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技术壁垒 下

　　“技术壁垒……从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是应用技术已经走到当前可应用范围的极致了？？”
　　“没错，从材料学上，色核材料是我们能制造的最好刚的性材料和泛用型建筑材料，在军事体系中，空间湮灭炸弹是我们所能制造的位阶最高，最有效，最有威力的武器——它们本身便代表极限。”
　　卡文瑞尔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在进步的，只是一部分难以破解，甚至连经验公式都很难使用的黑箱的使用程度——联邦比起几千万几亿年前有新的进展，但是它们全部来自于那一次加速器的爆炸——我们的认识理论极限根本就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世界规则对于我们而言坚不可摧，而我们已经什么都挖不出了。”
　　“等一下，改变时间流速，改变光速不是已经相当简单了吗？相比而言，空间湮灭炸弹破坏力虽高，但——”
　　“将军，不要以目测的现实来衡量这些。”卡文瑞尔摇着头打断将军的疑惑，“空间湮灭炸弹是利用密度极高的能量强行扩展部分微观维度并利用部分高维的规律来发动打击，攻击范围包括可测的主宇宙和在其他层面上存在的高维区域——它能直接撕裂空间。”
　　“……相比之下，低光速陷阱那种东西只是简单粗暴的拖慢参考系相对流动而已。那不是修改宇宙常数，只是利用了空间的一些规律，微观真空光速并不受到影响。低光速区域在没有直接加剧的情况下用几十数百年就能自己消散。”
　　“如果真的用这种方式来困住对方，那敌方突然进入范围性低光速区域的话会直接受钟慢效应影响，就算没有现在作为黑箱技术的稳定槽，这种由于空间结构改变而出现的“宏观低光速”陷阱一般几十年就会自行消散掉，外界的几十上百年对于里面来说也就是一瞬就脱困了。”
　　卡文瑞尔看向将军，“说远了，在河系扩张时代，打个万年战争有多正常啊，你的军事史数据库应该比我丰富吧？近看，跟虫族和特奥达尔的敌对时间有多长？举个不太合适的例子，比如说金属——在金属处于不同的物质状态时，它会有不同的物理性质，虽然多少有所不同，但空间同样有类似性质。我们只是使得空间结构产生变化，并利用这变化后的规律体系——本质上，没有任何东西本质上被改变。”
　　没等一脸惊讶的将军再说出什么，卡文瑞尔的话就又接了上来：“改变宇宙常数谈何容易，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现有的宇宙规律，只是看利用的规律是深层还是浅层罢了，真空光速是每秒三十万千米这一点，我们要去改变它是很困难的，只有资讯计算机偶尔会在工作状态下直接真正的改变真空光速……如果不是联邦体系广布用来对抗现实污染的中和场，这样微小的变化实际上是难以监测的。”
　　“最重要的是，改变的前提是可控，否则那就不能称之为“改变”而是“异变”了。”
　　“原来是这样。”将军听完之后思索片刻，“那也就是说，像那些跟宇宙规律或者宇宙常数有关的战斗方式都是插入一些粗暴的条件，用更底层更基础的规律来临时抑制浅层规律而已，并非是使得这些规律或者常数产生实质性的变化，对吧？”
　　“正是如此。”卡文瑞尔边说边打开全息窗口，在里面浮现的是一块亮银色的，缓缓转动的弧形板状物。
　　“这就是色核材料，当然，现在的色核材料都是按照需求直接排布夸克然后一体化打印成型的。色核材料的在原理上利用了强子的夸克禁闭，在强子中描述夸克不会单独存在。由于不同“色”的色核之间具有强力，带色荷的夸克被限制和其他夸克在一起，使得总色荷为零。夸克之间的作用力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增加，因此而不能发现单独存在的夸克，它们自身的能级几乎不可能使得它们能够自然脱出约束。”
　　“……当然，我们也没权直接认为黑箱技术就是低劣的——火的应用几乎与文明一样长。但是，火焰作为等离子体，它的性质被我们完全研究清楚可是到了星际时代……”
