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黑风高

　　月黑风高，杀意昭昭。
　　小泽镇河对面，往里第三座小山，阴面山坡上有棵巨树，树冠几层楼高，平日里遮天蔽日，树干三个成年人抱不住，上面的树皮如山壑般蜿蜒起伏。
　　这里的人有祭拜古树的习俗，将其认做太公太伯，祈求平安顺遂。
　　因此树根处有不少残余的香烛，还有一个锈烂的小香炉，和一些陶瓷碎片。
　　瑟瑟夜风里，树干分叉的位置有声音响起。
　　原来此处曾有大枝枯死，留下个小洞。
　　此时，洞口似乎有所动静，平常人看不真切之处，只见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
　　这手不似活人的皮肤，上面布满小洞，使得皮肤的样子看起来反倒像张网。
　　这妖魔原来潜藏在中空树干里，今晚爬出来，自然又要大快朵颐一番。
　　妖魔长得丑陋，咧嘴一笑，往小泽镇方向掠去。
　　到了一个山上，夜里的小泽镇模糊的轮廓尽收眼底，妖魔一拍胸口，然后全身剧烈抖动，他身上的小洞里就有东西探出脑袋，原来是一只只黑色小虫。
　　小虫指甲大小，形似毛虫，头上有两粒发红光的眼，还长有一对翅膀。
　　接着，他全身洞里亮起红点，然后柔软的虫体探出，最后虫子振动翅膀，往小泽镇飞去。
　　这些虫子从门缝、窗户洞、瓦隙潜入屋子里，悄无声息落在人的手上，或脸上。
　　然后就开始啃噬起来。
　　上百的虫子在慢慢啮食，山坡上的妖魔则满脸享受。
　　他的虫子能释放一种毒素，让伤口麻木，因此不会被发现。
　　但突然，他轻颤一下。
　　他感受到，一只虫子似乎被人拍死了。
　　小泽镇百姓家中，许多人醒过来，看见皮肤上的红点，打灯一看，只见令人恶心的虫子趴在他们身上，对应的位置已出现一个伤口。
　　虫子的样子他们从未见过，于是马上想起平日里的传说：“有妖魔以身饲虫，每至深夜人们熟睡之时，便驱虫食人。”
　　他们便立马拍死虫子，两手合掌，不断祈祷：“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怎么回事？”
　　山坡上，妖魔觉察到不对，有些慌乱，想不出原因。
　　“别瞎想，只是小爷要降妖除魔，取你狗命。”
　　空旷的山坡传来一个声音。
　　“灰犬大人？”妖魔试探道。
　　灰犬现出身形，带着怜悯的语气道：“你才刚来不久，谁知道运气这么差，就要死了。”
　　妖魔闻言大惊，连忙道：“灰犬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呀！该交的供奉，我都交了，大人您不也答应过吗？”
　　“唉，我也不瞒你，不是我要杀你，这是别人的意思。”
　　“别人的意思？难道是虎池县下令？”妖魔惊恐。
　　“非也非也，就算你闹出人命，虎池县也懒得管，但这位大人啊，可就心狠手辣喽！”
　　妖魔更加惊慌，连灰犬都要尊称大人，他什么时候惹到这样的人物。
　　“废话少说，送你上路吧！”灰犬语气忽然变冷。
　　妖魔闻言，顾不得多想，连豢养的阴虫也不要了，转身就逃。
　　但灰犬速度更快，轻松追上，然后法术纷飞，干脆利落将其斩杀。
　　他嫌弃地看一眼尸体，然后将其带起，搬到袪瘟爷的庙前，明日自然有人发现。
　　……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别处，李素、游孝各自处理一个妖魔，放在自家庙前，也算是平均分配。
　　房间里，沈初闭目养神，忽然听见恭敬的声音：“老板？”
　　他淡淡道：“都做完了？”
　　“禀告老板，都做完了，动作很轻，没有声张，。”
　　沈初点点头：“那么就剩那几具尸鬼了，你说他们的修为不俗，你们联手也无把握，那我就亲自走一趟。”
　　“老板出手，必定马到功成，轻易拿下！”灰犬拍个马屁。
　　沈初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往屋外的夜色里走去。
　　这次的行动他策划已久，让灰犬去谎骗妖魔，说今晚可以对百姓下手，他们就趁机一网打尽。
