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时光倒回二十年前，天下皆知，大成王朝气数要尽了。
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然而苟延残喘再是不济，总好过大厦将倾。
当是时也，朝中奸佞小人当道，各级官吏欺压百姓，地方农民起义不断，世家大族异心迭起，再加之天灾频仍，异族窥伺，一时间真是应了那句，乱世人不如太平犬。
饿殍遍地不过是寻常，
人相食已是见怪不怪，
连易子而烹的人间惨剧，都在各处频繁上演。
生民怨气，铺天盖地般汇入封印在天柱寺地底的灵核，日益魔化的灵核持续向外散发魔气，世间妖魔不断滋生。
这年冬天，年方八岁的戒饭小和尚，奉师命出门降妖，遇到了他命中注定的小狐狸。
彼时小狐狸只是初入妖途，刚刚能作人语，尚未化成人形。
刚刚成妖的迷惑不解、熟悉的族人一夜之间变成了言语不通的陌路，都让小狐狸惶恐不安。
而接下来要独自面对未知的庞大世界，更让年幼的小狐狸既惊且惧。
偏偏又是冬天，狐生愈发艰难。
这日清晨，一夜大雪方停，在山洞里冻的畏畏缩缩的小狐狸，赶紧趁着朝日暖阳去寻吃食。
可雪落满地，哪有一丝一毫吃食？
走了许久，方才看到一树梅花在雪地里傲然开着。
此时饥寒交迫，也顾不得爱吃肉的天性，小狐狸只好试着咬下几朵梅花以果腹。
即使多年后回想起和戒饭初见的场景，希一仍然觉得很丢脸。
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讲，那场景称得上是社死当场吧。
小狐狸那时原本就年幼，又饿了几日，那梅花竟是可望不可即，所以只好跳起来试着能不能够到梅花。
戒饭小和尚看到的，就是明净的雪地上，一只小红狐狸，一蹦一蹦一蹦的，试着去咬树上的梅花。
眼看小狐狸蹦跶蹦跶半天，却是一朵梅花都没吃到，肚子里的咕咕声都已经震耳欲聋，小和尚终于忍不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小狐施主，便放过那梅花，也放过自己吧！”
平白雪地上猛然听到声音，小狐狸吓的一蹦老高，惊叫道：“妈呀吓死我了！”
戒饭不由暗叹，这次倒是勉强可以够到梅花了。
一人一狐就这么在雪中对视。
小和尚是气定神闲。
小狐狸是惊恐不安。
毕竟，狐妖在人类眼中可不是善类。
不对，只要是妖，在人类眼里都不是善类。
哎呀刚才真不该一受惊就吓得说话啊！
随便“嗷”一声不好吗！
现在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可爱小狐狸还来得及吗？
毕竟自己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妖法啊！
真的只是会说话而已啊！
说话能把人说死吗？！
能的话这天下早就被书生们给拿下了好吗！
哪还有什么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
小狐狸觉得，自己恐怕是世界上最憋屈的妖了。
一人一狐就这么继续在雪中对视。
直到，小狐狸的肚子里，又是一道巨大的“咕”声传来，在清晨的雪地上，分外响亮。
这下好了，自己不但是世界上最憋屈的妖，还有望成为最丢脸的妖。
小狐狸心想，我不尴尬，我是只可爱的红狐狸，又不是话本小说里那种白狐狸，别人看不到我脸红的。
小狐狸又想，就算看的到，老话说得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边小狐狸还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那边戒饭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小狐狸，柔声道：“小狐施主，可是饿了？小僧这里有吃的，便给你吧。”
吃的？鹤顶红还是砒霜？哼，当我是傻的吗！
小狐狸觉得，这小和尚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想到此处，努力装出一副社会人的样子，道：“小和尚！本仙岂需要你来施舍！快快走开！若是打扰了本仙修行，定要你好看！”
戒饭不解道：“敢问小狐施主，修行什么？跳高么？”
小狐狸一听，更是羞恼。
若不是又饿又怕，走不动道，早就逃之夭夭了！
眼看这和尚年纪虽小，却不是好骗的，小狐狸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要你管！今日本仙既然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看本仙可会皱一下眉头！”
戒饭闻言，手伸向怀里。
来了来了，小狐狸想，是独门暗器吧！飞刀？飞镖？总不会是飞剑吧？！
唉，狐生真是艰难啊！
这边小狐狸闭目等死，却不成想，戒饭从怀中拿出一个饼来。
许是刚拿出来的缘故，竟还冒着点热气。
小狐狸用力嗅嗅，竟然有熟悉的肉味!
