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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微亮，却密布了乌云。几声闷响，天空打起了冬雷，雨点从外飘洒而入，落在了赵五花的脸上。
赵五花使劲地喘了几口粗气，胸中憋闷的感觉才渐渐地消失。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做了一场梦。
难怪梦里的场景不太真实，此时想想，也无甚细节可言。就是香香子那条蠢狗，倒是惟妙惟肖。或许是平日里常常带着它，它那一举一动，似是已深入人心。
赵五花起床擦了把脸，烧了壶水，泡茶漱口。外屋的火炉子烧得挺旺，赵五花寻思煎个饼吃时，门却又响了。
“五花哥，起了吗？”周小六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被雨淋得有些狼狈。
赵五花看看天色，也就卯时初刻的模样。打开门时，周小六递来一个油纸包，里面躺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
“昨夜下了大雨，雷大宝他们肯定淋了一场结实的。今早我要去河边换值，就不去县衙了，五花哥，你帮我点个卯。”
赵五花咬了一口肉包子，点点头，“进来烤会吗？”
周小六道：“不了，反正还要走河边的烂泥路，指不着到了凶案现场还得淋成落汤鸡。”
“就你一个人啊？”
“啊，张县令说大白天的，一个人就够了，又不闹鬼。”
赵五花没吭声，脑子里却忽然想起梦里出现的那个黑影，还有那三柱高香。他也看不清那黑影是个什么东西，像人吧又不是，身形高大，行动如风的。像野兽吧也不似，一爪子能拍断钢刀的野兽怕是松江县内也没有。那三柱高香倒是记忆深刻，甚至那雕龙画凤的案台和香炉也清清楚楚。
一闭眼睛就能看见。
“五花哥，想啥呢？”周小六见赵五花走神，问了句。
赵五花摇摇头，一边吃包子一边说：“没事，就昨晚做了个梦，有点古怪。”
“行了，我时间也不多，我就先去了。别去晚了，到时被大宝哥责骂。”周小六抖了抖蓑衣，告了声退，便自顾自地往东郊去了。
赵五花见周小六走远了，于是转身灭了火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撑了把油纸伞，拎着朴刀去了县衙。
五具尸体已经转移到了县衙殓房，仵作何二带着几个衙役在打扫房子，尸体放在铺板上一排，也没来得及掩盖。赵五花站在门口看满屋子的灰尘弥漫，挥了挥手问：“验了吗？”
何二正打扫着蜘蛛网，没回头：“昨晚就验了个大概，死者五人均只有脖颈一处伤，看上去不似铁器……哎，这屋子怎地弄成这样……多久没打扫了？”
“经年没放过死人了，这一回就放了五具，旁人也是措手不及。”赵五花走进殓房，细细地查看着死者的伤口。那伤口经了一天一夜，此时水肿已消散了不少，只是伤口处翻卷的皮肉依然触目惊心，因为放过血的缘故，那伤口白如凝脂。
躯体没见大块淤斑，只头部和四肢有充血过的痕迹。
何二抱着扫帚踱了过来，指了指尸体的膝盖：“这五人死后都是倒吊着的，能在膝处、小腿处、足掌足背处留下淤血，只怕是生前都一个动作……”
他空出一只手来，岔开两根手指，做了个下跪的动作。
赵五花点点头，跪着死的，死亡前后跪的时间还挺长。
何二接着道：“他们的手腕、手臂没有勒痕，身上除了脚腕外也未发现任何捆绑的痕迹。所以他们死前并未有过任何挣扎。抹了脖子还能死得如此安详，怕是中了什么邪术。”
赵五花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你的结论？”
何二抱着扫帚耸了耸肩：“不然呢？我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人能如此安逸地引颈就戮。”
赵五花坐下来沉思了一会，身为衙门捕快、罪恶克星，他不怕对头有多厉害，就怕对头不是人。
他翻查着脑海里的案例，各种谋杀各种现场，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尸体。
除了自杀外。
但是自杀的人不可能从第一现场跑回来，更不可能把自己吊在房梁下。
何二拍了拍赵五花的肩膀：“中午我家炖板鸭，你教的，板鸭炖年糕，味道不错呢。怎么样赵捕头，我请你喝一杯？”
赵五花笑笑，“能不在殓房里说吃什么吗？”
“怎么，你还有这忌讳？”
“我倒没什么，但起码尊重一下死者。”赵五花道：“县太爷那边点卯时说，你这边要是没什么问题了，河边现场就不守了。”
何二点点头：“也对，守起来确实也没什么意义，除了血腥味鸡毛都没一根。你们昨天发现了什么？”
“没！”赵五花摇头，“如果说从第一现场移尸过来，路上总得有些血迹什么的，可我们昨天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我看范围还得扩大一些，得进山。”
“你是说杀人现场在山里？”
“说不好！”赵五花叹了一口气，县衙算上捕役和差役，拢共就二十几口子劳动力，山那么大，又没任何线索，搜起来谈何容易。
正说着话，衙门院子里却一阵骚动。
赵五花和何二走了出去，看见雷大宝几个回来了，几条人影之外，后面还跟着条穿了捕衣的土狗。
雷大宝声音喊得山响：“老爷，香香子回来了……”
县太爷一阵哎呀呀地叫，从厅堂里迎了出来，那模样就像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赵五花却寻了条棍，心说这狗东西害得他们几个昨天翻山越岭的，今天非找个机会抽死它不可。
那狗货眼尖得很，一眼就看见拎着棍子等在一旁的赵五花，“昂”一声叫，挣脱了县太爷的大手，使劲地摇着尾巴晃着脑袋过来了。
“赵五花，棍子放下，想干啥呢！”县太爷喊了一声。
“找棍子挠痒。”赵五花连忙“铛啷啷”地把棍子扔得老远，蹲下抱住那傻狗，使劲撸。
“跑哪去了？”
那狗嗅了嗅鼻子，张着嘴似乎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只是扯着赵五花的裤管子，往门外拉。
赵五花觉得这狗眼神里有东西，怕是真的寻到了什么线索，这会儿回来给他这个捕头报信。于是喊上了刚回来还没换上干净衣服的雷大宝，跟着它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