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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二进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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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驷一进门,看见迎面坐的人是赵志成,桌子上放着两把盒子炮机头大张着,不禁心中一惊,原来他真是……冯驷知道自己腰里的家伙抵不过他的双枪,所以压根没有敢去碰。
  赵志成站起身很抱歉地对冯驷说:“你现在是树大招风,我怕在外面见了你,给你带来不方便,所以就到府上来恭候了。”又自我介绍:“八路军武工队赵志成。”
  冯驷以前对赵志成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忙说:“知道知道,在日本人时期,赵队长的威名就声震伊水城,只怪愚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兄弟多多包涵。”
  赵志成哈哈一笑说:“冯署长过奖了,咱们是打过交道的人了。今天来是给你送粮食钱的,本钱是从齐家药铺药柜上预支的,当然是要还给人家。可也不能白让你忙乎一趟。”说着从怀里拿出三块大洋放在桌子上,“一共是十二车粮,我觉得这已经不少了,您说呢冯县长?”
  冯驷看了看推让说:“早先我不知道是贵队要,只想闲着做点生意,再就是为了探探台上台下人情所在,既然如此,我一分钱也不能收。”冯驷心里想,你小子和齐德旺一定是串通好了来利用我,现在倒显得你还人情了,就试探着说:“这全是齐德旺的功劳,如果不是他……”
  “哈哈哈!署长大人想歪了,其实齐德旺只不过是为了帮你,被你装出的落泊样子动了怜悯之心。如果我说是我们要的,像他那样啥事都不愿意过多掺和的人,能一下子抽空药柜上的钱,帮我们填这么多的粮款吗?”赵志成知道冯驷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可这事军统方面肯定不会放过他,要知道国共双方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的。”冯驷口气中显然是在担心齐德旺的安危。
  “这个你放心,高政旗如果敢把齐德旺怎么样,他也脱不了干系,最少追究他个失职,还会涉及到邱团长、巴家、曹盛才的老岳家,甚至南京的郭均治,当然还有你了,更重要的是……”赵志成没有把话说完,冯驷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想让自己给高政旗捎个话。
  冯驷还想说什么,被赵志成拦下了话头,“这样吧,如果你不想出头就找曹盛才吧,这批粮食绝大多数都是出于郭家,价格自然不菲,况且齐家药铺是在你落难时,唯一肯帮你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去说。”说完起身把枪左右插入衣襟里,向冯驷拱了拱手便快步离开了。
  赵志成走后,冯驷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好半天,想想这次回来真是窝囊透了!本想“便衣私访”,除了齐德旺念些旧情,其他到处碰到的都是“白眼狼”;想趁机做生意吧,却让赵志成给钻了空子;刚亮明身份威风一下,结果死了白妞,回去的路上怎么又偏偏遇上了土匪,现在又让高政旗揪住了辫子不放……这本来就不应该回来,这边的烟土生意做不成,难道邻近几个县就没有“道”了?
  冯驷长长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还是先找高政旗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免得还没有正式上任就被戴了顶“通共”的帽子,真捅得上下都知道,恐怕熊震国也保不了自己,看来伊水城真是个是非之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过临走前他仍然对齐德旺不放心,顺便去和高政旗打个招呼,也好探控他的口风。
  冯驷来到兵营,说自己想来看看齐德旺,毕竟这事是因他而起的。高政旗说,孙居山来过了,问问情况就让他回去,过一下堂也是例行公事。
  高政旗没有提起粮食的事情,还以为冯驷是为了丢枪的事情来求自己,就说:“枪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你这一出门就丢了五六支,恐怕回去脸上也不好看,兵营里的枪不好办,章自哲那个人你也清楚,我建议你是不是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既然高政旗不去深究齐德旺,冯驷就跟着转弯说:“丢了个把条枪也算不得什么,我自会处理。”
  高政旗以为他只是自我宽心,又提醒他说:“我倒有个办法,听曹盛才说,日本人撤离时期,他老岳家收了不少条枪,不妨找他试试,兴许三分不值二分的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说到曹盛才,冯驷还有一件事情搁不下,那就是白妞怎么会突然想起了“马头拦车”?如果没有人给她出主意,像她那种懦弱性格,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来,是谁唆使了她?那个地方除了曹盛才进出方便,其他的还会有谁?这不是明摆着要让自己在伊水城丢人吗!不行,既然自己暂时走不了,就得把这事弄个清楚。
  这次曹盛才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把心中的恶气全撒到杨芊莺身上,说既然她肚子里空了,还不如把她关到窑子里,卖点钱也好补回来些损失。
  杨芊莺说:“您不是说要让冯驷身败名裂、无颜在伊水城立足吗?我也本想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没有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看曹盛才仍然一脸怨气就又说:“死就死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隔日我再给您寻摸个像模像样的,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
  曹盛才说:“你说得轻巧,这大半年她吃得喝的穿的哪样不是我出的钱?就这么一风给吹了?肚子还让别人给占了,你说这弄的是啥事?”
