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不会觉得你吵闹

　　AP县医院的医疗水平很一般，做不了什么大手术。一般比较严重的病患，医院都是建议到市里治疗。
　　林庆当然不需要去市里，他就是被冷水泡了，身上有一点冻伤。上岸的时候被冷风吹了，现在开始流鼻子。
　　“啊……湫。”
　　当然还有点打喷嚏。
　　林妈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帮林庆擦了鼻涕，不是溺爱，而是这会儿林庆左手在打点滴，右手被纱布包着。
　　也得亏林庆这会儿扮相稍显可怜，不然一顿打是跑不掉的。即使林庆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好事，在林妈心中，还是觉得自己儿子不应该逞强。
　　不过凭借着三年销售经历的嘴皮子，林庆成功化解了屁股开花的危机。林爸来过又走了，越到年关，超市越忙。不过林爸走之前说了一句：“小庆长大了，是个男子汉。”
　　也不是林爸不关心林庆，红红的眼睛可不是进了风沙，只是男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和女人不同，但同样真诚炙热。
　　听说过这件事的亲戚朋友几乎都来看过了。学校、相关部门也都派人来慰问过。林庆这会感觉自己困的不行，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就想让林妈回去休息一下，她的精神应该也紧绷了一天。
　　林妈当然不干，“你睡你的，我就在这看着。”
　　林庆没法，知道自己这点儿肯定劝不动。随即又想到唐薇怎么样，自己这一天光忙着应付别人去了，前面知道唐薇没什么大问题就没在问了。
　　“妈，唐薇住哪儿的，她也在输液吗。”
　　林妈闻言，立马不高兴了：“你关心别人干什么，小姑娘伤的比你还轻，今天她二姑就带回家去了，肯定没什么事。你最少还要观察三天。”
　　听到唐薇没事，林庆也放心了，至少自己没有白白遭罪。其他的暂时也不想了，好好睡一觉再说。
　　冯依几乎每天都在病房里呆着，连作业也是趴在床头柜上写。对于林庆的救人行动，冯依的关注点明显和别人不一样，二人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小姑娘问的第一句竟然是：你和唐薇一起到河边干什么？
　　唐薇跳河自杀的事情只有林庆一个人知道，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以为是林庆和唐薇一起到河边玩。然后少女失足掉落水中，少年不顾危险奋力施救。
　　林庆自然不会傻到说别人是想不开要自杀，即使有部分了解情况的人能猜到一些，但也不会点破。
　　在林妈的坚持下，林庆足足住了五天院才回家，要不是明天得去领成绩，林妈估计还想让林庆再住几天，等身上的冻伤都好了才会答应回去。
　　关于林庆救人的事，学校里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放假了，偶尔有知情人，没有传播的媒介，也是孤掌难鸣。但大部分老师都知道，凡是遇到林庆的，都会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声：“好样的，小伙子，你真棒。”
　　弄得跟林庆一起的几个同学莫名其妙，纷纷问林庆干什么事了，老师们都那样夸赞他。林庆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我考试考的不错吧，别的我也不知道。”
　　通过辅导冯依的学习，相当于林庆又重新复习了一遍，很多还是精细化拆分后的复习。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会一直腻腻歪歪，大部分时间真的只是学习而已，所以林庆对自己的期末成绩还是比较有信心。
　　初一年级共有12个班，总人数多达714人。以前林庆最好的成绩就是初一第一学期，排到过五十多，可以说出道即巅峰。
　　看着试卷上成绩单最后面的双料第一，林庆也感到非常开心，虽然自己一再觉得成绩不重要，但此时此刻只有两个字：真香！
　　沈老师在班里狠狠地表扬了林庆，年级第一出在他的班上，而且还是比较重要的期末考试，自然让沈老师兴奋不已。不过兴奋之余又有点惆怅，这么懂事的孩子不知道下学期还会不会分到他带的班。
　　而且他还做了那件事，看起来也很淡定，没有到处炫耀，这让闷骚的沈老师更加满意。不行，我得去争取一下，有些时候不争就等于没有，如果校长觉得只有我能带好林庆，那我不就心想事成了吗。
　　沈老师仿佛看到林庆在自己的带领下，一路横扫八荒，把全校其他班级的老师都打压在脚下。校长也在一边笑着他递茶，自己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林庆看着沈毅望着自己露出一脸的姨母笑，心里嘀咕着：这老沈啥眼神啊，我咋感觉瘆得慌。
　　好在同学们讨论成绩的声音越来越大，老沈也回过神来，又做了几遍假期注意事项的叮嘱后，宣布初一第一学年的寒假正式开始。从现在到正月十六，都得可以放心的玩耍。
　　在林庆的带动下，冯依这次足足进步了两百名，全班排名第十二，年级排名一百二十八。小女孩拿到成绩高兴的飞起，恨不得马上跟林庆炫耀。
　　不过当得知林庆考了年级第一，冯依仿佛比林庆还高兴，马上崇拜的望着林庆。林庆发誓绝不是瞎说，他真的在冯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冯依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家，给老冯展示她的成绩。据冯依说，老冯答应这次考试，冯依进步五十名就奖励她五百块钱零花钱，进步一百名，除了寒假的零花钱涨到一千块，还会在暑假的时候带她去一次省城。
