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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朕欲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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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之上,数万名宋军穿着绯红的甲衣,神采奕奕地迈步前行。
  尽管初次与夏人交战出现了各种失误与不足,但总归是在官家和沈相公的领导下赢得了一场胜利。
  此刻宋军士卒们心中的战意无比高涨,很多士卒后悔之前自己怎么就不敢上前多斩杀几个党项蛮子?
  更有甚者,眼中带着羡艳看着他们前方身覆精铠,脸戴铁甲面具,威风凛凛的天武军,心中幻想着朝一日也能穿上这等坚甲将蛮子狠狠地踩在脚底。
  一名单骑从远处奔来,在马背上拱手一礼:“官家,沈相公!”
  “南、西、北三面的夏军已经开始退过洮水向西而去!”
  “喔?”赵煦和沈括俱是一惊。
  今日虽然被他们小胜了一场,可夏军元气未损实力尚存,更不可能是因此而产生了畏惧的心理,为何会做出如此异常的举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煦第一时间便看向沈括,毕竟此时的军中就数他对党项人了解最多。
  “沈公如何看此事?”
  “臣也不知为何……”沈括苦笑着摇头,他又不是神,哪里能在没有任何旁物佐证的情况下分析出敌人的心思?
  “不过夏军撤退对我军而言并非是一件坏事,陛下可先入城静观其变。”
  赵煦点了点头,总感觉夏军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退兵,沉吟一番之后道:“李静,你皇城探事司的人继续跟踪监视夏军动向,一有情况立即与朕汇报!”
  “得令!”
  狄道城外,熙州知州范育带着百余名麾下立在黄昏下,脸上挂着期盼向远方眺望。
  夜幕就要降临,寒风呼啸着带来刺骨的冰冷,范育的心却是起伏不定。
  他原是一名监察御史,因在朝堂之上坚决反对割让城寨与西夏而得罪了旧党,被刘安世寻了个由头弹劾称“闺门不肃”,指控他对家中的女眷管教不严,行为很不检点。
  于是他便被贬至这熙州边塞之地来做知州。
  原本他倒也乐得个痛快,想学习先贤在这西北树立功勋。
  但与蛮夷的几场战事下来,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不是人人都能像王韶那样文武双全的,至少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块做边帅的料。
  但在其位谋其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他当上了熙州知州,纵使没能力为国家开疆拓土也当护这一方百姓的平安。
  原本他认为自己至少在护境安民这方面还算是合格的,也不枉明年卸任之时给自己和朝廷交一份圆满的答卷。
  可谁知西夏贼子突然大举侵犯宋境,一路攻城拔寨直至狄道城下。
  或许是年纪大了血压比较高,亦或是他有心想要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把,总之他头脑一热便率军出城迎战了。
  结果撞上党项铁骑惨败一场,三万兵马折了近半……
  如今想起此事,范育仍是不住地自责,一声叹息在寒风中化作一缕白气。
  “陛下来了!”
  “知州,是陛下!”
  顺着身旁兵马都监邓夏的遥遥一指,范育发现一支军队正缓缓地向此处而来,而在那军队的正前方,一杆明黄的大纛分外招摇。
  范育当即率领熙州大小官员数十人上前稽首叩拜。
  “罪臣知熙州范育叩见吾皇陛下!”
  “众卿平身吧!”赵煦下马,亲自将范育扶起,从这位老臣饱经风霜的脸颊和热泪盈眶的眼睑中看到了深深的自责。
  刚刚与西夏人战过一场的赵煦倒是对范育先前败军之事有些体谅,夏人的凶狠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战胜的。
  但军事不是儿戏,他先前在城下的一败险些打乱赵先前订制的作战计划,一个败军之罪洗不掉的。
  赵煦沉着脸道:“范知州,你未经朕的允许私自出兵应战导致大败险些误朕,今朕欲明正典刑,你可认罪!”
  “臣知罪!”范育再度拱手低头跪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因为一时冲动犯下了多大的错误,虽九死亦是不冤。
  “刘安,取朕剑来!”
  “官家!”沈括忍不住站了出来,这外敌兵临城下,危机尚未解除之际斩杀大臣未免有些伤将士们的心。
  “阵前斩将于战事不利啊!”
  熙州兵马都监邓夏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跪地求情,“陛下,此战非范知州之罪,实乃末将无能,请陛下责罚!”
  面前大小数十名通判、参军、推官等人也俱是下跪向赵煦求情,恳求官家念在范育这两年辛劳勤苦的份上饶其一命。
  赵煦从刘安的手上接过宝剑,环顾众人,缓缓从剑鞘之中拔出剑身。
  “朕也知范育在任上安抚百姓,劝课农桑,将熙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是能臣也是忠臣;然其败兵折将、贻误战局之罪亦是实情,若朕今日饶恕其罪,如何对得起熙州死伤的将士?”
  数十名官员面露伤神,范知州确实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率军出城的,官家若执意要定他的罪,即便是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理由为其辩解。
  但官家如今连城都未进便要杀将立威,如此做法难免让他们心中齿冷。
  不顾众人的劝说,赵煦将剑刃悬于范育的脖颈,冷声道:“范育,你可怪朕?”
  范育抬起头,苦涩地迎上赵煦的目光,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陛下圣明!”
  “很好!既如此朕便给你一个体面!”
  赵煦点头,唤刘安上前将范育的官帽摘下,接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挥向他的头颅。
  “陛下!”沈括难以置信,熙州大小官员也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寒风吹过,战马打着响鼻。
  过了许久,官员们并没有听到想象之中人头落地的声音,反倒是听闻宝剑回鞘的一声铿锵,于是睁眼一瞧,喜出望外。
  嘿!
  范知州的人头还好端端的在他的肩膀上扛着呢!
  “官家……”范育感受到一丝碎发飘落在鼻捎的瘙痒,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并没有脑袋搬家,不解地看向赵煦。
  他可不认为载如此近的距离下,官家会一剑砍歪。
  赵煦将手中的宝剑丢给刘安,再次上前将范育扶起,并为他重新戴上官帽。
  “念卿气节忠贞,朕今且斩卿肤发以期汝能戴罪立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望卿好生珍惜!”
  说罢,便将其斩落的发髻郑重地交到了他的手中。
  范育浑浊的眸子中流出滚烫的热泪,望着赵煦指天发誓道:“臣必知耻而后勇,谨以垂垂老朽之身报答官家天恩!”
  众臣见状,俱是喜出望外高呼万岁,一齐拥着将赵煦迎入了狄道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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