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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书生世无双 / 第十一章 文死谏

第十一章 文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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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震带来了死亡与悲哀,也激起了剩余的人心底最原始的愿望:活下去。
  人类自从掌握了火种和工具,就试图将自己同其他动物区分出来,他们认为后者的欲望是原始的,是没有雅趣的。但是这场地震唤醒了所有人心底潜藏的记忆,让他们记起来千百年前,面对黑暗和野兽时,发自内心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京城中,几乎家家缺少粮食,那些城里人掏出了成堆的银子,想要在郊外的农户手里换一点吃食。可是就算是常年保持耕种的农家,家里的粮食也不富裕。去年大部分的收成都已交给了官府,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刘淳家里的地是张伯常年负责耕种的。靠着这位自称老奴的庄稼汉,刘淳一家在这场漫长而又残忍的饥饿中挺了过去。
  日子一天天熬着,两个月就过去了。人们还没来得及庆祝夏收到来,新产的粮食还没吃到嘴,京城中就再次传来噩耗。
  北疆大蒙国又起战事了。
  京郊的农人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战事没有一个直观的认知,只是关心自己的新粮食会不会再被官府收缴充军。他们不清楚,这次大蒙国来犯,正捏准了燕国最虚弱的时刻,现在征收粮食已经晚了,北疆的防线形同虚设。
  无数的蒙人挥舞着马鞭,徘徊在燕国的边城之下。若无战事之时,这些蒙人就是老实的牧民,赶着羊群,追逐着草场。一旦前线战争的号角吹响,他们就化身天生的骑兵,马是自己家养的,重武器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他们要做的就是集结起来,如蝗虫一般冲击燕国边塞,抢夺物资。
  坐着龙椅的皇上心里很清楚,刚刚遭受天灾冲击的燕国,根本打不起这场仗。他打算以边塞几座城池为筹码,换取大蒙收兵,给燕国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诏书下了一道又一道,可是却传不出那座深宫。文官们嘴上说着“不经凤阁鸾台,何以称敕”,扣下了皇上的诏书。他们心里当然明白,燕国经不起北疆战事了,但是割让城池,那是卖祖宗的行为。他们宁愿让北疆的所有士兵战死,哪怕死后的城池仍旧归大蒙国占领,也不愿主动让出城。
  官家怒了。天子一怒,本应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是现在的天子可没有那么大的本领。他悄悄的下了一道命令,夜晚,朝堂上所有的反对官家的文官全部被黑衣人绑走,直到载着诏书的马飞奔出了京城北门,那些文官才被送回府上。整个过程中,文官们一直被蒙着眼,看不清是谁绑了他们,只有个别的人,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一副黑门槛。
  没有人敢说这是官家干的。驳回诏书,进谏忠言,这是文官的分内之事,但诏书已经出了京城,他们再说官家的不是,那就属于大不敬,要被拔舌头的。
  消息逐渐从京城向周遭扩散。人们都说官家要割让丘绍、达干鄄、德武邳三城换取北疆五年的休战。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无不赞叹皇上的仁慈,同时也因为割地的屈辱而扼腕叹息。
  几天后,这个消息传遍了燕国的角角落落,就连街上讨食儿吃的乞丐、深山里修道的和尚都知道燕国要割地了。有人血气上涌,恨不得去前线砍上三五个蒙人,以解心头之恨;有人黯然落泪,向灶房里供奉的灶王爷上香祈祷,求一个国泰民安。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为了表达对割地的不满,京城里的书生造反了。
  有人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但是在京城,事情好像反过来了。
  那些书生穿着清一色的粗布长衫,两手空空走上了街头。不言,不语,不食,不眠,就是静静地坐在皇宫前面。每天都有几个人用头去撞金水河的栏杆,撞得半死,被士兵抬走。
  京营千八百的官兵不知道如何解决这群书生。
  书生有功名在身,见了知县老父母都不用跪,官家没说话,谁也不敢把这群人怎么样。况且人家也没有闹事,就是整日坐在皇宫之前,偶尔撞死撞伤几个在金水桥上。《燕律》既没有规定不能静坐,也没有规定不能撞死在金水桥上,这件事就只能僵在这里。
  在一半书生饿晕在皇宫前,一半书生撞了金水桥时,装作看不见的皇上终于忍不住了。
  夜半,一道命令下出,刹那间,各条大街小巷都冲出一帮蒙头盖脸的黑衣人,抬着书生就跑,家在京城的就直接送回家,留下几两银子就走;家在外地的就直接扔到官舍,有伤的就请大夫,饿晕的官舍也给管饭。这群黑衣人就像是下山抢劫的土匪,只不过抢的不是钱,是皇宫前静坐的书生。
  朝廷百官心里一松,每天上朝时,都能见到这些书生撞栏杆,看得他们心一抽一抽的。事情能这样解决最好,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那都不重要了。只有些许文官心里有所猜测,抬走书生的那批黑衣人,好像略微有些熟悉。
  刘淳是在“黑门槛”包子铺见到刘谟鸣的。收到胖厨子传来的消息时,刘淳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也参加了这场“书生抗议运动”。瞒着还不知情的母亲,刘淳悄悄来到了京城。
  万幸,刘谟鸣属于饿晕过去的那部分书生,胖厨子给了些吃食,刘谟鸣就渐渐恢复了。等到刘淳赶到包子铺时,只见到父亲略有些虚弱,身体并无大碍。
  看着面黄肌瘦的父亲,刘淳还是不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轻声道:
  “皇上已经下了诏书,你们明知道结果不可能改变,这么做,值吗?”
  刘谟鸣看着刘淳,平日里严峻的面庞带上了一层温暖:“当然值。”
  “只有这样做了,全国的百姓才知道燕国的风骨还在,明白我们不是因为软弱怕死才向大蒙国割让城池;也正是因为这样做,被大蒙国接管的百姓才不会以为我们抛弃了他们。”
  停了一会,刘谟鸣再开口道:“陛下救了燕国的躯壳,而撞伤撞死的书生,救了燕国的魂。”
  刘淳看着父亲,仿佛看到了整个燕国的文人阶级,看到了书生折不断的傲骨,磨不掉的豪气。
  见父亲没事,刘淳就悄悄塞给了胖厨子几两银子,一是感谢对刘谟鸣的特殊照顾,二是让胖厨子再费神照顾刘谟鸣几日,交代完毕便离开了包子铺。刘淳还瞒着母亲,自然不能在京城久待。
  刘谟鸣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包子铺的,胖厨子就编了个谎,说晕死的他被一群黑衣人扔到了大街上。虽然心头仍有些许疑惑,刘谟鸣还是信了这个说法,好吃好喝,静养了两三日就回到官舍去了。
  夏天的新粮已经打好了,燕国上下仿佛即将溺死的人获得了氧气,立马展现出生机与希望。从山上望去,镇子上家家户户都在晒粮食。刘淳与保罗居士站在道观的屋顶,吹着傍晚干燥的夏风,悠然的看着山下飘起的渺渺炊烟。
  “人这个东西,只要不死,就算你把他按到谷底,他都能怀着一丝希望,开始新的生活。”保罗居士感叹道,“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
  刘淳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夏天独有的气息,略微有些呛鼻,不过还是感觉身心舒畅,忍不住开口道:
  “是啊,人总是充满着希望,这正是人与其他动物不同的地方。”
  
  “震后两月,北方之大蒙国起兵,伐燕之诸城边。燕不能御,欲易北疆丘绍、达干鄄、德武邳三城以换五年之休。闻此消息,京中之士集阙前,以头触栏,请收号令,无效,见黑衣人遣归矣。”
  ——《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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