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成大仙

　　一切准备停当，吉祥填土把小狐狸掩埋时。
　　“鱼！鱼鱼鱼！”
　　一阵急促的吆喝声突然传来，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山路转过一辆受惊的牛车狂奔而来，直到快奔近吉祥，才在车老板狂扯缰绳之下，停了下来。
　　赶车的是一位黝黑的三十来岁汉子，粗壮的身材，手持鞭子，两只不怒而凶的牛眼棱棱着，狠狠地瞪吉祥一眼，仿佛在说，瞅啥瞅？没见过牛惊了啊！
　　“爸，爸，我想要那只小狐狸！”吉祥只顾着和牛眼汉子目光对视，没注意车上居然还坐着的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完全没有女孩的样子，不但被惊奔的牛车颠簸得衣衫不整，焦黄的头发还乱糟糟的，脸也脏得不成样子，干瘦无肉却长着与汉子同款的牛眼，此时正瞪得鼓鼓的，急切地一手指着指着坑底的小狐狸，一手拼命地摇晃赶车汉子，完全把吉祥当成了空气。
　　“好好好好！”汉子的凶睛立刻充满柔情，一脸溺爱地笑着应承，跳下车径直走过来，仿佛吉祥不存在一般，就要去拿坑底的小狐狸。
　　“这是我的！”吉祥急忙伸手阻拦。
　　“你不都埋了吗？”汉子蛮横地一把推开吉祥，随即捞起了小狐狸。
　　“埋了也不能让你拿走！”吉祥又扑了上来。
　　汉子伸胳膊一挡，准备用蛮力把吉祥推开。吉祥是什么人，甫一接触，就知道这汉子是霸道和蛮横之辈，一幅仗势欺人的嘴脸。强弱如此悬殊，所以吉祥也没打算讲什么武德，看准空档对着汉子裆部就是一脚。
　　“哟嗬！小崽子！”没想到那汉子反应很快，一侧身就挡下了吉祥的撩阴腿，接着劈面就是一巴掌，打了吉祥一个满脸花。
　　“打他，打他，爸爸打他！”黄毛丫头在车上激动得直拍车板。
　　虽然大半年来，吉祥一直勤练武馆学来的泰拳，但再怎么练也才十三岁，身子骨稚嫩不说，泰拳也只学了点皮毛，对付同龄人尚可，哪里是那五大三粗汉子的对手？不消三下两下，就被汉子按倒在地，背过手去，抽了鞋带捆了，还给拴在一旁的小树上。
　　而且这汉子捆得特别阴损，只扎住了手指，拴在树上时又把鞋带缩得很短，让吉祥站着都得跷着脚，根本无法用蛮力挣扎，气得破口大骂，又换来了两个结实的大耳雷子。
　　等到吉祥好不容易挣脱，牛车早没了影。山路杂草丛生，车辙不显，吉祥凭着直觉一口气追出了三个岔路口，终于还是追丢了到那父女俩。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出是谁，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胆敢把小狐狸扒皮卖掉，自己说什么也要免费送他几年牛屎窗花！
　　这事把吉祥气得不轻，去五队的路上运转了半晌《指极诀》，才堪堪平复。《指极诀》有一个特点，似乎按桩架行走修炼，念力最容易被打断，修炼起来最困难，所以一旦掌握，再换成平时的动作，念力修炼就变得兴灭随心，如呼吸一般自然，所谓最佳修炼方法，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吉祥昨夜迭遇变故，一夜之间，五念纷呈，各自都小有收获，特别怒惧二念，收获尤丰。
　　路上一安静下来，吉祥突然才有点后知后觉：这一夜半天功夫，发生的事可真够刺激的，除了上次的鬼打墙，十几年来在山上遇到的奇事怪事，似乎都集中到了一起：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狐狸，第一次见到会放电的老外，第一次见到来去无影、一眨眼就能把人分尸无数的老头……居然还是院士，养老院院士，吉祥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有第一次差点被吓死，然后又第一次莫名其妙被抢，挨了顿揍居然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
　　但想着想着，吉祥又越来越觉得心凉。
　　本来到武馆学习泰拳，就是觉得自己没爹没妈的，不欺负人也不能让人欺负，现在看起来这个想法却很可笑。
　　就说那小狐狸，一身火一样的皮毛，看着就非同寻常，而且还能口吐人言，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些了不得的神异本事，如果和自己敌对，自己很可能应付不来。
　　可是落到那约翰主教手里，随手就被捏死！