  “哎哟哟,看把您给气的,就是养条狗您不还得给点剩馍残汤?行了,消消气,看您家凤儿那个大水桶,整天把您给熬得脸都蜡黄了,今天给您找个新来的,还没有开过苞,让您好好润润身子骨。”杨芊莺说着就往屋外喊,“让那个新来的过来!”
  “行了行了,你别尽拣好听的说,你这里都是些破瓜烂杏谁不知道?要说你这里有个囫囵的柿子鬼才相信。”曹盛才一脸的鄙视与不屑。
  自从曹盛才当了代理县长,杨芊莺就是知道这个靠山自己算是找对了,要拴住“县长”不弃自己,就得给他好处,就得想其所想,他不是急着要养一大堆孩子吗?这个简单,河边的种子不发芽,池塘边的田埂上就保不准了,说不定换块地就不一样了。
  前几天杨芊莺刚刚买了几个姑娘,连哄带吓的让她们都说出实话,还真有两个黄花大闺女,左思右想终于没有出手,她知道曹盛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必定还会寻找机会。
  杨芊莺对曹盛才说,这两个我都给您留着呢,怀了咱家的娃,就让她们在这里住着一直到生产,怀下咱的娃再出手也不迟。
  “你可得给我看好了!要是再弄个不三不四的娃出来,可别怪我对不起你。”起初曹盛才还真的不相信,经杨芊莺有鼻子有眼的这么一说,真的动了心,“只是你这个地方太扎眼,我出出进进不方便。”曹盛才本来要说现在自己的身份不一样,怕招惹闲话,可又一想郭凤也不可不防,就省略了一大堆的话。
  “嗨,这还不好办?我后面的茶房给你定个包间,里面装个暗门就是了,您还不是来去自由?”杨芊莺早有准备,“就连后面的事我都替您想好了,孩子就说是从我这里收养的,郭凤现在也没有本事再生了,至于女人嘛——您看中了就养起来,看不中我再收回来就是了。”
  “我恐怕是不行了,和白妞那么长时间……”曹盛才沉思了一会儿说,口气带点信心不足。
  “亏您还是个愽古识今的知名大夫!咋这事用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您没有听人家说,八十老翁还喜得贵子呢,种子再瘪只要地肥照样长出苗。”杨芊莺说完就后悔了,给了自己嘴上一掌,“看我这张嘴尽说些掉地的话,县长正值壮年怎么会……都是白妞那丫头的肚子不争气!”
  看曹盛才没有再说什么,杨芊莺心里乐了起来,不信你今后不围着我转!只要你不怕泄密,像冯驷一样闹得是满城风雨,你这个县长还当不当了?
  杨芊莺想得到是美,可她也真不敢用此事来要挟曹盛才,虽然这次他听了后只是说了句,“这事同样要把舌头吞到肚子里去”,没有和上次一样摔手枪,但却轻轻拍了两下腰间。
  一个时辰后,曹盛才心满意足地从茶楼里走了出来,毕竟年纪不饶人,走路两腿发软,差一点碰上开过来的“小鳖盖”车,冯驷摇下车窗说曹盛才,“县长心情好啊,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喝茶?”
  曹盛才心里有点发慌,没有找出个什么理由来,反问冯驷:“冯署长怎么又回来了?”
