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结婴 上

　　此时，慧能禅师枯瘦的右手捂住自己的胸膛，一脸平静的看着王禅不断提升修为，眼波流转间透着一丝快慰之意。
　　人在集中精力做某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忽略时间的流逝。苦苦抵抗身体传来的痛楚中的王禅根本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体内的那股能量流转上。
　　慧能禅师从眉心注入的这股古怪的能量不知在王禅体内循环了多少个周天，早已没有刚才那般狂暴，王禅不断按法决的指引变化身体姿势，修为也不知不觉的提升到了结丹期巅峰，非但没有停止提升的脚步，反而开始借助古怪能量冲击起元婴期境界。
　　但是元婴期的瓶颈，明显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冲破的，王禅一连数次的冲击均都未能奏效。反而让体内的痛楚和古怪能量的积攒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极限状态。
　　王禅感觉到若是在短时间无法突破元婴期的瓶颈，结丹后期的修为是绝无法容纳这股古怪能量在体内太久，等待自己最终的结果就是爆体而亡！
　　修为凭空提升带来的狂喜当即被王禅抛诸脑后，骇然之下他只能不停引导体内的能量，一次次不断冲击瓶颈。
　　明明好几次感觉到自己离踏入元婴期就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能冲破那道瓶颈的阻碍，自己就能如愿以偿的成为元婴期修士，但每次都是差了一口气导致功败垂成，这让王禅心中开始焦急万分。
　　下一刻，王禅脸上浮现起一抹决绝之色，只见他屏气凝神，将体内的古怪能量尽数汇聚到了丹田，然后手诀一捏，让所有能量一次性在体内爆发出来，全力冲击元婴期瓶颈！
　　在镇魔塔外的灵缈园天空，不知何时浮现起一道道灵光，随时灵光越来越多，并逐渐凝聚连成一片五彩霞光。霞光之中，电闪雷鸣之声大作，彩霞随着滚滚雷鸣不断翻腾，随后从四面八方向镇魔塔塔尖飞快汇聚。
　　“轰隆”一声，霞光中闪出一道惊雷，清濛濛的雷电光束眨眼间贯穿霞云，凝聚成一团晶莹的圆珠，上面蕴含着庞大的灵气。一闪一灭之间，圆珠向下飞快遁去，须臾便钻进了镇魔塔之中。
　　与此同时，灵缈园内的异样天象也消失不见，一切都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异状从未发生过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王禅身上的黑色光芒渐渐的敛去。他缓缓睁开眼睛，手中法诀一收，长吁了一口气，恢复到正常的盘坐姿势。
　　而在王禅的左侧肩膀上，一个高约寸许的迷你婴孩正在翻滚嬉戏。这婴孩样貌与王禅别无二致，只是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黑色光芒。
　　片刻之后，似乎已经玩耍的疲倦的婴孩来到王禅的天灵处，只见黑芒一闪，婴孩径直从天灵盖处钻进了王禅的体内。
　　这便是结成元婴的感觉么？王禅心中满是兴奋，刚才靠着那股古怪能量，他殊死一搏，终于在最紧要的时刻冲破瓶颈，进入到元婴期。
　　而待王禅甫一成为元婴修士，那股古怪的能量大部分便化作一道清凉之意融入到他的经脉和元婴中，若是与其他寻常元婴修士比较，王禅便会发现自己的经脉宽度要较其宽阔三分之一，元婴也要大上不少，显然古怪能量带来的好处并不仅仅是修为提升而已。
　　而剩余的一小部分能量仍旧聚集在王禅的丹田之处，变成一个小型的漩涡缓缓向外散发出轻微的能量波动。
　　“想不到一缕真魔之气竟是让你达到这种地步。”一个声音幽幽在耳边响起，“看来暗灵根果然是最适合修炼魔功的灵根，难怪魔界里身负暗灵根之人，连圣祖也要青眼相看。”
　　王禅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身前的老僧，久久无语。
　　“濒死的感觉是什么？”慧能禅师突然开口道，“虽然待会老衲也能体会，但早一些了解终究是好的。”
　　王禅这才发现原本围绕着老僧的黑色雾气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红润富有光泽的脸庞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泽，赤色的僧衣耷拉在地，两道寿眉似乎是汗水浸润，紧贴在矍瘦的脸颊上，现在的慧能禅师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僧。
　　目光向下看，王禅看到慧能禅师右手捂住的胸膛竟是有殷红的鲜血不断往下淌，而从指缝中隐隐可以看到一截天雷竹露了出来。
　　王禅这才发现右手中空空如也，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将天雷竹刺入了慧能禅师的胸膛。
