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走为上计

　　少年坐在房顶，望着无垠的星空，怅然神思。终究是心性年轻，太得意忘形，以致生出些许麻烦。那慕云燕绝非只是顺道来看看他，又或者是提点他一下，更多的是怕对他有所图，比如给他们国安的分组招一个新成员，这一点那次在回家路上的夜里已经有所见。为国效力这件事，少年并不抗拒，只是若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概念就有一点点不同，更何况他扪心自问，若真的卷入日日夜夜血雨腥风的生活，这是他想要的么？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少年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安排，是坐以待毙，还是避敌锋芒。
　　月夜宁静，唯有蛐蛐的声音在黑压压的田地里此起披伏的叫唤，一辆车内呈着暗黄色灯光的面包车停在马路边。它像黑暗中行走的使者，似因行程太远疲惫了因此在这乡间角落暂且停驻。
　　一个红衣女子坐在驾驶位上唉声叹气、百无聊赖，这位中南国安分组的女精英，七派之一的风清门入世弟子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队长会对一个乡间小子这么上心。哪怕对方侥幸杀了五脉三练境的碎尸狂魔，哪怕对方被称之为黑甲侠大闹KTV，就算他有点微末本事，又怎么值得当代神雷老人的嫡系传人如此关照。
　　这次，还有上次，这每次任务结束都会来此一趟。莫非这个少年真有何神奇之处？真值得日理万机的慕组长三番两次的拜访？
　　她捏着手中毛熊娃娃，狠狠的捏了几下，气呼呼道：“休息不让休息，还要丢我一人在这，这黑夜漫漫，难道我子清不害怕么？我也是一个小姑娘，我也胆小的好么？”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一晃而过，子清吓得连忙将手中的毛熊娃娃丢下，手上连忙捏住腰间的红绳子。车门打开，坐进一个白衣身影，一双清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子清。
　　“好歹也是国安的老人了，怎么，这点耐心都没有？又或者真的怕黑？月夜行动杀狼人的时候没见你胆怯过，这乡下野间让你害怕了？老远都听到你抱怨，我这想缓走几步都不行。”
　　子清听组长絮絮叨叨的说完，才摆着委屈的脸道：“那不一样，那个时候好歹大家在一块，有战友在我就什么都不怕，这丢我一个人，面对这黑布隆冬的夜能不怕么？组长，下次要么你带上我，要么你自己来，反正我是不想这样了。”
　　慕云燕摇了摇头，这二十几岁的人还跟小丫头性子，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也好，干他们这行若是神经太过紧绷早晚会出事，当年闵浙省威震江南的诸天部长就是毁在了这心性上。
　　“要我带你可以，但你别多事，你的性子太过跳脱，我真怕你一个不高兴就闹个天翻地覆，没法收场。那孩子终究没怎么见过世面，性情上不定，对我们多有警惕，这个时候不该给他太多刺激。”
　　子清一边打开车子的启动，一边踩上油门让面包车动起来，看着前方车灯照出的坑坑洼洼的土路，好奇的问道：“组长，你说那小子有什么神奇的，值得你三番两次的来看？这五岳七门多的是弟子想入国安名正言顺的试炼，用得着对一个野小子上心么？又或者他的功法真的很俊？”
　　“早就知道你会忍不住问。那小子的实力还不是清楚，他不愿与我交手，估计在藏拙，不过他的身法我见过，很高明，应该不简单，在他这个年纪有那个身法很少见。”慕云燕回思着与少年的几次见面，有惊喜也有气怒，似乎很有意思，不过这并不是她真正非来此地的缘由。“我知道你当我是想收了那小子所以气氛，当初你师弟的事情我也没办法，这每个地方的国安的成员名额都是有限的，不是我说了算，每门每派在每个地方只允许安插一人，这是规矩。你要有本事，叫你风清门的祖师爷来总部去谈谈，兴许讨个说法。那个少年呢，我怀疑他有一件非常厉害的装备，见过的人都称他黑甲侠，就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件黑甲、鬼面，还有长剑、短匕。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娘胎里修炼也杀不了王猛的。”
　　子清本想哭诉这找祖师说法怎么可能，这祖师虽说本领通天可也要脸，这大家都这样你偏偏搞特殊不就找事情么。当听到后面，她眸子一亮道：“组长，你是说……”
