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有一个梦想 3

　　“我看你们两是疯了！”
　　母亲坐在沙发上气的涨红了脸，她花了近半个小时来回把我和父亲数落了一遍。她说：“老的没老的样子，小的没小的样子。”我爸站在她面前插话说，你觉得他还小？都三十好几的人了！
　　三十好几怎么了？你多大？你比他还小是吧！母亲夺回了话语权。我和父亲像两个小孩子一样站在母亲面前，其实在我看来，她才是这个家的第一家长，父亲的角色更像个助理。
　　父亲忍不住了，他对我说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没钱没房没车，还没结婚！我真为你感到心痛，想不通你怎么还好意思活到现在....你的路走偏了，你知道吗？你去买彩票.....你是在走赌博的路。
　　“我在走赌博的路？买个彩票就是赌博了？”
　　“难道不是吗？中了你还会买，不中你也会继续买。彩票有多假你不知道吗？不看新闻吗？”
　　“我再说一遍，我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买彩票！”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有买彩票的时间，不如去好好工作，多赚些钱，说白了，你没钱，哪个小姑娘会跟你在一起啊。”
　　“是啊是啊...估计只有傻子了吧。妈！你当时是看中了爸的财富吗？”
　　“你闭嘴吧...你也闭嘴！真是造孽，我前世真是造的什么孽，摊上你们这两个玩意儿。”
　　我很庆幸，彩票没有坏。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现已经在摇奖了；我喝下一杯水，扭头走进了自己房间，随后关上了门。我听到了身后的父亲和母亲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我，他们总是这样，在我看来，他们一直是一伙的，这个世界，没一个人真正的了解我此时此刻的痛苦和处境。
　　年代不一样了，谁不想一夜暴富；我躺在床上预想着如果自己有钱有势，父母怎么可能会以这样一种态度对我呢...他们还会催我去找女朋友？催着抱孙子？不会吧....估计那会按照我妈的性格来说，左手右手脖子，反正只要能挂珠宝钻石的地方，她一个不会落下；如此善良温和的母亲，其实内心里住着一个贵妇人。而我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那个年代连饭都吃不饱，现如今如果有一比横财的话，人岂不是要飘。
　　我想来想去，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和家人发生矛盾了；说实话我有点憎恨他们，我三十好几了，我难道不知道吗？我的父亲在我二十来岁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就答应我给我找一份像样的工作，我父亲这个人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许愿。我妈当时告诉我，我还不信。傻里叭唧的我在成年之后居然还会相信父亲的鬼话，关键是父亲自己说出的许诺，百分之九十五不会兑现，而在那之后，他会习惯性的选择性失忆。
　　不知想了多久，抱怨了多久，我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梦里的我虽然记不清梦到什么，但我感觉自己是那么的轻松和悠哉。把烦恼置身事外，回头看着那一团五味杂陈的忧虑和不满像一卷全盘托出的磁带相互缠绕着，这辈子都解不开一样；如果要想解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它烧成灰烬。
　　母亲的声音钻进了我的梦里，我知道天亮了，我微微睁开眼睛，听到她说为什么还不起床，再不起床上班就迟到了。我迷迷糊糊地说不上班了，母亲走到了我跟前大声叫道，你刚刚说什么？
　　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母亲的声音是如此的真实，她说出的话就像一颗颗锋利的针一样扎到了我的心脏，让我痛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这就起，这就起！我说道。
　　刷牙...洗脸...按部就班的生活在不经意间又开始重复了。吹风机‘呼呼呼’的声音把丢掉的烦恼又吹进了耳朵里，接着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我开始变得生气，我气自己为什么那么穷，还要那么早起来上班，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努力一点，如果我努力一点的话，现在公司里主管的位置就是我的，我也可以对任何人指指点点，即便那个人没有犯任何错误。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问他，你怎么回事！你怎么那么‘衰’啊，你看看你，连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现在又老又丑，牙齿泛黄，长脸累月的抽烟让我的嘴巴变得极臭无比，我曾经最讨厌父亲起床干呕的声音居然也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星星！早点放桌上了。你待会路上小心点啊，我去买菜了。”