　　稍微的停顿之后，卡文瑞尔的声音才接了上来，“我们很幸运，在某个关键时刻找到了对强子进行拆分的方法，从而制造出了独立的夸克，然后利用色力间的相互吸引，我们通过调控不同“色”的夸克排布，制作出了可以无限延展，总色为零的微元，并且为此选定了既可以加强强核力强度同时，还可以避免密度过大。”
　　“强力是通过胶子的吸收和发出来实现传递的，通过轻子扰动，这些“介质”胶子会变得活跃，这就是色核材料的部分符合我们部分观察和数学模型的基本原理，现在的色核材料虽然仍然使用轻子扰动，但是绝大部分的加工却交给了作为黑箱的资讯计算机——叫不稳定加工机器也行。”
　　“等一下，这里面有很多问题。”卡洛斯特忍不住问道，“强子你们不是认为并非实体存在的物质吗？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是怎么打破夸克禁闭的？自由移动的夸克你也说因为夸克禁闭不能自发产生，你们又是怎么操作它们的？？”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微观到宏观从不确定转化为相对确定的阈值与模型一直没能完全建立——经验常数一直不对。”
　　“但是……强子在部分性质上的确并不像原子，在最精细的观察之下还具有可被探明的物质结构，对于强子的观察，是利用范围性加速时间场和光子投影显微设备来实现的，强子如果非要说结构的话，以目前的物理观测手段强行得到的结果，可以描述为一种极细的，不断高速振动的概率弦，这些弦通过组合与叠加，才能形成能被观测的原子结构，但这只是粗略状态下的观察……观察的越细致，似乎强子结构就越难以观察……”
　　“卡文瑞尔?”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在科学官面前轻轻晃了晃。
　　“……嗯，没什么。色核力装甲只是利用了对强子进行约束的强互作用力而已，实际上还有一些其他层面的加强。并不是色核装甲块就是一个大号的质子或者中子。对于如何打破夸克禁闭，其实方法就在我们的技术体系里面，只不过那需要动用暴力。”卡文瑞尔打开了另一个全息显示窗口，在里面赫然是一枚空间湮灭炸弹的影像。
　　“高维空间跃迁仅仅是让飞行器显现出一定的高维性质，来绕开三维空间的结构阻碍而已。”卡文瑞尔将空间湮灭炸弹显示窗口放大并且分屏，在另一边则显示出了他的坐舰，“维度远非越高越好，实际上，三维最适合宏观物质环境环境存在。另外，在此基础上，维度降低，能量集度升高；维度升高，能量运作形式越多。”
　　“在四维，宏观物体的结构将会大大缩小，因为普通的电磁力已经很难再把原子束缚到一起了，而原子本身也不再稳定，因为作为色力溢出结果的强核力也会有相当一部分溢散到那个另外的维度中，如果维度再高，那么约束强子稳定的色核力也会出现严重的溢散，在这个情况下，失去约束力的色核装甲自然而然就会解体。”
　　“……所以四维空间连接通讯系统的安全条例那么多。”卡洛斯特说道，“高维空间根本就不支持大尺寸的宏观物体存在，所以在接通四维空间联络通道的时候，必须将该区域独立出来，以免激活时散逸的四维碎块对人员或者设备造成伤害，而终端机使用资讯计算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基本正确，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我说了，仅仅是四维的话，还不足以瓦解色核力，所以该区域也并不算是完全的宏观物质禁区，不过，既然已经知晓其性质，那么就有必要把防范措施做到最好。”
　　“这也就是说，空间湮灭炸弹要想有效伤害色核力装甲，那么它必须要制造出五维空间及以上的空间维度？”
　　“不是“制造”，将军。您知道，在我们的宏观世界中，空间能够以维度进行描述。”
　　“是的没错。”卡洛斯特点点头。
　　“每一个维度，都与其相关低维有关，而在这样的路径范围内，它们可以在相当的程度上向下兼并——它们之间的差距体现在很多方面，但是可以大体概括为……高维低维之间有着近乎无限大的差距。”