　　而且约翰主教一身电弧恐怖如斯，行走在林中，居然把触到的枝叶全都无声无息地焚成灰烬，形成一个人形的洞，感觉他杀光一个村子也不过举手之劳。可是面对那“养老院院士”，也是毫无还手之力，一眨眼就被切成了滚刀块！
　　如果这些神奇的人太遥远，那也有近的：那赶车汉子是普通人，还不是把自己修理得像滚地葫芦？
　　越长大，这个世界越危险了呢！想起姜老头的警告，不禁一撇嘴，我不去山神石，麻烦就不来吗？
　　所以想用泰拳保护自己不受欺负，显然不够。十三岁的少年，一旦亲眼看到这个世界上神奇的另一面，很难不去相信《指极诀》中所言，就是指向神奇的路径，以此为指引，快速提升自己的念力修为，获得那“院士”一样的神通，并非不可能。
　　吉祥彻底对《指极诀》心热起来。
　　就这样边想边走边修炼，不知不觉，林尽路转，五队村已然近在眼前。
　　走到村口，正要向一位村中走出的人问路，不想那人公鸭嗓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径直过来一搂吉祥肩膀：“小孩，看我算得准不准，正好出来把你接个正着！”
　　居然是成大仙！
　　不过经历了昨夜的事，成大仙这一手，吉祥倒不觉得有多惊艳。这份淡定，看在阅人无数的成大仙眼里，却是更增吉祥身上的神秘感。
　　五队村是一个比较富裕的村，而成大仙的家，更让吉祥眼前一亮。
　　本以为这些跳大神的，应该住在一个七拐八扭的角落，而且要是门框歪斜的土房，才附合他的气质。不想这成大仙家，虽然不在村正中，却也是守在公路边上，而且是一座村里少见的敞亮二层小楼——比任大耳朵家还漂亮，院里还停着两辆漆光闪亮的豪车，貌似有客。
　　进了房门是一个装修得古色古香的会客室，气派的真皮沙发前摆着一张老木根雕茶海，一群中年人正围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成仙师你接的人呢？”出声的是一位对着房门坐在正中的白胖中年人，一身灰布短袖唐装，手里捻着两个核桃。问的是成大仙，眼睛看着的却是一身运动服的吉祥。
　　“咋地？我就不能接小孩？”成大仙一推吉祥，“我跟你们说，这孩子将来可不得了……还有你们可知道他是谁？”
　　“啊……这不是星安老陈家的吉祥嘛……”说话的是本村一位姓王的村民，吉祥倒是见过。
　　王姓村民转头对唐装男道：“就这孩子，恶得很……差点把任大耳朵家给点了……赵三刀都给干服了！”
　　吉祥讶然，什么时候自己都这么出名了？其实他不知道，整个县的道上，都知道了这件事，他还有了一个浑号：小疯狗。
　　“就是！现在的孩子，哪还能当孩子看！杜老板您先坐着，我和他到屋里说两句话。”成大仙笑着招呼了一声，拉着吉祥进了里间。
　　里间是成大仙的神堂。
　　正北一面墙是一座巨大的红漆神龛，用红绫和黄绫装饰着，正中供奉着一幅神图，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居中，占了上三分之一，其下密密麻麻全是人名，各种的将军元帅，看得吉祥有一种十万天兵下凡的错觉。
　　神图下还摆着五个神偶，全是笑容可掬的旧社会富家老头老太太打扮，一个红色绒面布袋装着圆形的东西，应该是神鼓，摆在神偶前面。神案上摆着各式供品，开着粉红的莲花灯，香炉中烟雾缭绕，一派香火鼎盛的模样。
　　跳大神的在民间很盛行，星安村也有，是个姓于的，吉祥还去看过那神堂，比成大仙的神堂要寒酸太多。
　　“怎么样，不错吧？以后师父给你置办更气派的！”成大仙笑着道，拉着停下来四处打量的吉祥，走进了神堂内一侧的休息室。
　　成大仙还真不拿吉祥当小孩子看待，让吉祥先坐下，一边亲自端茶倒水，一边说：“现在你是客，我伺候伺候你，等你拜了我为师，就得你伺候我了。”
　　见他又要给自己当师父，吉祥一撇嘴：“我才不拜你当师父呢！”
　　“嘿，那可不好说，缘份一到，可轮不到你说的算。”成大仙一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盯着着吉祥的眼睛正色道：“来找我，是让我给你解梦吧？”
　　想起那天在派出所，自己做噩梦时成大仙就在一旁，能猜到这些也不意外。于是痛痛快快地点点头，就回想着把自己的梦描述了一遍。
　　不过吉祥留了个心眼，隐瞒下了《指极诀》的事，经历了昨夜的事，他把不准《指极诀》的事流传出去，会不会给自己惹来灾殃。
　　成大仙听完，闭目沉吟了半晌，突然睁眼一挑大拇指：“了不得，果然了不得，按你所讲的，你这是神仙转世啊……哈哈……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刚送走一个狐仙转世的，又来一个神仙转世，看来我的仙家法力又有提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