　　而亡羊山的尸鬼，在此地已潜伏多年，听说极为厉害，武姬目前还未回来，他只能亲自出手。
　　说起来，已经几天过去，不知武姬为何迟迟不归。
　　逃，他是不担心的，而且如果他的事情败露，常命侯应该找上门来才是，不会像这样平静无波。
　　七品神明的事也一样，如果没有解决，一定有人来探查。
　　由此可见，武姬已经完成任务，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至今不回。
　　沈初对此也没办法，他已经承诺一年内不对她用遣神咒。
　　想着这些事情，沈初他们已经来到一处。
　　这里是教书先生孙文礼的住处，门前槐树上，四道身影隐藏其间。
　　沈初背负双手，一脸冷酷。
　　身后灰犬、李素、游孝也是沉着脸，静静看着宅院。
　　灰犬已为尸鬼指定几户人家，而尸鬼从亡羊山来，孙先生家离得最近，首当其冲，他们也就在此守株待兔。
　　不多时，沈初看向一处。
　　只见视线里，高矮不一的屋顶重重叠叠，在夜色下并不分明。
　　而此时似乎有几个黑色身影，忽隐忽现，由远而至。
　　身影一下高，一下低，像是在跳跃，看起来很轻盈。
　　离得近了，就见五个身披黑色长袍的人影落在孙先生屋上，衣袍宽大，不露手脚。
　　头上长了长长的毛发，锤到胸口位置，看不见脸部。
　　四人打起精神，看着尸鬼跳进院子。
　　“走！”
　　沈初小声道，可不能让孙先生出事。
　　说完，他快速跃出槐树，掠至围墙之上。
　　这个时候尖叫声正好响起：“啊！有鬼，鬼！”
　　“救命啊！”
　　孙家的人惊慌失措。
　　沈初不作停留，手指弹动，十二脉金针飞掠。
　　金针刺进尸鬼黑袍，他们身体一颤，看将过来。
　　正面依旧被垂挂的毛发遮掩，看不见脸。
　　但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疑惑与怒气。
　　尸鬼轻轻跃起，瞬间跳出院子，沈初冷哼一声，道：“追！”
　　他先一步紧跟过去。
　　孙家下人原本见到尸鬼，吓得魂不附体，却见尸鬼忽然离去，等他抬头一看，只见到李素和游孝即将腾跃的身形。
　　他惊魂未定，呆呆道：“神仙，神仙！”
　　尸鬼掠出小泽镇，见沈初四人还在追，于是明白是动真格的，黑袍一顿，在一处农田里停下，毛发遮掩的脸里，发出声音：
　　“灰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尸鬼的声音很不清楚，像混了很多声音，需要认真辨别内容。
　　灰犬嘿嘿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是我们老板要杀你们。”
　　尸鬼注意到沈初，问道：“这就是你口中的老板？”
　　声音如蜜蜂嗡嗡。
　　“这位朋友，不知是何原因，要杀我们？”
　　沈初对灰犬点头示意，灰犬就大义凛然道：“你们为非作歹，残害百姓，我们身为小泽镇守护神明，难道不该将你们斩杀吗？”
　　五具尸鬼头凑在一起，似乎在交流，理解灰犬的意思。
　　“你要对我们动手可以，用这个来做借口，就欺人太甚了！”
　　然后尸鬼又问：“没回旋的余地？”
　　沈初轻轻一笑，摇摇头。
　　笑话，先不说尸鬼所作所为，今晚这么大阵仗都搞起来了，不动手不好收场啊。
　　撕破脸皮，沈初正准备攻击，霎时间，异变突起。
　　只见他们身下泥土中，忽然有一尖利之物破土而出，如羽箭从下往上射。
　　沈初心脏猛烈一跳，本能般运用千岁龟隐术，躲避开来。
　　灰犬三人也都堪堪躲过，但游孝的肩膀还是被擦到，衣服瞬间撕开一道口子。
　　他揭开伤口一看，只见一道两寸长的血痕，伤口附近还冒起丝丝的黑气。
　　游孝说话吃力：“伤口发麻，这东西有毒。”
　　再看袭击之物，是一根根白色的利骨，尖端泛黑，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骨头。
　　沈初的目光立时阴沉下来，似要杀人。
　　很好！一出手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果然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