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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子夜全身剧烈一震，转过身来，脸上又惊又喜，那个“子”字象是从大海深处飘流过来，把她整个人都震住了。突然她疾声高呼：“飞哥——”从床下滚落，慌忙爬起，也顾不上穿鞋，冲向大门。
黄飞大惊。他一腿已废，行走不便，回房关门已经不能，慌忙之下，从衣袋掏出那件花白假发，套在头上，慢慢的向楼梯那边跳去。
袁子夜从房里冲出，疯狂的扑向楼梯。刚到楼梯口，撞在一人胸口上。那人一下把袁子夜抱住，惊问：“梦儿，你到哪里去？”正是钟琴，她正好和李达回到。“妈妈，飞哥跑下楼去了。你快放开我，让我去追他！”袁子夜急得用力挣扎。“梦儿，”钟琴心疼的说，“你清醒一下吧，你的飞哥已经死了，哪里会在这里出现！”“妈妈，我真的看见了飞哥，他的眼神我太熟悉了，刚才他在门口，我看见他了。求求你放开我，让我去追他吧！”袁子夜急得大哭。钟琴见袁子夜那悲伤欲绝的惨状，登时大急，说：“好，好，我这就和你去追！”放开了袁子夜。袁子夜如疯了一般向楼下直冲而去，钟琴和李达急得在后面直追。
黄飞急急的跳到走廊尽头的阳台，向楼下望去，只见袁子夜从住院楼急冲而出，顺着林荫小道，向医院外面疾冲。他张口欲喊，可话冲到喉咙，一下又咽了下去。
他在阳台呆望良久，背后一人轻声叫道：“黄夜哥哥，你在这里看什么？”黄飞转过身，见罗荔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他取过拐杖，支起了身体，说：“没什么？”“没什么就好。我还以为你到哪里去了呢，急得我一阵好找。”罗荔说，伸手过来掺扶黄飞。那走廊好长，走了一会，黄飞已经吃力，在一边的凳上坐了下来。罗荔坐在他身边，说：“黄夜哥哥，我在广州找了这么多天，也是找不到子夜姐姐，我真不知到哪里去找她好了！”“不用找了！”黄飞静静的说。“黄夜哥哥，”罗荔说，“你不用担心，子夜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现在找不到她，将来她治好了病，一定会回来的。”
“子夜妹妹她……”黄飞想说“子夜妹妹她已经回来”，可话说到了一半，听见楼梯脚步声“嗒嗒”，几人走了上来，连忙住口不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罗荔一下站了起来，惊叫：“子夜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迎了过去。“我在这家医院留医。”袁子夜说，“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我……我……我有点不舒服，到这里来看看。”罗荔说着，假装连咳了几声。袁子夜轻声问：“看医生了吗？”罗荔讪讪的说：“看……看了！”拉着袁子夜，说：“你住哪个房间，带我去看看！”
袁子夜对李达和钟琴说：“爸爸妈妈，你带罗荔妹妹过去，我还有点事。”说着，向黄飞走来。罗荔大惊，张大了一张小口，一时竟合不拢来。黄飞低着头，一颗心“突突”急跳，暗说：“罢了，罢了，一定是给子夜妹妹认出来了！”见袁子夜已走到面前，他正要抬起头来，袁子夜轻轻的说：“公公，你刚才在走廊走时，看见一个青年男子了吗？”黄飞听了这话，并不答话，把头垂得更低。
罗荔急跑过来，问：“什么青年男子？”“我看见飞哥了！”袁子夜说，“只是我追出来时，再也找不到他，问了守门的叔叔，他也说没有人跑出去过。我想飞哥一定还在医院里面，只不知他躲到了哪里！”“这个……那个……”罗荔平时虽然口齿伶俐，可到了此时，一时也不知怎样说才好。袁子夜说：“罗荔妹妹，你和我爸爸妈妈到我病房休息一下。这位公公刚才在走廊里，飞哥跑到哪里，他一定看见了。”说着又低下身来，问：“公公，刚才你看见我飞哥跑到哪里了吗？”黄飞的心急跳不住，还是不应声。
罗荔急说：“子……子夜姐姐，这位公公是……是……”指了指耳朵，说：“是一个聋子，哑……哑巴！”“什么聋子哑巴？”袁子夜不解的问。罗荔说：“就是又聋又哑的那种！”“真的么？”袁子夜说，“你不是刚过来看病的吗，怎么会知得这么详细？”说着又望了黄飞一眼。罗荔急说：“是……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我也到这家医院找过黄夜哥哥，也问过这位公公，他也对我的话不声不闻，我当时就很……很生气，后来才知他又聋又哑。”“这么深夜了，公公怎么一人在这里？他的家人呢？”袁子夜急问。罗荔说：“我已问过一些人，他们说这位公公已经没有家人，自己一个人孤苦零仃生活。”