  冯驷没有下车,招了招手让曹盛才上来,说有话要问他。吴老三和司机知趣,下车守在一边。
  “你对白妞说了点什么?让她故意在我车头上轻生?”当了多年的县长,冯驷问话直截了当。
  曹盛才听言,脑门上马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但又一想,这小子肯定是在诈我!况且自己又不在现场,就说:“看老兄您说的,署长大人可不能冤枉好人啊,这事可不敢往老弟我身上安,我做事从来都是好事做到底,怎么会窜使她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你我都是明白人,她一个乡下小女人,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没有人教唆,岂能与我来这一手?”冯驷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曹盛才问。
  曹盛才不慌不忙地说:“别看这丫头人小,可心眼多着呢,来的时候就三番五次地说,让我给她找一家有指靠的人家,可惜她命中没有这个福气。要不然伺候在你身边,还能有啥后顾之忧?到明儿给她找个好人家不是啥都有了嘛。”曹盛才看冯驷仍旧不语,就又说。“谷雨和这丫头单独在一起的时间长,谁知道他们女人们之间都说了点啥?”
  冯驷心里想,谷雨不是那种长舌头的人,不过月蓉可是她亲自给自己说的媒,会不会因为恼恨……想了想又摆了摆手对曹盛才说:“算了算了,这事不再提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有啥意思了,人死了也算了结了。”
  “本来这是件好事,没有想到巴武那人不识点,非要把事情搞砸到这种地步,唉!”曹盛才回马一枪,把所有责任又全部嫁祸到他老丈人身上。
  曹盛才越是推来说去,冯驷越是心里感到是他做的梗,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可心里怎么也抺不去是曹盛才的怀疑,原因很简单,他就是要让自己在伊水城呆不下去,自己好稳当地坐上替补的位置,便把话题转到了枪上,“据说郭镇你岳父存的有几条枪,先借来顶个数,过后一定奉还,我想这点小忙你不会不答应吧?”冯驷没有给曹盛才留下推辞的余地。
  曹盛才满口答应,可又说,城里到郭镇一来一回差不多得一天的时间,如果他不急明天一早就去,不过他们要走就得等到后天了。
  冯驷说让他的车今晚就去,明天一大早不耽误回去。曹盛才说,郭镇的那几条破枪早就生锈的不成样子了,路上万一遇上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响。看冯驷有些犹豫就又说,反正是借用,不如把那府的枪挪用一下,到时候还他就是了,这事你我都不用出头,让齐德旺去就能办妥。
  冯驷说,齐德旺现在还是官司缠身,哪有心思再扯上这事,还是你跟车去一趟吧,冯驷一心想把曹盛才先支走,就又说,能不能打得响,就是做个样子。上次那几条枪杆杆不都是崭新的,还不是一枪没放就被人给掳了去?
  “齐德旺他怎么了?”曹盛才吃惊地问。
  “他……”冯驷不想把这事告诉他,“也没有什么,这事与你没有关系。”说完下车吩咐吴老三快去快回,自己进了茶馆等候。实际上他要找杨芊莺解开白妞之死的疑团。
  齐德旺被带到兵营,问话的人是高政旗。齐德旺说,人不可能总是用个铁箍罩着头,一辈子不头痛脑热的,都有个落难和不顺当的时候,三朋四友不帮谁帮?当年我师兄被误入牢狱,自己还跑过好几趟找过他呢,只是时辰不对,如果当时找了他,看在孙副官的面子上他也不会不帮。
  高政旗觉得齐德旺说话很有人情味,也就转了过来问他,知道不知道赵志成是八路军的人?齐德旺说,知道,在日本人时期就认识。
  高政旗又问他知道不知道,赵志成贩粮是给山里共党队伍的?齐德旺说:“也许吧,咱帮人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只要对方出的价钱合理,这种倒手的买卖就没有必要问得那么清楚了吧?”
  高政旗又问他知道不知道政府和共产党一向不和?
