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阿苒 二

　　阿苒坐在地上双眸欲泣，满目凄凉地看向锦瑟，嘴唇微动却是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锦瑟冷冷的看着她半晌，放下手中撩起的魔颜虎，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抬眼见凤逸还在原地愣神儿，“叩叩叩”抬手就扣了几下桌子:
　　“怎么？心疼了？”
　　“啊？”凤逸听见声音这才回神，“你说什么？”
　　锦瑟冷笑一声：“看着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娇娘，于心不忍了？”
　　“你瞎说什么呢！”凤逸腿一叉，坐在了锦瑟对面。
　　“你可别忘了，刚才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现在已经死在她手里了！那些没用的同情心还是不要随便泛滥的好！”锦瑟面色不虞的提醒道。
　　凤逸看着锦瑟，想了想，说：“锦瑟，你好像对阿苒很有偏见。她是妖，而且她的经历也使得她的性情成了这般喜怒无常，好好引导，她还是能做个好妖的。”凤逸见锦瑟满脸讥讽之色，接着又说道：“而且，她不是也带给你琳琅的消息了么？”
　　锦瑟定定地看着凤逸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琳琅，她能让阿苒传递消息给我，也能让别人传递。还有，六万多年前，生灵涂炭，你没有看见过。我生死一线，你没看见过。我费力耗神才逮住作乱的蚺蛟，你没看见过。满目疮痍，重建六界的那万余年，你没看见过。神智被摧毁，后恢复神智却命不久矣的那些神兽、魔兽、妖兽、灵兽们，你没看见过。那些动荡过后，被灭族的兽类，它们荒芜的聚居地，你没看见过。你只看见了一个自己觉得自己可怜的蚺蛟，就心生怜悯。那那些无辜的受累者，有谁可怜？又有谁给它们抱不平？”
　　“这些，与阿苒无关啊……”凤逸弱弱的开口，见锦瑟神情愈发冰冷，止住了话音。
　　锦瑟几番深呼吸后开口：“曾经，我也同情六万年前的那只蚺蛟，可是它眼里心里只有仇恨。我做神女的时候就是司战之神，本就不是悲天悯人的良善之辈，所以，我再可怜它也要杀了它！今天，又遇一蚺蛟，她的经历，她的言语，她的举止，你说说，她有没有机会重走六万年前那只蚺蛟的老路？”
　　“可是……”凤逸犹豫地张嘴。
　　锦瑟冷笑一声：“你不敢给她打保票！因为她的确愤恨！不恨，她只会离开，不会吃了她的母亲和族人！”
　　凤逸皱着眉，却依旧不想跟着锦瑟的思路走：“她的母亲和族人想要杀她，那时候她还没化生，自保而已。她后来也没有杀过别的……”
　　“怎么不说了？”锦瑟看着越说越不自信的凤逸，“没杀过？蚺蛟的精神控制，是需要她杀生的。她没有内丹，并不代表她不能使用内丹。相反，她修炼，还是需要大量内丹和灵宝的！阿苒，几千年的蚺蛟而已，却能在人间逗留许久不被发觉。还能使用禁术强留人类的性命，不受轮回召唤。你觉得，她没杀过生，便能有如此本事？还有，你知道怎么杀死蚺蛟么？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指点江山！你以为她口中的那个假和尚为什么要生生的折磨她？夺内丹，杀了她就行了！为什么不杀她？因为那个假和尚杀不了她！你觉得，琳琅看见一只重伤的蚺蛟，没放了她，也没杀了她，却偏偏要囚禁她，是为什么？因为杀蚺蛟，需要耗费大量元神之力，琳琅杀不了她！可是，蚺蛟出世，放任她，万一再出现六万年前那一幕怎么办？只能囚禁她！好在有困兽图在，即便是琳琅没有那么强大的元神之力，还可以跟她同归于尽！所以，六万年前，即便是魔尊和妖王联手制服了蚺蛟，也依旧杀不了，只有神族，也就是我，耗费大量元神之力才行！你知道当年我修养了多久，才养好元神么？你只觉得我对阿苒有偏见，对，是有偏见！但不是对阿苒！是对蚺蛟！所以，一个生命力如此顽强的危险之徒，你觉得我能放么？四！境！灵！主！”
