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塞外书生

　　江楚，字留仙，生于南楚嘉元三年戊申。其父江平，字文远，江南宁州人士。文远年少多慧，文采风流，十七进士及第，当地大族以女妻之。文远因恶阿谀逢迎，故不曾入仕，于塾间传道授业，教书育子。
　　嘉元十二年六月，宁州大疫，文远夫妇不幸染疾，先后离世。江楚于老仆侍下，读书不倦。
　　嘉元十七年，秋闱，江楚中解元。次年，春闱会试，中会元。同年殿试，一首《鹊桥仙》令帝拍案叫绝，遂钦点头名状元！
　　——《楚史.江留仙传》
　　狼原集，本是塞外的一处荒原，因有狼群栖息而得名。最近几年随着大漠的侵蚀，狼群早已不知所踪，但狼原集这个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由于周围百里之内栖息着数个部落，势力盘根错节，再加上这里地处大漠与草原交界，草原马匪和大漠沙盗都喜欢在此交易，狼原集渐渐成为塞外诸族贸易的一处集市。即便如今在草原上如日中天的突厥，也无法在此一手遮天。
　　集市街道之上是厚厚的沙土，偶尔能看到零星野草。阵风吹来，就会扬起一片沙尘。街道两边摆着各种摊位，路上时不时的会走过一些穿戴各异的行人。
　　街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等物。木桌旁边插着一块木板，上书“测字一两，画像三两”。木板后面放着一个书篓，里面一些杂物。
　　摊位主人是位看起来年逾三十、身形瘦削的汉人男子，儒衫纶巾，一副中原文人打扮。其眼神柔和，气质儒雅，让人平添几分亲近。尽管摊主气质出群，在这个多是草原异族的集市上显得鹤立鸡群，让人一件难忘，但也改变不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他的摊位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江楚看着从自己摊位前走过、看着自己目露古怪的路人，一脸平静。嗯，就算脸色有些发红，别人也看不出来，谁让他的易容术颇有些高明。
　　尽管如此，江楚还是在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摊位在这个多是草原人的狼原集是多么的突兀和不合时宜！要知道即便是在文风鼎盛、号称“独占天下半数文气”的江南楚国，绝大多数人都是目不识丁，更不要说在这塞外蛮荒之地！
　　知道归知道，但没办法，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阿弥陀佛、长生天，赶快赐我一只肥羊吧！”
　　“咕噜！”
　　诸天神佛有没有收到江楚的祈祷没人知道，倒是他的五脏六腑率先做出了回应。
　　“好饿啊！”
　　江楚心下哀叹，脸上露出苦相，有点无精打采的垂下头。就在此时，突然一阵肉香传来，让他禁不住急促的抽动鼻子，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嗅着迷人的香气，江楚精神一振、挺直身板，睁眼抬头看向街道对面。
　　街对面是一个用四根长木杆插在地上、上面绑着一块长方形粗布用来作为布篷的面食摊。摊主同样是位汉人，名叫陈大猛，面容憨厚，一身黑旧布衣，肩上搭着一块油腻的灰色抹布。他人如其名，体型高大，就是微微有些佝偻。多年劳累以及风吹日晒，使得他皮肤粗糙、黝黑，再加上满脸皱纹，明明不到三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五十岁一样的苍老。
　　陈大猛的摊位旁边有一位六、七岁、穿着花布衣裳的小丫头，一双大眼睛非常灵动。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美人胚子的气象。这是陈大猛的闺女，小名嘟嘟。小丫头一手拿着一块肉干放在嘴里咬着，一手拿着一把小木铲子蹲在地上铲着街面上的沙土玩耍。无论是从嘟嘟身上的衣裳还是其当做零嘴的肉干都能看出来，陈大猛对自己的这个闺女是多么的溺爱！
　　江楚的目光在陈大郎憨厚的脸上一转，就不再关注。在这个草原诸族混杂、人命贱如草芥、各种黑货赃物充斥的集市，老实憨厚的人绝对活不了多久，更不要说摆下这样一个面食摊，而且一摆就是几年！不过江楚对韩大猛的真性情如何完全没有任何探索的兴趣，他只是对那一锅不停翻滚的鲜美肉汤垂涎三尺！
　　闻着飘荡过来的诱人肉香，江楚咽了口口水，一边情不自禁的把手伸进衣袖，摸了摸仅剩的几个铜板，犹豫着要不要来份烧饼肉汤。就在江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把木制小铲子伸到沸腾的肉汤锅边飞快一转，一铲沙土悄无声息的和肉汤完美的融成一体！
　　江楚顿时愣住了！
　　他先是看了一眼拿着小木铲子的嘟嘟，然后下意识的看向街道地面。
　　地面上细碎的沙砾和泥土混为一体，其中更是随处可见的夹杂着一些由牲畜粪便变成的黄绿色碎屑。看到这里，江楚的鼻中似乎闻到了牲畜粪便的骚臭，同时口中有一股淡淡的苦味在弥漫，让他几欲作呕！
　　那一锅喷香、诱人的肉汤在江楚眼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诱惑力！
　　看着给肉锅添土加粪的嘟嘟，江楚的目光顿时变的不善起来！毕竟没有人会对一个无情的打破自己美好憧憬的人抱有好感，即便对方只是个孩子！
　　倒了一铲子“粪土”进肉锅的嘟嘟脸上露出一副黄鼠狼偷吃小鸡仔后的欢愉笑容，正在想着要不要再倒一铲子的时候，突然看到街道对面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江楚，小丫头微微一愣。她看了眼“神情古怪”的江楚，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在看到自己手中的肉干后，小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丫头将拿着肉干的左手飞快的藏到身后，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江楚，俨然一只护食的小兽。江楚面无表情的继续盯着嘟嘟。小丫头见自己“凶狠”的表情没有吓退觊觎肉干的坏人，可爱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苦恼。
　　很快，小丫头的大眼睛猛地一亮！
　　她飞快的一把将藏在身后的肉干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后一口咽了下去。在吞咽的过程中，似乎被噎了一下，其漂亮的小脸上露出一丝难受的表情。小丫头奋力的伸了伸脖子，方才艰难的咽了下去。在感受到肉干顺利的滑入肠胃后，小丫头伸手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然后，她看向街对面的江楚，一脸得意。
　　盯着小丫头的江楚在看到嘟嘟的所作所为后，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
　　“呵！愚笨的小孩！”
　　就在江楚准备收回目光不再理会熊孩子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小丫头一脸笑容的向着自己挥舞了下手中的小木铲，同时向自己伸出左手，白嫩的手指一张一握、一握一张，似乎在说“来啊，有本事来抢啊”！
　　江楚见此，顿时“怒发冲冠”，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幼稚的挑衅！你成功激怒我了！你要为你的不自量力付出沉痛的代价！”
　　江楚心下愤怒无比，看着嘟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