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钟灵

　　回去的路很远。
　　县城离他们家住的村子有二十多公里，尽管一路推着大板车，但钟诚却并不觉得累，反而心里一片的火热。
　　不仅仅是他很快就能赚钱了，还因为今天是钟灵回家的日子，记忆中模模糊糊的，他甚至连对方的相貌都记不清。
　　不知道怎么的，他对这个同龄的姐姐，感觉很复杂。
　　就是那种很亲切，又很心疼的感觉，还带着深深的愧疚。
　　转念一想，钟诚就知道了原因所在。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两姐弟间的感情却从小就很好，就算因他而辍学，钟灵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正因为这样，才让以前的钟诚非常的心疼。
　　因为他知道，钟灵是挣扎过的。
　　不然也不会去报考中专，她想的是中专学费低还有补助，也许这样她就能去上学了。
　　不要以为考个高中是很难的事情，在这个年代能考上中专的才是真正的学霸！
　　因为中专学校算是地区学校，至少都是市级承办的，需要全省统考。
　　有的只在特定的城市招生，有的则是全省招生。
　　最关键的是，可以分配工作，难度自然比考高中要高得多。
　　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就在她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钟大海生病住院，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借了不少的钱。
　　要不是他家种的旱稻，能提早收成提早卖钱，恐怕钟诚的高中也上不了了。
　　傍晚时分，终于等到了钟灵，像往常一样，她又买了些日用品，刚到家就开始献宝。
　　“大少爷，看看我买什么了？”
　　“咦，你愣着干什么，快看看呀。”
　　钟诚确实是在发呆，钟灵很漂亮，却没有丝毫的做作，就很自然，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
　　也许是已经工作的原因，她已经完全没有其他同龄女孩的那种稚嫩，反倒显得成熟干练、落落大方。
　　虽然穿着普通，却出落得亭亭玉立，跟他想象中的村姑形象完全不一样。
　　一米七的个头，哪怕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劳保服，也掩饰不住她姣好的身材。
　　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很亲切，还带着一些少女般的顽皮，以及发自内心的宠溺。
　　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练过播音一样的，清脆悦耳、婉转动听。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瞬间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人生不出任何的抗拒。
　　于是，自然而然的，钟诚微笑着张开了双臂。
　　钟灵则是俏脸一红，继而板着脸嗔道：“去去去，要抱抱你的女同学去。”
　　钟诚讪讪放手，尴尬一笑，“我看看，你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便翻起她的包来，不大一会就从里面摸出一大瓶海飞丝。
　　“呦，海飞丝呀，这洗头膏不错。”
　　这时正在烧火的钟大海看到了，便板着脸说道：“挺贵的吧？就知道瞎花钱，买这东西干啥？”
　　“洗个头用肥皂就够了，还买什么洗头膏？”
　　“你弟大学没考上，就没了出路，还得让他再考，我下午把粮都卖了，再还点饥荒，也只够他读书的钱！”
　　“别以为挣工资了就能乱花钱，明天给我拿回去退了！”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让钟灵觉得受不了，也很委屈，便站在那里，眼圈红红的不说话。
　　同很多古板的家长一样，钟大海就很煞风景。
　　钟诚见状，连忙解围：“哎呦，姐，这是给我买的呀？”
　　钟灵没吱声，默默的点点头。
　　钟诚：“我们班上的同学现在都用这个，可好用了，我还想着这次你回来求你帮我买呢，没想到我还没说，你就已经买完了。”
　　“谢谢了姐，我都惦记好久了。”
　　听他这么说，钟灵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爹不让用······”
　　“你弟稀罕，就让他用吧。”
　　没等钟诚回话，钟大海便瓮声瓮气的道。
　　见老头子发话了，他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也太重男轻女了，有这么双标的吗？