“可怜呀！”袁子夜叹道，“公公这么老了，说不了话，又听不到声音，腿又走不了路，又没有人照顾，这样下去，怎能活得了！”蹲下身，轻轻说：“公公，你到我家里吧。我家虽然简陋，但几个人过着，总比自己一个人过着强。”黄飞听到此话，一时泪水滴了下来。
罗荔大急，拉着袁子夜，说：“子夜姐姐，天下可怜之人多得很，你能关心得几个？”袁子夜急说：“这位公公这么可怜，怎能不照顾！”可被罗荔拉着，锒锒锵锵的走回房里。罗荔四下打量一下，说：“这间房不错，只是在大楼的角落里，是众多病房最小的一间。三个人住在这里，很是狭窄。”钟琴说：“我们这些没钱人，能住得下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企求更多！”“那样说也是！”罗荔说，看了看表，说：“噢，很深夜了，我要回去了，明早再来看望你们。再见！”向袁子夜他们挥了挥手。袁子夜也挥手说：“再见！”
罗荔急急出来，走向楼梯，在楼梯呆了好大一会，见没有声响，这才轻身快步，走入黄飞的病房，轻轻把门关上。
黄飞躺在床上，面向里侧。罗荔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轻轻叫道：“公公！”黄飞不好气的说：“婆婆，你来啦？”罗荔笑说：“如果公公能陪着婆婆，那就非常好啦！”“你——”黄飞一下转过身来，望着罗荔，过了一会，长叹了一声。
罗荔柔声说：“黄夜哥，子夜姐姐已经找到，瞧她身体也不是太差，你就不用再担心啦！”黄飞说：“我知道，只是……”罗荔接口说：“只是你与她不能相认，是么？”黄飞瞟了她一眼，淡声说：“你自己明白，又何必多问！”
罗荔心里很不是滋味，过了好大一会，声音颤抖的说：“黄夜哥，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子夜姐姐，既然如此，你就……就和她相认吧。始终你们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我清楚，子夜姐姐是受得苦的人，以后无论再大的劳苦，她也能挺得过来的。”黄飞叹道：“子夜妹妹已经受了二十多年的苦痛，怎能再被我拖累！我的病也差不多了，明天就出院。”罗荔说：“那样甚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罗荔因日间奔劳辛苦，在一边的床上躺下，不久就已睡着。黄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是睡不着，耳听着脚步声细碎，一人从门口走过。这脚步声黄飞再也熟悉不过，是袁子夜走路发出。他翻身坐起，持起拐杖，轻轻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探头一望，袁子夜已经到了楼梯口。他心中着急，快步跳去。此时已是深夜，走廊更无行人，黄飞的拐杖支地声音异常响亮。他走了一会，怕被袁子夜听见，放慢了脚步。
黄飞跳到楼梯口，静夜中听得脚步声“嗒嗒”，袁子夜向楼上走去。他心中大惊：“子夜妹妹到楼上，究竟干什么？”他丢下拐杖，扶着楼梯扶手，向楼上跳去。他穿着布鞋，跳着而走，也没什么声响。
黄飞所在的是五楼，而住院楼有十五层之高，只因电梯坏了，只能行走楼梯。黄飞走了一会，已经气喘呼呼。他不敢停留，咬牙跳行，到了十一楼，喉咙发酸，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又走了十多分钟，他“哇”的一声，一口臭酸直冲而出。他一呕甫止，第二口又冲了出来，一连呕了五口方自停止。他不敢停息，又向楼顶跳去。
好不容易才到了楼顶，黄飞累得软坐地上，直喘粗气。
袁子夜立在楼顶的围栏边，呆呆的望着前面的大江出神。虽然已是初夏，但深夜的江边凉风习习，甚有寒意。她穿着一件软薄夏衣，娇怯瘦小的身子在远处的霓虹灯映照之下更觉孤单。
“飞哥，”袁子夜说，“今晚在门口出现的，是你吗？爸爸妈妈说那只是我的一个幻觉，但我总觉得那是真的，可如果是你，为什么你会躲着我不见？”他声音轻轻，话中满是悲愁离恨之意。黄飞听在耳里，泪水止不住盈上眼眶，只听袁子夜继续说：“飞哥，你已经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抬起左足，就要走上围栏。黄飞大惊，大声叫道：“子夜妹妹！”急跳而去，只跳了几步，立足不稳，向前扑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