　　“没错！若知道了这其中的究竟，不管这少年怎么得的机缘，我们国安既然知道了，总要先分一杯羹。这如今天下风云渐起，大家都有点力不从心……”
　　慕云燕笑着道，眸光里闪过那个有着青疤的少年，这块肉怎么也得啃下去。
　　……
　　太一的性格里有两处优点，一个是能听话，一个是想到就做。
　　神奇宝箱伊拉的话太一也不能不听，更何况在理，这是位蹲他脑门的大仙儿，难伺候又得像姑奶奶叫着。既然那慕云燕迟早找自己，不如自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身份比不过打也打不过我走总行吧，至于女组长威胁不让他上省高的话他倒是不怎么操心。那等人物，日理万机，虽然他之前与之见面的时候向来不客气，可那也是装的，狼与虎见总得嗷嗷两声以视尊敬，想必下次见不到自己，这也就会忘了。
　　于是，第二天他就开始准备了。
　　先是清点了一下家里的最后存粮，从各个角落儿摸出一块块硬币、纸票，又在一个深埋衣柜里的衣服缝里掏出几张鲜红的票子。零零散散一百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其中有父亲走时留下的，也有这三年来打零工做小活攒的。
　　这些钱不够交学费，但是买车票总是够的。
　　当然太一也清楚，要是真的他拿这一百元就去省里闯荡，那除非他凭着身上本事摇身一晃成少年大盗才能活下来。这想法出现过，却只在太一脑海里存活了几秒就没了，那样活着，不如死了。
　　太憋屈了！
　　日上杆头的时候太一跑遍了邻居家，说着自己要去省城上学估计短时间不回来等等，总之最后大家都明白了，这个小娃子竟然是卖家当。这咋能行，纷纷不同意，不过他们倒是乐意给太一资助一点，毕竟当年太一的老爹也曾积累了不少善缘。
　　那个时候据说村里有一次出了大事，有一帮过路的匪徒挨家挨户的敲诈勒索，那次太突然了村里又没谁家有电话，那群匪徒倒是肆无忌惮、张扬跋扈、横行无忌，最后是太一的老爹持着一把杀猪刀杀了整整一夜百余里将那群人全部拿下，也交给了当地的警局，成了警民合作的典型案例。
　　这些是太一听村民们说的，以前他信以为真，现在他嗤之以鼻。
　　以老爹星际联盟设计员的身份，这本领再怎么不济，打几个普通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分分钟的事情。
　　一直到下午，太一左右为难，收吧欠了人情，不收也没人肯以物换钱，最终难耐乡人邻里的热情积攒了整整八百多块钱。太一将自己的钱与乡人的钱加起来一算刚刚好一千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喜出望外，这莫非是一骑当千的意思？
　　临近傍晚，他又回到冷清清的校园。
　　昏黄的斜阳余晖洒落在操场上，青草地在盛夏季节也渐渐泛黄，尤其是那环绕操场的一颗颗桐树上随风撒着落叶，这气氛令人或多或少有点压抑。
　　他一步步走到三楼，站在302房间略显阴暗的窗外。
　　房间内亮着灯，一袭黄色连衣裙的女子正在屋里忙碌的收拾东西。太一的手几次放在了门上，又几次垂了下来。突然门里响起了女子轻柔的声音：“谁在外面？”太一连忙一跃，从三楼跳了下去，至地面连续几个翻滚才消去这个坠力，他忍着身上的疼痛躲到了一楼的走廊。
　　302的门打开了，连衣裙的女子皱眉看着屋外，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刚刚明明看到一双鞋根在门外，特别像太一的，怎么这打开门就没有了呢。金若雪叹了口气关上门，靠在门的背面，怔怔出神。
　　太一是她的学生，也像她的弟弟。只是当她发现这个小男孩对她产生异样心思的时候，她就不能再平静待之。她不信西边传来的那套恋爱自由、年龄不是问题的理论，年龄它就是问题，更何况感情也不仅仅只是年龄的问题。
　　她从小孤苦，父母早逝，所以她对同样身世可怜的太一非常同情，这是同病相怜。但她更因为早年所受的磨难，更希望她的另一半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为夫亦为父的存在，而不只是一个毛头小子。
　　她又想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不由舔了舔嘴唇，那个身影已经多次在她梦里出现了。他们说他是黑甲侠，说他有黑色的甲骨，黑白双面的面孔，血红的眸子，以及一柄黑色长剑和黑色匕首。他才是她心中的英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她，而是她本来就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