只听戒饭温言道：“小狐施主，这是小僧的午饭，便分你一半可好？”
“哼，本仙就是饿死，死外边，从悬崖上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一点东西！”
小狐狸觉得，这样大义凛然的话说完，真是死也不怕了！
正自得意，又是比方才更响的“咕”声响起，加之闻到肉味，这次竟是“咕咕”之声不断，硬是以一己之力奏出了一曲“饿的华尔兹”。
戒饭倒也并不笑她，自己先咬了一小口饼，然后将饼一分两半，倒是把自己咬过的那半边递给小狐狸，继续柔声道：“吃吧，我们一起。”
小狐狸还待嘴硬，奈何“咕咕”之声不绝如缕，便一口叼过那半张饼，含含混混的道：“次就次！谁怕谁！”
一人一狐，就倚在雪地里的梅花树下，啃起了肉饼。
“好吃吗？”小和尚问。
“真香！”小狐狸答。
半个饼很快吃光，小狐狸道：“小和尚，你知道我是谁吗？”
“狐妖啊。”戒饭抹了抹嘴。
“那你不怕我？”小狐狸奇道。
“不怕啊！我师父说了，兽类遇魔气而成妖，本质是什么还是什么，所以是狐还是狐妖，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我是妖啊！你是人啊！”小狐狸还是不屈不挠。
“我师父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没什么区别，正所谓万物有灵，无有高下。”
小狐狸闻言颇受震动，但还是问道：“可是你们人类不是一直视妖怪为洪水猛兽吗？”
“我师父说......”
“你怎么老是你师父说你师父说，我想听你说！”
“哦，那我说说自己的理解。你方才说‘洪水猛兽’，须知洪水肆虐方招人痛恨，猛兽害人才令人厌恶，人和妖也是如此。其实生灵本性并无不同，只看秉持的是善心还是恶心，做的是善事还是恶事罢了。妖做善事，依然可敬，人做恶事，一样可憎。或者像我师父说的那样，无论看人还是看妖，‘在心不在貌，在行不在言’罢了”
戒饭说罢，挠了挠头道：“抱歉，我又说“我师父说”了。”
这边小狐狸听完，却是如遭雷击，感觉这种理念真是平生仅见，但着实令人感动震颤。
良久，小狐狸道：“那小和尚你......”
“别叫我小和尚啦，我都八岁啦！说不定还比你大呢，小僧法号戒饭。”
小狐狸心想，哼，小小年纪摆什么谱。
不过想想，八岁，好像确实和自己差不多大，也就没再纠结，接着说道：“那戒饭你又是怎么看出我是......怎么说，好妖怪呢？”
“简单啊，哪有恶妖饿着肚子不去害人，反而蹦跶着去啃梅花呢！”戒饭理所当然道。
小狐狸瞬间又涨红了脸，忙嘴硬道：“那说不定是因为我法力不足，没有能力害人呢！等我吃饱了喝足了，像现在，说不定就要做坏事，当坏妖啦！”
小狐狸说完，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瞪着戒饭。
戒饭却笑道：“那也要等真的做了坏事，小僧才能降妖除魔啊！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只因为你是妖，就一棍子打死吧？我师父说，只有最不讲道理的西方蛮夷，才会做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呢！”
“说的也是，不过我这小身子骨，估计也做不了什么大恶。”小狐狸自嘲道。
戒饭闻言，神色一正道：“这就是小狐施主的不对了，我师父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人也好，妖也罢，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大奸大恶之徒，往往都是从小处为恶，日积月累，终成大错，还望小狐施主牢记在心。”
小狐狸看他正经的样子，噗嗤一笑道：“逗你的啦！你不是说了，我饿了都只知道吃梅花，又哪里会作恶呢！”
戒饭释然道：“那就好，小僧也希望小狐施主将来能成为妖中楷模，妖中典范才是。”
虽然明知戒饭说的是好话，但小狐狸总觉得像在骂人。
不过小狐狸对这有趣的小和尚，和他同样有趣的师父，更加好奇了。
或许这真是心想事成的一天，戒饭看着小狐狸道：“小狐施主，这天寒地冻的，你可有去处？”
小狐狸忙道：“没有没有。”
“嗯，”戒饭沉吟了一下，道：“那小狐施主不妨跟我回寺里吧，虽然敝寺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好歹可以当个落脚之地。”
小狐狸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道：“好啊。”
于是一人一狐，一起踏上了归途。
“小和尚，你的法号好奇怪啊，为什么叫戒饭呢？”小狐狸问道。
戒饭闻言，不由小脸苦成一团，道：“小狐施主有所不知，寺里险恶啊！每次吃饭，小僧都循常理，先打饭再打菜，可师兄们一个个不按套路出牌，都先去抢菜吃，结果小僧每餐只能干啃馒头，硬嚼米饭，所以小僧痛定思痛，改法号为戒饭！”
小狐狸听罢，笑的几乎缩成一团。
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问道：“那小和尚你之前的法号叫什么？”
戒饭一听，小脸更苦，好一会儿才道：“戒色......”
小狐狸觉得自己不能笑的太猖狂，免得小和尚恼羞成怒来一招大威天龙什么的。
可是，忍——不——住——啊！
毕竟，
唯一比一个人社死当场要好的，
就是两个人一起社死当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