  齐德旺说,听说了一些,分分合合自家兄弟哪有舌头不碰牙了?倘若有一天您老弟万一走了下坡路,我作为你的朋友,如果有能力也一样地会帮你,这是人之常情嘛。“事先我不清楚冯县长这是故意的,如果知道我是不会顺着他的意思走的。”
  高政旗看和齐德旺说不成什么名堂,只得好意地劝告说,以后此类的事情不可再为之,尤其是和共产党沾边的事,小心被别人利用了,这事到了我这里也就算了,我知道你的为人,如果上边追究起来,我也保不了你,“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国共两党不久就会开战,你可不敢再犯糊涂。”
  “这事当真?”齐德旺还是有点不相信。
  “绝不是戏言,你知道我是上下都连着线的人,岂能信口开河!”
  说完便亲自把齐德旺送到兵营门口,迎面看到谷雨在等候。
  原来冯驷得到了高政旗的话,先来到贝勒府,用仗义的口气对谷雨说,这事天塌下来由他一个顶着,他已向各方面做了保,让谷雨到军营去等着接齐德旺。谷雨夸他够意思,官大啥都扛得起。
  高政旗送齐德旺出来,要不然他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齐德旺,真正让他顾忌的是贝勒爷家的那四,高政旗不愿意因为公事,得罪了这种在地方有势力,在政界、军界有实权的人家,办的得好也不见得显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说不定还会涉及到哪块触碰不得的敏感处;办得不好出力不讨好,对自己的前途没有半点益处。
  二人刚到门口,高政旗不及说话,就看见谷雨怒目瞪着他,谷雨冲着他不冷不热地说:“这成啥世道了?帮个朋友做点生意还惹上事了,你高政旗敢保证你一辈子吃官饭?不一定哪一天栽了,连个扶你的朋友也没有!”
  两人回到家把高政旗的话向父亲说了,那贝勒叹了口气说:“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事,战火一起天下就不太平了!怕的这下面两辈人都得遭罪。”
  那夫人听到了他们说话,扶着墙颤颤悠悠的走了出来,对齐德旺说:“你明天就跑一趟,对那四和那五说,真要打我也拦不住,但他们自己亲兄弟不能打,咱那家可从来没有出过内讧,要不让他们合成一伙,要不就让两个都给我回来!老老实实守在我身边管好这个家。我老了老了不忍看他们亲骨肉相残,他们要是不听,我就死给他们看。”
  谷雨赶忙给娘宽心说:“这不是说打还没有打起来吗?那姓高的满嘴都是些活捣人的话,德旺帮那四他们买了些口粮,你看他势张的!又上掂着枪让人上门显威风,又是把俺关进兵营里摆厉害,怎么样,这不是啥事也没有回来了吗?他的话不敢信。”
  娘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兄弟俩要是不应承,就让他们回来见我们老俩一面。有些后事总是得有个人交代。”谷雨本来要说,我们就不能交代了吗?被齐德旺拉了一下衣角也就不言语了。
  贝勒爷说:“话是这么讲,可挡是挡不住的,我看就依了你娘的想法吧,有些话是该和他们说说清楚了,他们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武昌和文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俩孩子给卷了进去!”
  谷雨说路上乱成了这个样子自己也要去,贝勒爷不允,说:“一个女人把家守好就是尽了本分,你们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晚上齐德旺和谷雨商量,还是先找那五说说吧,虽然他们是亲兄弟,但毕竟是两个阵营,鸡蛋总归是撞不过石头的,你看那四的人多整壮,手中的枪也比他们强得多。谷雨没有接话头,只是说了句,他这次去也是白去,搁在这架子上谁也不会听家里的话的,又再三交代,见不见人都得赶紧回来,他们真的要打起来,可不管你是谁。
  第二天一大早,齐德旺到那府辞了行,到厨房揣了两个冷馒头就匆匆出了门。可事情远非他想得那么简单。一到旁村就被哨卡拦了下来,任他磨破嘴皮也不让过。
  一个士兵没有好气地说,前面正在交火,三天前这里就戒严了,上面有令,就是老天爷来了也不行。另一个士兵好心地劝他,莫说不让你过,就是让你过去了,前面枪炮子弹乱飞,你还要不要命了?
  齐德旺回到那府把听到的事情向贝勒爷说了,谁知道里屋里的那夫人听得真真切切,刚要喊他进屋,结果一口气窝在胸前,憋得半天上不来气,急得秦妈连连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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