　　母亲....我记得昨晚的母亲还是那个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坐在沙发上数落着我和父亲，她说我不思进取，说我固执，说我一事无成....而今天早上，她叫醒了沉睡中的自己，她给我准备了早餐。我看着餐桌上的热牛奶和面包，虽然我说过一百次、一千次我不喝热牛奶，可母亲还是会给我热一杯。
　　嚼着干巴巴的面包片，就着冒着热气的牛奶，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滴到了被子里。太脆弱了...三十多岁的年纪，还像个宝宝一样被父母照顾着。我环顾四周，此时的家里安静的能听见自己搓脚的声音。接着我又盯着厨房方向看，落地窗的对面是一座黑乎乎的山，两年前的大火仿佛夺走了它的生命，它现在正一点点的恢复，它不再靠天吃饭，而是每天都会有工作人员上山给它浇水，政府下了最后通牒，这座山是这座城市的命脉，它是城市之光，如果在明年年初还看不到一点绿色的话，某些领导就得滚蛋。我看着山，山也好像在看着我，我们互相嘲笑着，我笑它曾经是多么的风光，而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它笑我这么多年还是坐在这把椅子上，穿着廉价的衣服，用同样的角度和羡慕的目光仰视它。
　　我根本不羡慕你，我说道。我会再次站起来的.....这时山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它说，你说这话已经不是一遍两遍了，你爸爸就是你这个样子，你和他一样，这一生注定一事无成，你会穷一辈子，别做梦了，你根本不行，你是个落魄鬼，你现在出门街上的那些牛鬼蛇神都躲的远远的，你自己闻闻，你的身上总是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那是穷的味道，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我把杯子里还剩一点的牛奶抬了起来，朝着窗子奋力摔了过去，杯子碰到了灶台改变了路线，最终撞到了架子上。玻璃杯前一秒还是家里的古董，一个用了近十年，遭受了千万次水生火热的杯子，现在被分解成大大小小的玻璃渣子，四分五裂的躺在了地上。它好像瞬间失去了生命，但我又感觉它好像得到了解脱似的。
　　冷静下来后，我心里的那个声音躲了起来。我有点后悔砸了杯子，并不是因为它已经为我们家服务了这么些年，而是这些玻璃渣子散落在厨房的各个角落，我还得起身、走去厨房、拿上扫把、接着一个个把它们给装到垃圾桶里。
　　母亲一会就回来了，我想我该走了，我不想看到她对我失望的样子，可我又能去哪呢？我拎起了双肩包，这时突然想起了昨天那张皱巴巴的彩票，它被我夹在了书里的第五十八页，我想了想，觉得昨天就不该拿出来，要真中了，彩票却坏了，我会恨我父亲一辈子。
　　书中的彩票号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再次确定好它安然无恙后，便萌生了一个新的去处，我今天可以去那待上一天啊，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假装自己去上班了，等自己找到新工作后再和他们说换工作的事情。
　　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做得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这种幼稚的表现让我想到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当时语文老师问我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我大声的告诉她想做一名科学家，她说我一定可以，但做科学家不仅仅要学习好，更多的是要数学好，因为每个科学家都要做数据分析。我那时候觉得老师说的很对，不过我只听进去了她说的前半句就开始幻想了，根本没在意她后面说了些什么。
　　直到我的数学老师开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嘲笑我的数学成绩，也是从那个时期起我开始有点偏科；印象里从三年级的时候，一直到高考那天我的数学始终都没及格过。时隔多年再碰到我的高中班主任时，他还在打趣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参加会考，把没过的数学考过，争取早日拿到高中毕业证。
　　我说没关系，我有大学的毕业证就好了；他却说可惜了，因为数学不好却没能成为科学家的人，屈才了。
　　这事我有时想想也挺可笑的，这么些年我发现了一个真理。当时班里看着傻乎乎的二愣子们，到现在你会发现他们一个比一个有钱，而那些所谓的聪明人到现在是越混越差。我很懊恼当时没对那些人好一些，要不然现在我也能在他们身边捞到一口肉吃。
