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龙城寨

　　在漆黑、沉重、压抑的黑幕下。是被如水蛭般的电线寄生、缠绕着的，一栋栋灰暗、破败的大楼。
　　它们像是垂死的老人般挤压在一起，好似随时都会坍塌。
　　顾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就这么站在楼顶的边沿，俯瞰下方一扇扇被破旧衣裳封口的栅栏窗，一块块被霓虹灯扼住咽喉的招牌，还有如蝼蚁般劳碌的人们。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句话对于七十年代的香港来说，真是一针见血。”
　　听见有人说话的顾平转过身看去。
　　看见位瘦的如竹竿似的男子在朝自己走来。他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袍，高高的鼻梁上顶着厚厚的眼睛，留着三七分，看着像是教书先生。
　　竹竿男子好似没有看见顾平般，径直的走到楼顶的边沿俯瞰九龙城寨的全景。这时一阵劲风吹过，与顾平想象中的不同，竹竿男子没有摇摇晃晃的被风吹走，而是稳稳的站在原地。
　　“顾先生，新身体还适应吗？”男子开口说话，声音沙哑的像是两块砂纸在互相摩擦。
　　“……送我回去，我还有好多人要杀。”顾平沉默了会，才缓缓开口。
　　男子转过身，背对着月亮的他看着有些朦胧。
　　“不愧是顾先生，这么冷静，难道你就不好奇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这具身体又是谁的？”
　　“不重要，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顾先生真是急性子。”男子摇头笑道，“把你从地狱拉回人间的是饕餮大人，这可是费了好大劲的，而且还给了你一具这么年轻的身体，顾先生你自然要支付报酬。”
　　“而报酬就是你要去往一个个世界杀人，杀完指定的目标后，你能回原来的世界七天，七天后则又要继续你的杀人任务。”
　　顾平说：“天台上风太大，我听不大清楚，你过来说。”
　　男子点了点头，走到他的跟前，正要再说一遍，却被一记突如其来的手刀戳碎喉结。
　　男子捂住脖颈佝偻着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出手的顾平。
　　接着在顾平诧异的目光中，男子的身体以扭曲的姿态顺时针旋转，最后化作黑色的漩涡。
　　漩涡有着强大的吸力，顾平被吸了进去，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衣物一般，被蹂虐、甩干。
　　…………
　　…………
　　待顾平恢复意识，已是翌日。
　　他站在街头，在面黄肌瘦的行人中，在浸泡着垃圾的水渠旁。路边的餐车贩卖着鱼丸，如野狗般乱窜的孩子们嬉笑着从他的身边经过。有好几个脸色如痨死鬼般苍白的瘾君子，在阴暗的弄堂里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九龙城寨比我想象中还恶劣呢……顾平想。
　　前世还在当杀手的时候，他去过好几次意大利的贫民窟。
　　但环境远不如这里恶劣。
　　在这陌生的城市，顾平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
　　虽然竹竿男子说杀完指定的目标后，就能回原来的世界七天。
　　但偌大一个香港，目标的具体位置他并不知道，他现在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在这腐朽的城市里被淹没。
　　腹部传来肠胃蠕动的声音。
　　顾平决定吃完饭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旁边正好有一家狗肉馆，是上面住宅，下面店铺的那种类型。
　　顾平走进狗肉馆。
　　餐馆里面的桌椅摆放的有些杂乱，显得有些拥挤。
　　狗肉馆里只有一桌客人，几个汉子在那里吃着狗肉、喝着酒、吹着牛批。
　　他们说的是粤语，顾平却听得懂。
　　顾平选择角落的一处无人位置坐下。没过多久，秃顶、肥胖、围着围裙的狗肉馆老板便过来帮他点餐。
　　一旁的墙上贴着餐单，不过菜品少得可怜。
　　点好餐后，老板便离开了。
　　闲来无事，顾平打量起桌上的物件。破旧的陶罐里装着辣椒油，筷架里的木筷已经有些发黑，整个桌面都泛着油光。真的让人没有食欲。
　　应该是因为没有什么客人，所以菜上的很快。顾平从筷架拿过筷子，低头大块朵姬起来。
　　忽然，他发觉，四周静的可怕。
　　顾平抬头看去，发现除他以外的人都像是被点穴了般，一动不动的。
　　无论是喝酒吃肉的汉子，还是正在翻看金庸小说的老板，此刻都如古希腊雕像似的，被看不见的石膏裹住关节。
　　顾平想要起身，却发现除头颅外的身体部分，如瘫痪一般，无法动弹。
　　一股凉意涌上心头，顾平的额头顿时密布细汗，未知的恐惧比死亡还要可怕。饶是他，也难免有些心慌。
　　这时，右侧的墙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顾平活动着僵硬的脖颈扭头看去，入目的是无数只在墙壁上攀爬的蚂蚁。
　　它们像是被人为操控似的，在墙壁上排列出一个个文字：
　　悍匪李福胜，三四年出生在九龙城寨，母亲生他那天难产去世，父亲是和胜和的烂仔，在他十二岁那年在街头被人乱刀砍死。
　　二十八岁那年跟着邻居第一次抢金店，在逃亡路上被抓获，获刑二十年，在三年后出狱。五年后再度犯罪，时至今日仍在逃亡。
　　请【爪牙】大人在一个月内将目标杀死，否则将要承担巨大的后果。
　　乌鸦大人会带你去目标的藏身地。
　　这段话排列完，蚂蚁们再度移动起来。它们排列成三条弯曲的线，并在末端连在一起。
　　这是一张嘴唇。
　　“嘴唇”开口，里面是赤红的地狱，顾平隐约能听见压抑的哭泣声。
　　一团黑影从中飞出，顾平抬眼看去，是只漆黑的乌鸦。
　　“嘴唇”合上，蚂蚁群如潮水般退走，店内又恢复了喧嚣，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嘎嘎嘎！！！”
　　老板和前面桌的客人被乌鸦的叫声所吸引。
　　“哪里来的乌鸦？”老板站起身，从墙角拿过扫帚，想要把乌鸦赶出去。
　　顾平拦下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小面额钞票放在桌上。
　　“嘎嘎嘎！！！”
　　乌鸦在店内盘旋一圈后，便飞了出去。顾平赶忙追上。乌鸦在半空中展翅飞翔，他则在后面追逐。路人纷纷侧目，数道目光射向追着乌鸦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