　　至于后面的老冯也没表示，估计他想着即使有林庆的辅导，半学期进步一百名已经是火箭般的速度了，谁知道林庆直接给他放了个大卫星。
　　冯依想要一起回家的愿望落空了，因为林庆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没解决。在答应了一堆陪玩陪吃陪逛街的“三陪条约”后，小女孩一蹦一跳的回家找老冯要钱去了，说是必须要两千块钱，然后给林庆和自己一人买一只手表。
　　看着冯依远走的身影，林庆来到了五班教室。虽然每个班都是早上发成绩，但时间上各有快慢，林庆也不确定现在去能不能找到人。
　　和唐薇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既然知晓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于情于理林庆都不会不管不问。
　　站在五班门口看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发现唐薇的身影。林庆拦下一个正准备去倒垃圾的女同学：“唉，同学你好，我是初一二班的林庆，我是唐薇的小学同学，请问她已经走了吗？”
　　被拦住的女孩似乎有点害羞，小声说道：“唐薇今天就没来，老师说她请假了。”
　　林庆闻言，想着也许唐薇的伤势不像林妈说的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成绩都不来领。
　　唐薇的家，林庆知道，AP县估计也没几个人不知道了，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还能时不时听到有人在讨论那个事情。毕竟对于生活平静的老百姓来说，这个事就像发生在身边的电视剧节目一样，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又震撼人心。
　　问了好几个同学，都不知道唐薇的二姑家在哪里，无奈林庆只能去找老师打听打听。
　　初一教师办公室就在六班旁边，另外一个在一班那边。学生上午就放了，老师要总结开会，下午才会放，这会应该都还在。
　　林庆敲门进入，老沈的办公桌刚好在靠前的位置，看到林庆进来，以为他有什么事，连忙站起来问道：“林庆，怎么了，找老师有什么事。”
　　林庆扫了一眼，没看到五班的曹老师，于是走到老沈办公桌前，小声说道：“沈老师，我找一下曹老师，有点事想问一问。”
　　老沈觉得很诧异，自己这个班主任在这里，林庆找曹老师干什么。不过老沈也没多想，以为是学习上的事，曹老师也带着林庆的生物课。
　　“曹老师刚才出去了，还没回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老师说，老师帮你转达。”
　　林庆略微思考，唐薇的事情老沈知道，而且也去医院看过他，也算半个知情人。只是他不知道唐薇落水的真相，就算猜到一些，也可能只是在心里想想。
　　没有必要瞒着老沈，以后说不定还要找他帮忙，这个能清唱虞美人的男人，林庆也很想更深入的了解一下。
　　“沈老师，咱们能出去边走边说吗？”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有些事就没法直接说透。
　　老沈看林庆认真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拉着林庆往门外走去。
　　两人来到第二教学楼后面的小道上，这里平时就没什么人，这会更是静悄悄的一片，倒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老沈没有林庆的闲情逸致，双手搭在林庆的肩膀上，焦急的说道：“林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需要老师帮忙吗？”
　　林庆看着老沈真挚的表情，心里也十分触动，不管老沈教学水平如何，他对学生的情谊是真的。
　　林庆也不想老沈担忧，于是连忙说道：“沈老师，我没事，是关于唐薇的事。”
　　老沈听到林庆没事，不禁松了一口气，“唐薇的事你做的很好，老师代表唐薇的家人谢谢你。”
　　“沈老师，唐薇家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其实最可怜的是唐薇。”
　　“我知道，学校也就这个事情专门召开过会议，老师们都会保护好她的。曹老师刚才就是去唐薇家看她去了，顺便给她送成绩单。那个事情对唐薇的影响还是非常大，这次考试足足退步了三百多，而且有的试卷都忘了写名字，要不是老师提醒，就等于交白卷了。”
　　林庆知道老沈大概猜出点什么，不然也不会把落水的事一笔带过。
　　“沈老师，你应该猜到唐薇为什么落水了吧。”
　　见老沈一脸尴尬的模样，林庆也没有隐瞒，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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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薇的二姑家在LC区，离学校不远，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楼下。这是一个私人盖的四层住宅，唐薇的二姑买了第三层，一楼只有一户。
　　刚走到三楼，就听到屋内传出女人的叫骂声音：“成天就知道哭，像个扫把星一样，哭有什么用，跟你妈一个德性，都是神经病。”
　　“你妈杀了我弟弟，我还要照顾你，我老唐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你们母女两个。”说着声音也哭了起来。
