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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枕石旧梦 / 第十六回 玄纶悠游长安景 知府智破花银案

第十六回 玄纶悠游长安景 知府智破花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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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说到泰和茂财把这“十”字头上加了一小撇成了个“千”字,登时就把“十两”作了“千两”。这也怪玄纶不小心,要是写作“拾”字,是神仙也没法动手脚了。可是玄纶终是个镇日读书的子哥儿,哪里懂得这些门,这可是找了奸人的了。泰对茂财:“你且把这账目圆一圆,家躲几天,等把这尊神送走了来。”茂财笑:“如,就仰仗掌柜的周全了。”两人是一跟绳子上的蚂蚱,泰自然尽心尽力,这且按下不表。
  说玄纶虽然憋了一肚子火,然而既是出门游玩,见关中景致,就把这些烦心事儿一概抛在脑后了。长城里有一座有的大慈恩寺,寺中有一座大雁塔极是耸构巍峨,气度非凡。话说唐朝玄奘法师从天竺经东归后,便将经卷与佛骨舍利都藏于塔地宫之中,至夜半,寺僧闻塔内隐隐有诵经之声。多方找寻,而塔内无一人,细细审听,声自地宫出,以有千颗佛舍利之故也。后慈恩寺屡遭兵火,而大雁塔独存至,众人无不以为乃神灵佑护之功也。唐中进士,都要到大雁塔下赏景饮宴,赋诗言。玄纶来到塔下,见有许多跋,中有白乐天一句,“慈恩塔下处,十人中少年。”气风发,何等雄壮,至于中年贬谪江州,仅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便令人扼腕叹息无尽。《贺新郎》词云:
  快平生,十余年、焚膏继晷,搏来日。
  玉带方巾高踏马,人报鸿胪传炙。
  频换盏,觥筹隙。
  斗笔舒文三千字,笑请君、留作香山。
  离后,恐难悉。
  功岂在千钟秩,问何方、民风疾苦,吾其将适。
  不得家家丰粮米,誓断归鸿消息。
  未敢悔,一生浪迹。
  且趁少年斟酒,过宵、各他乡驿。
  行远,不劳忆。
  玄纶观之咨嗟不已,叹:“乐天文盖,到二十岁中进士,且仍是十人中年少,似我这样智平庸之人,不几时能得功。”潇潇笑:“姜子牙八十出山,佘太君岁挂帅,子急么?”玄纶笑:“曹娥十四救父,甘罗岁拜相,你我如何不急?”潇潇:“我这是找着茬子慰你,你倒跟我抬起杠来了。”玄纶笑:“我也你是好,不过生性如,不说出来,憋得牙痒痒。”看这大雁塔高层,却不似平的塔为圆形,而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近看塔上,四面都是卿相咏,无可之处了。玄纶上前摸了摸石壁,笑:“不到经塔之上,都是官宦文字,又谁塔内有万卷佛经呢?”
  出了慈恩寺,看看到了正午,二人便寻了个酒家用饭。这长城极是繁华无比,唐时乃天朝国都,东市市,朝市夜市,有数万肆坊,日商贩无数。市里有个醉仙楼,负盛,传说太白曾在饮酒大醉,写下《将进酒》一诗,故而闻,玄纶在上频频听人说起,便有心要去瞧一瞧。玄纶与潇潇一走来,远远地望见一座酒楼,约有四层高,飞檐翼角,定是醉仙楼了。二人走过去,酒楼上有“醉仙楼”三个大字,传说是太白醉酒后所。玄纶上看去,下面三层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上面两层倒是静得,潇潇:“看来长人喜欢热闹,非要大家坐在一起吃酒能尽兴。”玄纶笑:“你这机灵鬼,倒是会笑。”
  二人走到门口小二哥拦住,小二:“呦,不巧了,个儿座头都满了,二客官请去处吃酒罢。”潇潇:“你这楼上不是还有两层着么,怎么就说人满了?”小二:“上面两层都叫人包了。”玄纶笑:“是么人这么有排场,连醉仙楼都包下两层来?”小二:“是铸币厂的那帮官爷。”玄纶:“铸币厂的大银监不过官秩,他们倒恁地有钱。”小二笑:“天下的钱都是自他们那里的,哪儿还怕没钱呢,不够用时多铸些不就好了。”玄纶笑:“这钱也是混的。”小二笑:“三日一小宴,日一大宴,还定下了三千多坛上好的女儿红在那里,如何能说没钱?来时,还要从得月楼叫些姑娘上来陪酒,搞得这里乌烟瘴气。这帮人一个个脑满肠肥,脾气又坏,伙计们谁都不愿去伺候。”《醉太平》词云:
  纤纤幼伶,牵衣弄形。
  小楼歌尽淫声,乐巫山未醒。
  哀哀戍兵,操戈奋乘。
  大风吹乱长缨,醉他人太平。
  掌柜的看到小二跟两个生人说话,恐怕节外生枝,便叫:“小二,你偷懒,还不来招呼客人。”小二:“二子,对面不远处有个小酒家,菜色酒也不错,二请便罢。”玄纶拱手:“多谢小二哥点。”小二哥唱个喏自去了,二人无奈便对面走来。走进一会儿,然有个店面不大的小酒家,街上挑出一竿酒旗,里面地方不大,人也不甚多。二人找了个桌子坐下,小二见有客人进来,便端了两碗茶过来招呼。小二把茶碗下,笑着把肩上的手巾拿下了擦了擦桌子,问:“二子可是从醉仙楼过来的?”潇潇:“你怎?”小二摇了摇头笑:“十个有八个都是那里来的。”玄纶:“这是为何?”小二:“其实那里的酒菜,多数都是前一天晚上这里送过去的,二日热一热上桌,其实就是这里的东,换了个目罢了。”玄纶:“那里没有厨子么?”小二:“有是有,是不够使。”玄纶:“如,你们倒可以大张旗鼓地抢了他们的生去。”小二:“天下人都有个醉仙楼,哪里有这个地方。我们也乐得有个长年主顾,其实卖给醉仙楼与卖给其他客人也没么两样。那里有坐不下的客人,也介绍到这里来,两家也算是互相照顾罢。”正是:
  小处卖座头,大处卖头。
  诸君可,这头一说,可实实是害苦了小本生人。就手艺来说,这边小贩的手艺丝毫不输于那正经酒楼里的厨子,是苦于无人宣扬,难以发迹罢了。一般的饭菜,这里卖十文钱,酒楼里就要卖二两银子,手艺又不这里精细。然而珠无不明,人无不富,无奈也得守着个小摊儿过,把这民间上好的手艺失传了,来是可惜。如圣上严旨纠察市井商铺,便总能见一班皂隶在街上横冲撞,卖弄拳脚,惹是生非,又敢对支布帐的撒野,不敢对挂牌匾的啰唣,动辄将人个半死,尽顾自己显摆威风,却使朝廷背负骂,是岂有理!如质,无论为官为吏,就是出去砍个十八的也不气。
  话休繁絮,且说潇潇问小二:“这长城里有么色的酒菜?”小二:“子这么问,必不是本地人了。既然是远方客人,何不尝一下这里有的‘……面’?”玄纶没听楚小二说的是么么面,便问:“小二哥,你方说的是‘么么’面?”潇潇笑:“我听着像是‘梆梆面’,又像是‘浆浆面’。”小二笑:“都不是,要说这个字,那可是有学问了,兴许二子都不认得。”玄纶笑:“既然如,就请小二哥写下来给我瞧瞧。”小二笑:“小人目不识丁,哪里会写字,不过听说这字非得念着口诀能写下来哩。”玄纶笑:“写字还要念口诀,这倒有得,你念来我听听。”小二笑:“如,子听仔细了:‘一点飞上天,黄河两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左一扭右一扭,东一长一长,中间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钩搭挂麻糖,推个小车逛咸阳。’”玄纶用手蘸着茶碗里的水,一边听一边写,写到后一笔的时候,开始写的那头上一点都已经干了。潇潇:“叵耐这字,不唱个歌便不肯见人,又见头不见脚,见脚不见头的,像个大姑娘。”
  小二笑:“小的日可是长见识了,得嘞,我给二上菜去。”少时,小二端了饭菜上来,玄纶与潇潇吃着,虽然这面有些粘口,然而比江手擀的细丝面多了几分嚼头。二人吃,潇潇唤小二过来会账,见掌柜的笑着跑过来:“子,小人有个不之请。”玄纶笑:“掌柜的有甚事说便是。”掌柜的笑:“我请子给小店个字。”玄纶笑:“小生不善书法,恐怕玷污了贵店的声。”掌柜的说:“子莫要过谦,小店有个号如何也于没个号。”玄纶:“如,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了。”小二连忙过来铺开笔墨,玄纶便笔写了“生字面坊”四个字。掌柜的赶忙叫小二小心起来,二日刻一块匾挂出去,又对玄纶说:“小人无以为报,这顿饭就算小人东了罢。”玄纶笑:“字乃举手之劳而已,如何能抵当饭钱。”掌柜的三不肯要,玄纶也得罢了。从这以后,长城里便多了一家有的面坊,游人看这牌匾新奇,纷至沓来,面坊的生也逐渐兴隆起来,正是:
  无论谁家手艺好,声在外有人来。
  下午玄纶要去骊山游玩,诸君听说,这骊山是长极有的一座山,东绵延二十余里,形如骏马,故骊山。自秦汉以来,帝王都于有离宫院,舞榭楼台,至山间犹有断壁残垣。二人一走到骊山以的白鹿原上,时已近黄昏时分,远远望见灞水上一座长桥,就是灞桥了。两岸杨柳连绵数十里,虽时在深秋,犹能见暮春景致。古来长送行都至灞桥而,攀折柳条,吟诗相赠。时夕阳晚照之中,灞桥身如蘸金,气度恢弘无匹,灞水汤汤而去,似见渺渺征帆。宦游与妓相于,多聚人间离愁。《惜分飞》词云:
  自古离愁归灞柳,风雪纷飞时候。
  咬破樱桃口,无言相对胭脂扣。
  未必罗衾鸳帐久,便把姻缘看透。
  请煮青梅酒,寄君千里相豆。
  玄纶与潇潇从桥上走来,如行薄雾之中,彼岸然若将可越而遥不可也。行桥上,潇潇着远处:“子,你看。”玄纶望过去,见骊山之上漫山浸透,层尽染,溢彩,披霞丹,就如漫山遍野烽火照耀一般。原来骊山上历来满栽枫树,到深秋初冬之时,夕阳下之际煞是好看,故将“骊山晚照”列为关中八景之一,实是不虚传。然而这“骊山晚照”也不是等闲能见的,运气好时能碰着,故而本地人有“烽火戏游人”之说。说到“烽火”,诸君自然到“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日凭高远眺,犹能见骊山之巅有周幽王与褒姒的望烽台一座,于晚风中绝然而立,梁椽难辨,徒引人吊古之。《乡子》词云:
  烽火上碉楼,疑是戎到灞丘。
  浩荡三军皆铁甲,诸侯,
  褒姒轻舒一靥愁。
  草木尽悠悠,汉瓦秦砖土一抔。
  宋祖唐宗明古鉴,周幽,
  倾国高台万古留。
  潇潇问:“秦始皇的骊山墓,应该就在处,怎么没一点踪影?”玄纶:“我看这骊山之下,必有机关。传说有土人在耕田时掘得陶俑武士头,详之应是墓中之物。《史记》里说始皇陵‘宫观官,奇异怪徙藏满之。以水银为川,江河大,机相灌输,上天文,下地理。’若是于地上,怕不早人毁坏了。”潇潇:“坊间应有传言是。”玄纶:“嬴政生性暴虐,早后会有人盗墓鞭尸,故将陵工匠一齐杀害埋于陵墓中,故无人其址所在。不过我曾见一本野史里说‘昔年关中地震,骊山裂地二丈余,现秦陵地宫,铜台玉殿立,车马珍宝充盈,陶俑武夫不可胜计。有欲穷之,地阖乃止。’不过所说是是假,就不得而了。”潇潇:“人穷奢极欲,草菅人,怪二而亡,莫不是遭了天谴?”玄纶:“报在自身,报在子孙,冥冥中自然早有排。”《忆秦娥》词云:
  烟尘肃,秦居二阿房覆。
  阿房覆,群雄就戮,项刘争逐。
  骊山晚照华沐,凤台依旧歌荣辱。
  歌荣辱,时时又续,后庭遗曲。
  二人正说之间,见山顶黑云卷动,一片大好的夕阳景色,从白鹿原逐渐骊山顶上黯淡下去,后连望烽台也看不见了。潇潇,看这样子要下大雨了,这句话还没说,豆大的雨滴便劈头盖脸地泼下来,在脸上崩得生疼。玄纶:“那边有棵大树,我们下去躲躲雨罢。”时哪里还得许多,二人拿起脚就跑了过去。喜的是这树枝桠茂密,悲的是这雨倾泻不住,玄纶伸手一摸,雨力甚急,要把这山河冲个稀里哗啦罢,却一闪念起一句诗来,写的恰一似眼前之物,正是: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潇潇问:“难处便是女娲炼石补天之处?”玄纶:“这算是你问着了,然就是这里。”潇潇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来,笑:“说不定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玄纶:“这不过是传说罢了,何必当。”潇潇笑:“我听说书的讲《红楼梦》,宝玉是多出来的一块,既然多了,为何女娲还要舍生义呢?”玄纶笑:“那是因为材不堪用剩下来的,小说里的话自然不足了。”潇潇笑:“我要是块破石头,自然也愿到温柔乡里走一遭的。”玄纶笑:“可是温柔乡里的人,却偏愿到这大荒山上来走一遭,你说奇怪不奇怪呢?”