　　“高维空间对低维空间有着很强的包容和兼并能力，利用这个性质，我们将一小块空间进行极度的扭曲和压缩，然后用一个可以拖慢时间的力场将其固定在这个处于极度挤压的状态，这种状态与翘曲闭合空间类似，但是要更为彻底，受自然规律的约束更多。”
　　“这块作为物料的空间在这个扭曲过程中，空间内部各个点的“坐标”将不断出现重叠情况，这种违背自然映射规律的状态是不被认可的，空间本身的结构将因为自我冲突而瓦解，将军，您应该能想到这样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吧？”
　　“空间因为自身的存在冲突而瓦解……真空之海崩溃，这一核心将释放真空零点能？”
　　“这就是空间湮灭炸弹的能量来源。”卡文瑞尔微微颔首，“空间并不是虚无，它是一种存在，并且也蕴含着能量，所以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绝对零度。真空零点能的能量密度要远远超过质能转化所能释放出能量的密度，这种能量的密度数量级非常高，并且还具有一些奇特的性质。如果这些能量在小范围内直接释放出来的话，就会击穿维度屏障，在小范围内将处于围观状态的高维临时展开，目前根据我们所观察到的结果，这种展开最高可以达到十维，至于更高的维度，就无法做到了。”
　　“这是为什么？”卡洛斯特对这一点多少有点不解，“按照基础理论宇宙应该有总共二十六个维度，为什么不能继续打通与更高维度的连接呢？”
　　“因为虚空间。”提起这个，卡文瑞尔也稍微有点不复淡然，“这是十维中的性质，也是当前数学研究体系之中最感觉棘手的部分……当维度达到十维之后，只能存在于极微观和不可测中的虚空间结构将可以在主物质结构中真实存在，在更高层的某些规律中，虚与实是一种模糊的对冲关系，这两种不同的态如果产生碰撞，他们之间的规则彼此都互不认可……其实我个人可能认为，那更像是某种短暂出现的数学概念……”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主宇宙无法在一个区域内兼容两套规律，这就像计算机中可以兼容一套系统和另一套的系统的安装包，却不能兼容两个系统一样，这样冲突的结果，就是湮灭，这个湮灭的过程会制造出更多的真空零点能爆发，还有微小的物质结构规律损坏。只是这种湮灭的规模非常小，大宇宙的力量有能力抚平这样的余波，对吧?另外……这就是技术上的第二壁垒?”
　　“没错，两个技术壁垒最终归结于我们对世界认识的极限——这也是最终壁垒。现在以我们的技术即使依靠资讯计算机，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再往上，那是我们目前无法查明也没有能力去尝试的一道天渊，我们没有更强的材料，更强的能源，也没有有效的手段继续探查更加高级的宇宙结构……”
　　“哪怕即使有，我也不敢想象贸然去做了会怎么样，就拿维度来说，临时而且极其微小的临时十维就已经足够震撼，至于十维之上，就连它们是描述什么的都难以知晓，如果鲁莽的话，嗬……”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卡洛斯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位首席科学官的心中所隐藏的，对自然的那种深深的敬畏之情。
　　“原来你也会惧怕研究？这我还真没想到。”眼看着科普课上完，在退出高度逻辑化模式之后，卡洛斯特似笑非笑的看着卡文瑞尔。
　　“我不是惧怕研究，我是惧怕傲慢和鲁莽。”卡文瑞尔一摊手，抬头透过悬浮着层层自律全息窗口望向天花板，“我喜欢高能研究，也不介意自己的实验室发生一场因为新技术或者新实验而产生的大爆炸，但是我不喜欢傲慢和鲁莽，也不想因为那两种科学工作者不该持有的态度而炸没自己的房子。”
　　“你们科学家真是可怕。”
　　“嗤，那些研究要求是上司提的，成品主要的使用者还是你们，怎么现在忽然怪到我们这里了。”
　　“好像是这样，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