　　林庆和老沈敲门进屋，看到一个中年胖女人坐在沙发上。饭桌边掉了一地的碎片，还有零星的饭菜，好像打碎了一个碗。没看到曹老师，应该是已经走了。
　　唐薇也没见着。
　　老沈是个圆滑的，连忙说道：“我们是代表学校和同学们来看看唐薇的，她今天没去学校，同学们都很担心她。”
　　唐薇的二姑饥讽的说道：“她每天吃的好，睡得好，有什么可看的，不伺候好她，你看她还敢跟我摔碗。”
　　老沈也没搭话，问道：“唐薇在哪里，可以让这位同学代表先去跟她谈谈，他们同龄人，肯定也好说话一点，让他劝劝唐薇。”
　　胖女人闻言提高音量，对着左边的一个门说道：“听到没有，老师和同学来了，还不死出来，在家里还锁什么门。”
　　那扇门也没有动静，胖女人一看正准备加大油门，林庆连忙说道：“沈老师，你先跟阿姨聊一聊，我去找唐薇。”
　　说完林庆就走到了那个小门前。
　　敲了几下门，没见反应，林庆又敲了两下，向里面说道：“唐薇，我是林庆，记得吗，以前红卫小学六二班的。”
　　还是没反应，林庆有点尴尬，稍等了一会，正准备继续敲门，咔嗒一声，门打开了，但没有全开。也没见着唐薇，林庆只好自己推门进去。
　　一间大概十平米左右的房间，明显不是卧室，一大半的空间都堆着杂物，在空余的地方随意放着一个钢丝床，床上铺着一些灰不溜秋的被单，林庆看了一下厚度，怕是只有个被单。
　　房间里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林庆只能站在门口。
　　唐薇坐在钢丝床上，也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地面，仿佛一座石像。
　　林庆犹豫片刻，走上前去，直接拉住了唐薇的手。
　　唐薇就像一个被电打到的人，一下准备站起身来。林庆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并快速说到：“不要怕，是我，我是林庆，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岚河里一起活了下来。”
　　唐薇闻言，也停止了惊吓，抬起头看着林庆。双眼红肿不堪，眼周一片青黑，嘴唇干燥像许久没喝过水的人，翻起一片片角皮，下唇还有明显的血印，看的出来是牙齿用力咬过的痕迹。
　　双手也是冰凉，不过这会儿力气却出奇的大，本来是林庆拉着她，变成唐薇锁住林庆了。
　　林庆直视着唐薇的双眼，轻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无力改变过去，但是为了我们关心的人和关心我们的人，无论怎么样都应该继续前行，这样才不会浪费别人的好意。”
　　唐薇似乎不为所动，林大师的心灵鸡汤失败了。
　　唐薇也直直的看着林庆，也没说话，像一个受伤的小兽，眼神里带着三分决绝，三分悲凉，还有三分复杂的感谢。
　　林庆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加起来四十多年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
　　但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我不想问你家里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这里明显感觉唐薇的手又加劲了，林庆感觉有点生疼。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唐薇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林庆继续说道：“我曾听人说过，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妈妈做了那样的事情，明显是不想活命了，她为什么这么做，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重要，更值得她去守护。”
　　“如果她付出了生命代价保护的东西，最后没有按照她希望的那样，你不觉得她的付出太可惜了吗。”
　　“鲁迅曾经在文章里写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他这样写，是因为这些人与他没有关系，无论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不会对他有影响，同样鲁迅也影响不到别人，就好像他在自己家里上了厕所，别人家肯定闻不到臭味。”
　　“但是我们俩不同，你和你妈妈也不同，你妈妈给予你了第一次生命，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无论她为了什么做了那件事，我相信她绝不会有害你的心思。”
　　“你为了那些事，就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对你妈妈的不负责，你辜负了她。幸好遇到了我，我帮你妈妈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所以我现在也基本代表你妈妈，我有责任照顾你，你也有责任对我负责。”
　　“你现在的样子也太不负责了，我看你早上起来脸都没洗吧。还有你多少天没洗澡了，我都闻见一股霉味了。”林庆故意提高了声音
　　“既然我代表你妈妈，那我们就是有关系的人，有关系的人自然会互相影响。鲁迅说的那句话就不适合我们。”
　　林庆轻声说道：“我们以后的悲欢是相通的，我不会觉得你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