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明非?

　　这是条长长的老街，左侧新开了一家修车店和一家麦当劳，自麦当劳那处拐个弯便是另一条街，里头伫着一座小学。
　　卖糖葫芦的老贩满头冒着热汗，他孤守在一棵老树下使劲儿摇着蒲扇，好像是等待着小孩们的光临。
　　有大人撑着伞牵小孩路过时，馋嘴的孩子也会向家长撒泼甩手，然后屁颠颠地攥着皱巴巴的一元钱小跑过来，换走了属于他的酸甜。
　　孩子露出了满足而洁净的笑，老人很乐意看见孩子那娇嫩的笑，那么他也会禁不住一起笑，而他笑起来的脸像一个皱巴巴的丑橘。
　　他很清楚自己卖糖葫芦赚不了多少钱，但人老了就这样，守在小学门口拐角的树底下乘凉，顺便为了自家的孙儿多多少赚了些零花钱，看着人类的新血液来来往往间放学或上学，有时候也会感慨时代的变迁总是那么措不及防，一个眨眼间，曾经的小孩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枯槁小老头。
　　现在是暑假，是孩子们放假的季节，放假后便很少有孩子来学校附近了，有个别要参加学校组织的内部活动时，孩子们才会不情不愿提着书包在大人的催促下步入校门，但更多的时候，这片老街是没有小孩的影子。
　　但今朝非比往时，新事物总是能抓住人们的心，大人小孩都是一样。
　　新开的那家名叫‘麦当劳’的餐饮店里头人声鼎沸，隐隐约约间可以听到里面传来小孩无忧的哭，大人们繁琐的笑，艳丽的宝石往往会在平凡的老潭里溅起夺目浪花。
　　比如前天在麦当劳门外站着一个穿衣奇怪的人，那个人一身传统马戏小丑打扮，黄色连衫裤，红白条的衬衣加上短袜，再搭上大红鞋配黄手套，一头的酒红头发在烈阳下摇曳得像是火焰，那张烈焰血唇里时而发出“哦吼哦吼，你们好啊”的奇怪声音。
　　这个像小丑的家伙时不时会摆出几个自认为帅酷的pose，示意那些路过的人前来合影。
　　有许许多多的小孩想要进店品尝新鲜，但通常会望而却步，他们把这个怪人当成了某种妖魔鬼怪，这只妖怪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摆出各种张牙舞爪的姿势。
　　于是，‘怪人是个妖怪，专守在大门口抓小朋友吃’的传说在某些小孩群体里传开了，有老太太老爷爷对自家的孙辈说：“看见没，要是你还不听话，那个红发鬼就半夜来找你了”
　　半夜时，小孩子闹着哭闹着要吃炸鸡，大人便沉着脸对小孩说：“听话，再不听话红发鬼就要来吃你了，红发鬼最喜欢吃不听话的小朋友了！”然后小孩就不哭了，忍着眼里的泪试图把它憋回去。
　　此后，这个夜能止儿啼的狰狞【红发鬼】便成为了他们童年里难以抹去的一片阴影。
　　当然也有不少好奇的人前来观摩合影，面对这种通常在电视广告里才会出现的稀奇事物时，难免会有人忍不住记录留念下他们，那些人好像把这个红头发的家伙称作是：
　　‘纳德·麦当劳’又叫‘麦当劳叔叔’
　　麦当劳叔叔在大日阳光下露出了胜利者般的笑，像是君王傲立城头俯瞰自己的国度，仿佛在宣告世人新时代的餐饮已经改朝换代，如今已然是他们麦当劳的天下。
　　他面对着前来合影的女人或男人也来着不拒，左手拥右手抱，笑容之盛大，过于灿烂。
　　不过，这种风光还没撑到第二天的清晨，麦当劳叔叔就当场退役了。
　　原因是麦当劳叔叔的模样吓走了太多小孩，老板对店里的客流量十分不满意，于是，前天那位傲立天下的君王只登基了不过一天，第二天的凌晨便被资本的力量强行退位了。
　　…………
　　牧长丰走出了麦当劳店门，左手抱着全家桶，右手捧着冰可乐，刚一出门便顿了脚步，又想退回去了。
　　地上铺着刚营业时会放的红地毯，喇叭里头循环播放着一个男人的声音，重重复复也就那几句台词，“买一送一，买一送一，买一送一！重要的事要说三遍，麦当劳开新店啦，优惠活动应有尽有。”
　　“见鬼，上午还是阴风阵阵，下午怎么变烙刑地狱了。”牧长丰心中叨叨。
　　外面的闷热实在让人生畏，金色的炽光好似要熔煅这整片城市那样，热气蒸腾间，高温随着风流扑面袭来，光光就是站在空气里，便好像是置身在西游记中妖怪蒸大胖和尚的蒸笼里头。
　　牧长丰猛嘬了一口可乐，埋着头往前方那金色的世界奔去了，目标是车站。
　　忽然眼前一亮，预势备跑的步伐瞬间顿住，转而往一棵繁茂叶青的老树走去。
　　“老板一串糖葫芦。”
　　老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手里捧着的新事样，不由乐呵呵的取下一串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往敞开的全家桶里塞。
　　“小伙子，外头太阳大，赶快回家吧，小心中暑咯！”老人煞有介事的又说：“你可别不放在心上，我家隔壁的一个年轻人前天就在街上中暑晕倒，要赶快回去哈。”
　　“好，谢谢老板提醒，我正往家里赶呢。”
　　说着，将塞了满怀的东西放在地上，牧长丰笑容诚恳，掏出了五十块整钱递向老人。
　　可老人却迟迟没接，牧长丰疑惑的看去，却见着老人黄腊腊的脸上憋得通红，手在腰包里摸索许久也不见有个着落。
　　“小…小伙啊，老头子我这出来也没带多少钱，有点找不起……你有零吗？”说着他满脸的不好意思，“要不这就当送你了？”
　　牧长丰摇头洒然一笑，他十分骚包的从全家桶里头捻出个黄油油的鸡腿来：“我浑身也就这五十块了，身上没零钱了，要是老板不嫌弃，这鸡腿就当作是交换了”