  过了一晌,雨过天晴,骊山之上夕阳返照,云蒸霞蔚,甚是壮观,玄纶:“不褒姒见景,肯倾一笑否?”潇潇:“子莫要感慨了,时候不早,该去了。”玄纶点点头,二人便走,随便在街上吃了饭,就分号里来。玄纶来之后,一事便是要找泰问话。来福说时泰正在账房里,玄纶便匆匆跑到账房里,泰正满头大汗地拨算盘珠哩。玄纶问:“伯伯这是干么?”泰:“子不,茂财下午不辞而,丢下这一堆烂摊子。”玄纶讶然:“如看来,这厮定是携款潜逃了。”泰:“小人细细比对账目,却没有发现大宗出入。”玄纶:“我早上算过的,亏了千两银子,你把账本拿来我看。”泰递上账本,玄纶翻阅了一遍,的还不紧,看到“玄纶支出白银千两”一条,不觉怒从心中起,恶胆边生,叫:“这个恶贼,竟然用这样卑鄙伎俩,我去报官拿他。”泰:“子所何事?”玄纶:“我写了‘十两’,他竟然加了一撇,作‘千两’,是气煞我也!”泰:“这也是子没有留,要谢大写的‘拾’,也不会出这样乱子。”玄纶:“难不成就这样便宜了他,坏财是小,欺人是大,我这就去衙门。”泰住玄纶:“子,这早晚衙门都已歇了,况且目又没有拿着赃物,如何去得?”玄纶:“如,我明日去。”泰见玄纶不肯罢手,当夜便跑去茂财家里,他死扛不认便了。
  二日,玄纶吩咐潇潇看家,早便与泰到衙门前击鼓,府传上堂来。玄纶将事说了个明白,府乃是有的断案高手,因见玄纶神色坦然,又见泰处处小心,便觉得泰心里有鬼。府:“你二人随我到后堂来,本府有话要私下里问讯。”当传令退堂,二人随入后堂。府:“本府新作一歌,久闻掌柜笔法颇佳,不肯赐一墨宝否?”泰忙跪下说:“既蒙老爷错爱,小人无不从。”玄纶见府对泰亲善有加,却把自己晾在一旁,心里好不是滋味儿,因说:“以字断案,古闻所未闻。小生不揣冒昧,亦愿为大人笔。试看日之场中,竟是谁家之天下。”老爷笑:“然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因师爷备了两副笔墨来,随歌:“唯事不古,我已言非。庭中且草青青,來歸!”歌罢,二人亦写罢。老爷看了二人笔墨,见泰字迹虽苍劲稳健,失于风度,而玄纶笔走龙蛇,神飘逸,是赞赏。当下府不多说,吩咐二人后堂等候,自拿了两幅字去了。
  老爷到得堂上,立刻掣了一支令签,着当班衙役立时拘捕茂财到案。少时茂财带到,战战兢兢跪在堂下上叩头:“小人茂财,叩见府大人。”府见他神色慌张,因一拍惊堂木喝:“有人告你篡店中账本,可有事?”茂财:“小民一诚实,怎会出等事来?”府:“如泰已然招供下狱,你还有何话说?”茂财:“小人不。”府:“你若不,且看他的亲笔字纸。”说着,便师爷递过一张纸来,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楚:“唯慮事不周,我已認罪。庭中草,請來歸。”原来府素有文,觉事颇为有趣,便以其人之还其人之身,在泰所录之歌上略略添上两笔,便成了一纸供状。茂财认得泰字迹,见泰已然把事待得明白,自己犯不着为他顶缸罪。便把伙同泰篡账本,弥补亏一项说了出来,府着师爷一一了笔录,签供画押。着衙役把泰押上堂来,将茂财的供词丢给他看过。泰见茂财已经招了,也好供认不讳。正是:。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日夕阳已斜,话说至散场。毕竟泰与茂财下场如何,且听小子明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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