　　现在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我坐在彩票店旁边的花园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脚的旁边被我扔满了烟头，扫地的阿姨快靠近我时，我感觉掏出纸来把地上的烟头全包了起来；阿姨看了我半天，在我起身去垃圾桶时，她还是骂了起来。
　　算了！我不跟她计较，我想来想去，何必和这种人计较呢，看她的样子这半辈子应该过的很辛苦吧，不然为什么一直在这扫地。虽然以前见过扫地阿姨开着宝马上下班的，但那只是个别而已，如果一个人真的有钱，他绝对会爱惜自己的羽毛，就连过街都要走斑马线，开车也从不会探出头往窗外吐痰，因为他们知道那样危险。
　　人一旦有了钱就变了，生命变得重要，也学会了去爱护自己的身体。我想好了...等我有了钱，我就不抽烟了，不仅不抽，我还要劝导别人别抽烟。第一抽烟伤身体，第二抽烟费钱。现在对我来说可以暂时不用戒掉，如果连烟都戒了，我这辈子好像也就没别的爱好了。
　　街上的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我收起了只剩下半格电的手机，揉了揉眼睛后往彩票店方向看了过去。开门了，我看到张婆娘硕大的身躯堵住了狭小的门在那扫地。
　　“麻烦帮我兑一下。”
　　我又是第一个到达彩票店的人，张婆娘转头看了看我，眼神里带有些疲倦的她简单的嗯了一声，随后坐到了机器面前。她好像不认识我了，又或者是因为每天进出彩票店的人数不胜数，她根本没那功夫记住每一个人的样子，就好像以前上学时班主任只会记得成绩最好的和成绩最差的学生一样，中间徘徊不定的人往往很容易忘记。
　　照这样说的话，我现在也算是个中等生了；处在中与不中之间左右徘徊。我一定要中一次，让张婆娘记住我。
　　“没有！”
　　“没有？”
　　我看了看彩票，心想没有也是正常的。别灰心，千万不要放弃。我告诉自己，只要持之以恒就能成功上岸。
　　饭点到了，街上的行人变得多了起来；学生嘻嘻哈哈的路过彩票店，几个男生互相打趣的说道，你看上面贴着未成年人不能买彩票，可我天天晚上放学都要帮我老爸买。另一个孩子接着说，是啊！这就是形式主义，你看草地上放着的牌子写着“请勿踩踏，爱护小草。”可照样有人坐在那里。
　　对啊对啊！另一个孩子接上话说，学校厕所里写着“来也匆匆，去也冲冲。”但就是有些二傻子上完大便不冲，隔壁班那个胖子就是这样，下次再让我遇到非抹的他满脸都是。
　　几个高中生的笑声渐行渐远，彩票店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票友，他们每个人一进来都疑惑的看着我，让我感觉像是抢了他们的位置一样。就如同我是去庙里上头柱香的那个人，抢在了最前面，把最好的都拿走了。
　　“还买不买？”
　　后面一老头说道。
　　“你吼人家干嘛！”
　　我转过头一看，原来是昨天想跟我合买的老头，他还是那么的猥琐，还是穿着昨天那件一身烟味的衣服。
　　“你吼什么吼！”刚刚张婆娘的声音给我助了阵。
　　“哎呀！开个玩笑嘛！昨天要你和我一起合买你也不愿意。你看看....你的号码和我的号码，要是加在一起的话，今天我们就得去幸福路了。”
　　幸福路就是所谓的兑奖中心，我前些年路过几次，门口的冷清如同殡仪馆一样，那时候我还在想什么样的人会来这种地方。一定是神仙吧，能预测未来的人。
　　后来新闻报道了某些领导被抓的视频，在视频里他们表达了强烈的后悔之情，男男女女带着手铐，穿着政府给他们发的黄色套装，用着政府给他们准备的高级纸巾，擦着哗哗而下的金色泪珠。
　　“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十几亿的彩民朋友。”
　　我是从那个时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彩票中心会那么冷清。各色人等被抓之后，许多人恨的直跺脚，他们抱头痛哭，他们有的在摄像机面前破口大骂，还有的他们变成了清一色的网络水军，想尽各种刁钻的话语，侮辱这些有色人群。
　　他们抬头看着天，问道：“苍天啊！您终于开眼了。”
　　有些人甚至变得极端，他们发誓此生再也不买彩票，路过彩票店连看都不看一眼。几个彩民朋友偶尔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关于剥削的话题，抱怨的都是不公平的事实。
　　现代社会，网络发达了；国民朋友早已习惯了开节奏的生活，也许昨天还在关注某某明星的出轨事件，可今天突然冒出一个明星弃婴案件，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都转移了。事事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间，出轨的明星偷偷下了狠功夫，消失一阵之后又重新带着最新的作品重回人民视野，继续塑造他光辉的形象，你会看到曾经抛弃他的脑残粉，灰溜溜的奇迹般的又回到了他身边，大喊一句：“哥哥，真帅！”“哥哥真棒。”“哥哥！爱你呦！”
　　彩民朋友醒醒吧！你不会中的！一个买了近二十年的老人站在广场上劝导过往的人，他用他的亲身经历告知着世人自己的悲惨经历。
　　“喂！你不买就不要站在柜台前好吗？”
　　我再次转过身，身后站着一位高高壮壮的男人。我不敢再用刚刚吼老头时的语气吼这个大力士。
　　我低着头挪到了一边，回到了上次坐着的角落里，继续独自一人盘算着今天的开奖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