　　“临死前的悔恨和惭愧，懊恼于自己的自不量力。”王禅努了努嘴，原本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老僧期许的眼神，终是开始回忆起在那股毁灭性力量到来的时候，自己绝望的心境，缓缓道，“晚辈明明知道前方可能是个陷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除了后悔似乎也别的可以说的了。”
　　“你的选择未尝不能称为置之死地而后生，亦或者狭路相逢勇者胜。”老僧却是笑着说道，脸上的神色颇为值得玩味。
　　“不，若是最终结果是失败，那晚辈宁愿认为这些话都是失败者的借口而已。”王禅摇头道。
　　“看来老衲并没有看错人，至少你愿意清楚的认识自己的愚蠢。”慧能禅师脸上的笑意更盛。
　　“为什么是我？”王禅突然出言问道。
　　“相比于带着绝望的继续苟活于人世，老衲宁愿没有遗憾的死去。”慧能禅师目光澹澹的看着王禅，开口道，“这个解释你能明白么？”
　　王禅自然完全听明白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却是不解道：“可是前辈若是夺舍了我的身体，未必不能在离开这里后，找到解决人界天地元气的方法。”
　　“老衲作为炼虚期修士思虑数万年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难道夺舍了你这个结丹期小子就能解决么？”慧能禅师语带微讽的说道，也不知他是在自嘲自己的无能，还是暗讽王禅的修为低微。
　　王禅再一次默然无语。
　　慧能禅师捂着胸膛，低着头仿佛陷入回忆中，轻声呢喃：“老衲已经活了数万年，我所见过的事物，是你所绝对无法置信。老衲曾到过灵界，在天渊城城墙上目睹远征的大乘老祖踏着祥云归来，也曾前往魔界，在最高的山峰上看着魔界圣祖在遥远的天际黑暗中闪耀。但是无论去过什么地方，见过多少事物，都不如人界的风景。”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禅默默听着慧能禅师如梦呓般回忆着过往，心中不禁泛起五味杂陈之感。
　　“现在想来，或许只有当初游历人界的万年时光才是老衲最轻松的日子。万年的时光里，老衲见识了太多为了寻觅大道，不懈努力的修士们，却在之后更长的时间里悔恨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慧能禅师抬眼望着王禅，自嘲的说道，“夺舍了你又能如何？有些事情终究不是老衲所能解决的。”
　　“可是你如何笃定我又能解决问题。”王禅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老衲只要把这副担子交出去便罢了。至于你能不能解决，那是你的事情。”慧能禅师狡黠的笑着说道，“毕竟你是老衲这数万年来唯一遇到能托付的人，不试一试，如何甘心？”
　　“原来从头到尾，前辈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夺舍。”看着慧能禅师脸上的笑意，王禅沉默许久，终是明悟过来，幽幽说道，“不过只是担心晚辈不愿接受真魔之气，演了一场戏而已。”
　　“你只说对了一半。”慧能禅师摇头笑道，“若是换做他人，老衲或许还是会毫不犹豫强行夺舍的。”
　　“晚辈何德何能，竟是令前辈您另眼相看。”王禅顿了顿，补了句，“莫不是前辈也被晚辈的王霸之气所震慑？”
　　“王霸之气？”慧能禅师瞪了一眼王禅，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若是早知道你这小子如此厚颜无耻，老衲真不如刚才就该夺舍了你。”
　　说罢，王禅与慧能禅师两人互望着对方，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禅室内原本还显得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只是听到慧能禅师的笑声中，夹着着些许轻微的咳嗽声。王禅看着他原本苍白的双颊竟是出现了红晕，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兆，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悲凉。
　　“你也不用同情老衲，进入轮回对于我这种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而言，不过是一种解脱。”慧能禅师知其所想，宽慰道，“倒是你，如今业已入魔，在心中当真不怪老衲么？”
　　“既来之，则安之。既已入魔，后悔亦是无用，何况按前辈你的说法，魔界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之地，晚辈没什么好责怪您的。”王禅摇头说道，心中想的却是：你这老头要早说真魔之气能助我突破到元婴期，搞不好我早就求着你给我了，何必还要搞这么一出，结果都闹出人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