　　钟诚无奈，只好劝道：“别哭了姐，等我挣了钱，给你买一箱，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啊，对，沐浴乳！”
　　“让你洗得喷香喷香的，把你们厂里的帅小伙都给迷倒！”
　　钟灵羞得不行，使劲掐了他一把，“净瞎说，不学好，油腔滑调的！”
　　说完便转身进了她的屋子，把门一关，不再出来了。
　　钟诚则莞尔一笑，似乎他交流的方式不太对。
　　这年代可没有那么开放，他得含蓄一点才行。
　　不管了，先做饭！
　　美好生活，就从这顿饭开始。
　　很快锅就烧热了，半勺子猪油下锅，待油烧热撒上一把葱姜末，五花肉下锅煸炒，刚买的十三香撒上去，然后土豆茄子搞里边，顿时满屋子都是香气。
　　加水烧开，放入几颗大粒盐，再在锅沿四周贴上十来个黄米面饼子，绝对正宗的铁锅炖啊！
　　这顿饭钟诚吃的有点多，没办法，那炸鸡实在是太好吃了。
　　再加上铁锅炖茄子，还有纯粮的小烧和大饼子，就根本停不下来。
　　钟灵也是，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臭弟弟第一次给她做饭呢。
　　吃完了饭，她便回自己屋去看书了。
　　她报了厂里的夜校，正在学习会计课程，虽然每周才回来一次，也是要挤出时间看书的。
　　钟大海则坐在炕沿边上，默默的往烟袋锅子里塞烟沫子，酒足饭饱了，准备好好的抽上一口。
　　钟诚殷勤的给他点着了烟，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爹，你看咱家的粮都卖了，现在有了钱，能不能让我先用几个月？”
　　烟沫子有点不好抽，钟大海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狠狠地抽了一口，问道：“你想捣鼓啥？”
　　钟诚：“俺想扣大棚，种菜！”
　　钟大海把眼一瞪：“啥玩意？种菜？都开学一个月了，你说心情不好我就由着你，现在还要扣大棚，你还真不想上学了？”
　　要想这事能成，首先得过了老头子这一关。
　　钟诚赶紧解释道：“爹，你听我说，村里那么多荒地，咱现在手里也有了钱，不如找块合适的开荒，扣上大棚种菜，到过年有了收成还能卖钱不是？”
　　“我同学家也是农村的，他家就这么干的，一到过年能卖出好几万呢！”
　　“咱就试试，万一要成了，不但能还了外债，没准咱家就彻底翻身了呢，多好！”
　　为了说服钟大海，钟诚可是绞尽了脑汁，连瞎话都编出来了。
　　却没想到老头子顿时就炸了毛，把烟袋锅重重的砸到炕桌上面，生起了闷气。
　　哼！好个屁！
　　考大学就是最重要的！
　　不上大学，就得一辈子窝在这里，能有啥出息？
　　现在有钱了，明天就让他拿钱去学校，这回要再考不上，就别回来了！
　　省得一天到晚净琢磨没用的，那玩意是他能干的呀？前两年二秃子咋死的？不就是扣大棚种出好几亩草来，赔了个精光，喝农药自杀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就是再苦再累，也不能让儿子走了歪路！
　　见老头子真发火了，钟诚只好耐心的跟他解释，“那技术吧，我早就学会了，其实一点都不难。”
　　“爹，我就整这一次，等挣到了钱，我就乖乖的去学校重读，保准能考个大学！”
　　“今年我也不是分不够，就是报的学校分太高了没录取而已，我保证绝对不会耽误考大学的。”
　　见他这么说，胖大海的脸色才渐渐好转，但还是否定道：“那也不行！”
　　“非亲非故的人家凭啥教你？”
　　钟诚愕然，别看老头子平时话不多，敢情儿还真不好忽悠。
　　沉默了一会，他继续说道：“好吧，爹，既然这样，我只好摊牌了。”
　　“我那同学吧，她是个女同学。”
　　“嗯，对，是个女的，我俩关系特别好。”
　　说话的功夫，钟大海把烟抽完了，磕了磕烟袋锅子就想睡觉，今个儿高兴酒喝的有点多。
　　“女同学咋了？女同学就能真心教你？那可是看家的本事，傻狍子才教给你呢。”
　　话音未落，钟大海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光，眼珠子都瞪圆了，紧紧的盯着钟诚，结结巴巴的道：“女，女同，女同学？”
　　“你，你俩······”
　　钟诚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就是笑咪咪的看着他。
　　钟大海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是啊，儿子长大了，该找媳妇了。
　　这要是老丈人教女婿，就很在理了，难怪这小子最近总是怪怪的呢，这是搞对象了啊！
　　“那，真能干？”
　　钟诚点点头，“能干！”
　　······
　　这一夜，钟大海睡得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