玩了个道德绑架，表面上美其名曰，提倡员工要吃苦耐劳，但实际上，这就是在尽一切可能压榨职员，来回折腾！真的是既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么想精简经费，怎么不多搞搞本地化改革，把这些在自己国家混不下去的官僚经好好多精简一下，或者多遣返几个混吃等死的派遣人员不就行了，哎……也罢，现在经济形势不好，机会又少，还是先口头答应下来再说，再怎么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看不起自己，看不起国人！
　　于是，阿心当机立断，直接用外语表达了自己现在正值壮年，可以胜任，而当年之所以离职，简单的概括，就是那时年轻，不韵世事，此一时彼一时尔。
　　阿心说的很流利，让两位外籍面试官也眼前一亮，甚至问出了阿心是否海外留过学或工作过这样的问题，否则口语怎么会如此纯熟。
　　然而，阿心却直截了当的回复，没有。这些人，曾经因为上世纪自己国家的经济腾飞而自豪，但也让他们变得盲目的自大和闭塞，谁说外语就一定要到外国去学，就一定要到母语国去学，只要功夫花下去，在我们国内照样可以学好！今天不管结果如何，输了面试，也绝对不能输人！阿心想定，便在接下来的对答中，全程外语，甚至根据情况，还进行了双外语全开。
　　反正，今天也豁出去了，他这样想……
　　……电梯门一开，人们匆忙的离开电梯，在最后的是缓缓而出的阿心，此时此刻，他如释重负，但脸上也写着大大的失落，算了，毕竟这个不是靠自己一个人努努力，就能把握的，自己也尽力了，再接着等下一个机会吧，虽然不知道何时会来……说到今后的新机会，阿心下意识的马上拿出手机看看，兴许在刚刚面试静音的时候，会有别的猎头来电呢，结果一看，吓了一跳——老王同学居然连续打了五六个电话，估计是来问问上周相亲情况的吧，虽然这小子搞的有点像拉郎配，但出于礼貌，还是给他回个电吧。
　　“老王，你刚刚找我？”阿心一边向大楼的正门走着，一边拨通了老王的电话。
　　“哎哟，老弟啊，你怎么回事啊？我打了你好几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电话里传来了老王激动的声音。
　　“抱歉，抱歉，刚刚……有点事情，没注意。”阿心还是小心翼翼地担心别人知道自己的近况。
　　然而，老王还是一语破的：“你……不会刚刚是在面试吧？”
　　“……”阿心沉默不语。
　　老王听听没反应，就接着说：“不瞒你说，我表妹那天和你见面后，我就打电话问过她情况啦，她说你都不错，就是目前暂时没工作，心里有些担心，毕竟女孩子嘛，需要有安全感，你懂的……”
　　“啊……哦……”阿心感觉有些尴尬，也有点后悔那天自己和盘托出。
　　不过，老王好像倒不以为然，继续说：“不过，你放心吧，我和她说了，你找新工作肯定没问题的，能说双外语，学校也不差，记得之前还搞过一点管理吧，相信很快就能搞定的。”
　　“……这个……谢谢你美言。”阿心继续尬聊。
　　“我就说你们两绝配嘛。”老王说的很兴奋，“话说，你的感觉如何啊？我本来以为你当天会打电话告诉我，但我等了两天看看没动静，也没听表妹说你和她再约过，我就和她说，可能你在最近忙求职，果然，还是被我猜对了，到底大家是兄弟嘛……那么，你现在方便不？方便的话，现在说说呗？”
　　“这个嘛……”阿心的大脑在紧张的思索着，他不想把话说得太直接，毕竟人家的初衷还是为了自己，但如果不说明自己的想法，又担心接下来会被缠着不放……不如，就这么说吧，“老王，你现在也知道了我最近在求职，如今岁数上去了，求职可没以前那么简单了，相亲这事情吧，以我现在这个状态，其实不太合适，毕竟，没有工作，没有经济基础今后怎么办……”
　　“哎呀，工作要找，老婆也要找嘛，你自己也说岁数不小了，再拖下去，时间可不等人呐！”老王一听，马上打断了阿心，“你别太大顾虑，关键时刻，有我在呐！”
　　阿心轻轻的苦笑一声，再应付了两句，找了个机会，就把电话挂掉了，这时他已经来到了大街上，一栋栋豪气冲天的摩天大楼，一间间奢华的专卖商店，人来人往的欣欣向荣，却无法带走阿心心中的阴霾。
　　自己现在工作问题都还没解决，可能还没资格去驳人家面子吧，可即使如此，那个五官不正的，又叫自己如何接受……算了，算了，不想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工作问题，毕竟经济才是一切的基础，哪怕是眼前这个公司，虽然感觉成功性不大，但如果真的要录用我的话，只能咬咬牙关，先上了再说——阿心正想着，突然眼前一亮，一位外籍美女身穿职业装，从身边走过，雷厉风行的走入了刚刚面试的大楼，好漂亮啊，阿心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不知是不是自己脸盲，怎么感觉外国美女都长的差不多？刚刚过去的那位路人和上周在市中心杏花树下看到的模特差不多……不对，细细回想下，头发颜色不同，刚刚过去的是一头金发，与上次的模特不一样……哎，想这些干嘛呢，都一把岁数了，还在做梦呢，自己啊，真的是越来越向屌丝发展了，阿心无奈的内心自嘲了一下，便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