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原

　　一望无际的白色荒原历来少有生命涉足，这个地方没有天空，没有土地，没有风雨雷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生命禁区。
　　因为它只有纯白。
　　而现在，在这永无止境的纯白之中，一个少年正挥拳奋力向前。
　　那是陈宗。
　　他不时蹲下，任由圆球果冻留下的四方双锥体渗透融入进自己的身体。
　　每一次融入都让他深切感受到自己力量在一分分一层层壮大。
　　融入一个，他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融入十个，他感觉自己周身轻盈。融入二十个，他感觉自己力大如牛。融入五十个，他感觉自己浑身坚硬刀枪不入，就算任圆球果冻刺向自己手掌，也只是留下一道白痕，再无法伤害自己半分。
　　这种迅速的、切实可以感受的强大、进步，让他沉湎。
　　不用日夜打熬身体、站桩蹲马步。
　　不用上课记笔记记公式记变形。
　　那些太慢了，而且不到考试较量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进步，有没有变强。而且就算考试，也可能因为这因为那而没有发挥出自己该有的水平。
　　太慢了、太弱了、太没有反馈刺激了。
　　哪比得上现在，只要挥拳就有肉眼可见的收获，只要挥拳就有切实能感受到的进步。
　　迅速、及时、正反馈强刺激。
　　——滋啦——唦唦——唦唦——
　　越来越清晰的电流杂音又响起来。
　　随着电流杂音的响起，周遭还闪过数道白影，都向陈宗急射而来。
　　越往前走，这些圆球果冻就越多。
　　陈宗默数着杂音出现的频率，突然脚步一踏，那些在空中飞掠的白影明显地凝滞了一下。少年眼疾手快，趁此停滞之机，挥拳捣出，指缝间夹着的尖锐三角连续在数道白影上划过。随后微光散去，一个个四方双锥体跌落在地上。
　　‘哈，没想到这些电流杂音还有这用处。’
　　陈宗偶然发现，如果他随着杂音的节奏踏步或出拳，会对周围产生一定的影响。经他多次测验，都证明了这个结论。
　　陈宗记得自己吸收四方双锥体会分成两份，一份用来增强力量，一份向着双耳，应该是增强了听力。所以随着他吸收四方双锥体的数量增多，他听到的杂音就越清晰和频繁，杂音带来的效果就越明显。
　　从一开始若有若无的效果，到现在明显停滞，这让陈宗击杀圆球果冻的效率更高了。
　　‘或许我一直击杀过去，我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王。’
　　少年兴奋地这样想。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情况。
　　陈宗初来到这个白色荒原的时候，头发是黑色的，衣服是灰色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圆球果冻造成的伤痕是红色的。
　　而现在，他是白色的。
　　他正在被白色荒原吞噬。
　　被吞噬掉的陈宗还会回到东林镇，回到父亲和朋友的身边吗？
　　可能也只有被击杀掉的圆球果冻知道这个答案。
　　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年还在兴奋地前进。
　　“可惜了。望舒的孩子不应该背负这样的诅咒的。”
　　“别说笑了，没什么能阻止这种诅咒，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它会在血脉里流转。望舒太天真了。”
　　白色荒原上突然钻出两个动物，一只黑猫，一只黑狗，它们神色僵硬，好似木偶。它们的出现似乎惹怒了白色荒原，纯白好似粘稠的液体向两个动物裹去。而猫狗身上则散发出一层层黑气不断和纯白中和抵消。
　　两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动物似乎认识陈宗，但陈宗又怎么是“望舒”的孩子呢？
　　“早点把他带到学院吧，我们不能在这个鬼地方久呆。”黑狗警告道。
　　“我正在计算，这个小家伙和这个鬼地方纠缠太深了。他到底吸收了多少纯白诅咒。你要帮我。”黑猫僵硬的双眸盯着陈宗逐渐化为纯白的身影，语气沉重，好似背负莫大压力。
　　“哼，还不是你耽误的时间。”黑狗不满道。但虽然不满，它还是甩了下尾巴，黑气暴涨，顿时引来更多的纯白流淌向它。
　　黑猫叹了口气。
　　“望舒的人情，我算是还清了。”
　　它身形一闪，和远处几乎化为纯白的陈宗一同消失了。
　　“走了。”
　　黑狗紧随其后。
　　硕大荒原，重又空空如也。
　　无尽的纯白各自散去。蠢动的白影也消了动作。
　　白色荒原边沿，纯白在此戛然而止。
　　边沿之外，是起伏不平的绿色草原，一些灰色的房屋零星布落在不远处。
　　灰色地平线在此向上下延伸，竟形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分界线，把白色荒原与绿色草原赫然分开。
　　边沿的某处，空气不自然地扭曲波动起来。
　　黑猫黑狗和昏迷的陈宗凭空落了下来。
　　只是动物在绿色草原。而陈宗，仍然在白色荒原。
　　他身上的白色淡了很多。
　　“带的涂色笔少了。”
　　“别打我主意，我不会再买的。”
　　“去找看门人借。”
　　“望舒的人情我都还清了，要借你借。”
　　猫狗嘟囔着消失了，把陈宗留在线内。
　　白色荒原的纯白弥漫，又在逐渐吞噬陈宗。
　　——滋啦——唦唦——唦唦——
　　古怪的电流杂音来回响起。
　　陈宗意识开始复苏。
　　他朦胧感觉到自己被人从白色荒原中拖出，听到自己几乎被纯白吞噬，原来自己吸收四方双锥体的同时也在被白色荒原吸收。他不由惊得一身冷汗。
　　自己竟然已经坠入陷阱还毫不自知。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说的就是自己吧。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忘记了前进的初心。寻找母亲。竟然连这个都忘记了，陈宗羞愧地想给自己两拳。他想好好感谢救出自己的人。
　　正在少年羞愧难当之际，他敏锐感知到远处有人靠近。
　　是他不断增强的耳力建功了。
　　‘好像不是救我的人。’
　　陈宗记得救自己的人走路的声音极其轻微。而现在靠近的人的脚步声却非常重。
　　‘我会有危险吗？’
　　陈宗经历了诡异的白色荒原后，有着极强的不安全感。只是他现在浑身上下毫无力气，只能屏住呼吸。他不知道，自己没有力气是由身上涂色笔的效力正与纯白诅咒抗衡导致的。也多亏他身上的纯白诅咒，让他几乎和白色荒原融为一体，没人能发现得了。
　　远处的人停了下来。
　　“纯白咒原还在扩张啊。快到第十三刻度线了。”
　　“学长你的守望期要到了，不用再面对这个恐怖地方了。轮到我了。”
　　“哈哈，一年很快的。一定要牢记守望手册，我又增添了七种怪异点。”
　　“好的，多谢学长！”
　　“说说外面的消息吧。”
　　“最近外面没发生什么……还是那样，百年战争还在第三阶段，苦荒的人还在追查影岚，对了，那个雨夜杀人狂又出现了。”
　　“那个疯子还没有被抓吗？杀了那么多人，取了那么多左手臂，还没有练成？”
　　“鬼知道。他现在出现在了盛海王国东林镇，一个小地方的医院里，让盛海的黑老鸹头疼去吧。”
　　这些人闲聊后又远去了。
　　留下震惊的陈宗。
　　盛海王国只有一个东林镇，东林镇也只有一家医院。
　　难道自己母亲……是被那个雨夜杀人狂杀害的吗？
　　心神激荡下，陈宗并没有听到黑猫黑狗的到来。他只感觉到一股异常的痛苦袭来，好似要把他的肉从皮囊中生生拔出一般。
　　剧痛之下，陈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