　　“这，鸡腿？不会很贵吗？我可不能接！”老人张了张嘴有些措手不及，卖了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由心中发懵。
　　他将其用餐纸包裹住，递给老人一脸无所谓的耸肩：“没办法咯，老板你也没零钱，我也没零钱，就当是私人交换吧。”
　　老人看着那被由面包糠油炸的鸡腿，隔着八十厘米都能闻到菜色上所四溢的喷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道了声：“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哈。”
　　然后他就开始打量起这个新式样来，黄油油的是面包糠，胡椒面蛋液加柠檬汁，最后再由酥油痛炸两道，鸡腿会变得酥脆迷人且烹香四溢。
　　当然老人看不出个理所然，只觉得很香很新奇，开始幻想回家把这根鸡腿留给自家孙子，想必那小崽子会扒着他的裤腿喊着爷爷最好了之类的。
　　忽的抬头，老人眼目所见只余下空悠悠的街道，风卷起了地上残落的枯叶，飒飒的声音在老人身边徘徊不断，餐饮店里的人声依旧鼎沸嘈杂，时不时也会有行容匆匆的人撑着伞自街道的这头走到那头，然后拐到另一条街道消失在了尽头。
　　而在其中已然不见牧长丰的身影，就好像是一个幽灵，所来无影所去无踪，最后老人自语了一句：“真是一个有趣的孩子，长得倒是有我当年英俊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崽子长大后会不会有这小伙的一半好……”
　　一路风驰，牧长丰一边呸出最后一粒山楂核，再灌下最后一口可乐，感受嘴里发出滋滋的响那是二氧化碳在舌尖旋转跳跃，俨然是一副悠哉悠哉闲庭漫步的样子，但其实他的步伐很快。
　　他为了隐藏自己的非人，所以降速了很多，但尽管这样在过路人的眼里，牧长丰那猎豹般的极速，至少也是个‘飞人’
　　直到路过一处死胡同的路口，牧长丰才悄然站住了脚，他忽然隐匿在了拐角的阴暗处，往胡同里面窥视了一番，然后现身在了入口。
　　三个衣着流里痞气的街流子在围一个人，这群游手好闲的混混头上分别染着红黄绿的发色，站在阳光下，那头发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微弱光晕，如若他们能站的再整齐一点的话，想必从上面俯看，他们会像是一牌可以行路的红绿灯。
　　这三个人此时正将一个奇怪的人往胡同深处的角落里推搡，想必到达目的地后，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动手对其施加暴力，而那个奇怪的人……
　　放在三年前，牧长丰必定不会多管闲事，可现在他觉醒了‘超能力’各方面的能力都十分可怕。
　　而他现在会弄清楚状况后才考虑出不出手，普通人得到难以想象的力量后会做什么？当警察还是当盗匪？一念之间，善与恶，罪与罚？
　　除了体育课，他这么些年从不张扬自己的能力，这或许就是他以前没接触到‘超能力圈子’的原因，如果他用这份力量来为非作歹，想必会有那个圈子里的裁决者来处理他吧？
　　可那个被欺凌的人长得……嗯……
　　衣服是似白茶花那样的素白，身形有些瘦削单薄，身高大概有个一米七二的样子，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但……
　　一头酒红的头发如火如焰，那张脸上像是一堵被涂满白石灰的墙，在那垩白的墙上，被人涂鸦着鲜红滴血的鼻子与烈火如焰的嘴巴……
　　牧长丰目瞪口呆，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肯德基叔叔？”
　　众人齐齐被这一声吓住了，最先开口的居然是那个被叫做‘肯德基叔叔’的人，他瞪目大喊：“是麦当劳叔叔啊！”
　　牧长丰更加惊悚，因为他听出来了那个人的声音了，然后几乎是大吼着道出了那个名字：“路明非！你怎么在这！”
　　麦当劳叔叔也呆住了，顿时双手死命遮住那如恶鬼般的脸，声音支吾也是不可思议：“我…我…牧师兄，你怎么在这啊！”
　　混混们顿时傻了眼，三人的目光齐聚一堂，忽然又仿佛想起了谁，三人脸色齐变，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这不是老大的弟弟吗？”一个人细语着说。
　　“好像是，记得老大把他的照片给我们都每发了吧，手机拿出来看看。”另一个人说。
　　“这么帅就是他了！老大二号！”
　　三人转身跨步，右手成拳击在心口，然后他们居然单膝下跪，喊声明亮震天：“二当家好！”
　　牧长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路明非迈开步子一路小跑躲到了牧长丰背后，“没想到，牧学长居然是贼寇的二当家！……学长有考虑招收小弟吗？……”
　　单手拉出了藏在身后的路明非，牧长丰看着三个此刻如礼堂绅士般的混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了谁来，他脸色顿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