　　凤逸呆呆地坐在原地，被锦瑟的话震惊到失声。
　　锦瑟面色不虞地继续说:“要我说，这世界上，坏人都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良善之人用那些完全没必要却肆意泛滥的同情心和怜悯惯坏的！活着，谁还没点难处！照你们的论调，我岂不是早就应该做个坏事做绝的大魔头了么！”
　　锦瑟看向另一个洞口的阿苒，看着她也在听，起身向着阿苒走了两步，继续说道：“阿苒，你总觉得命运待你不公。试问一下，六界众生，哪里来的绝对的公平？你觉得你的父母族人对你不好，可是你毕竟还享受过几年亲人的关爱。可是在这个山洞里，我和凤逸连父母都没有！你觉得孤单，没有朋友。可是你在人间的时候，不也有美好的光景么？只是你不知足罢了！再说你那所谓的爱人，你是真心爱他的么？你只是自私的想要他在你漫长的生命里陪伴你而已！你真心爱他，为什么要剥夺他作为一个人类轮回的权利？冒着神形俱散的风险，只为让他多陪你几年？你若真的爱他，为什么不能等他再世轮回去找他！你只是自私的把所有不该你拥有的当做是命运的不公，却没有看到你已经拥有的！六万年前的蚺蛟是这样，现在的你，也是这样！”
　　“我……拥有的？”阿苒喃喃自语。
　　“对！你拥有的！”锦瑟字字铿锵，“你拥有顽强的生命，你拥有强大的精神控制力！你能号令整个蛇族。仅仅这三点，天地法则就不会允许你十全十美！”
　　“为什么！”阿苒顺口就问出了一句。
　　锦瑟被阿苒问的，只觉气血翻腾，一口气不上不下：“你有脑子吗？蚺蛟一族有这么大的本事，没有内丹，不能化龙，已然在六万年前掀起六界的血雨腥风。如若有内丹，即便你们一族不会兴风作浪，可是会不会有贼人盯上你们，强取你们的内丹！要知道，精神控制力，还是能控制一个族群的精神力，是多大的诱惑！”
　　阿苒缓缓抬眸，看向锦瑟，双眼之中，不再那么凄凉。
　　锦瑟继续说道：“阿苒，你觉得你无法化身成龙，心有不甘。可是，你可曾想过，水虺一族，本就不是寿命长久的种族，修炼的不错的水虺也就几千年的寿命。费神劳力地为了化身成龙，就要耗费至少两千多年，这还是事事顺利的情况下。更不用说每上一个阶层要经历的考验和雷劫，皆是九死一生！即便化身为龙，怕是也只有千年的寿命罢了！”
　　阿苒眼中布满向往的神色，说：“即便只有一天，那也是无上荣耀……”
　　“哼哼！愚不可及！”锦瑟翻了个白眼，回身又坐下了。
　　凤逸看着锦瑟，也满是不解，问：“这，化身成龙，是水虺一族至高无上的荣耀，为什么说‘愚不可及’呢？”
　　锦瑟冷笑着说：“那些所谓的荣耀和向往，都是没有化身成龙的水虺说的，你见过哪个化身成龙的水虺，回去过？”
　　“那也许人家就是过得好呢？”凤逸顺嘴答音。
　　“你也没脑子吗？”锦瑟无奈道。
　　“呃……”凤逸一脸尴尬。
　　锦瑟解释道：“在兽族，所有种类，同种族当中血脉旁支的族类都会被正统族类血脉压制，这是兽族的共性，即便是化生之后，也不能避免。凤逸，你堂堂四境灵主，不会连这点常识也不知道吧？”
　　凤逸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锦瑟讥笑一声，没搭理被气得脸都憋红的凤逸，继续说：“龙族，上古时候就存在的神兽种族。且不说它们的傲气，单就说它们种群内部，也是阶层明显的。那些神龙一族旁支的一些，虽也是龙，虽也是天生的神兽，可是在正统神龙血脉跟前，会被血脉压制地连气都不敢出！凤逸，你是四境灵主，这些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知！道！”
　　“哈哈，知道好，知道好！”锦瑟笑眯眯地说：“那然后呢？”
　　“然后？”凤逸一脸疑惑，“什么然后，你想说什么……锦瑟，你是说？”
　　锦瑟看凤逸恍然大悟的表情，就知道凤逸明白了。扭头看向阿苒，问：“你明白了么？”
　　“我……”阿苒不知怎么开口，这和她固有的认知不符，可是锦瑟却说的都是事实。
　　锦瑟冷笑一声站起来：“神龙一族的旁支，尚且还要小心翼翼，阿苒，你猜猜，一个小小的水虺，披了身龙皮，混迹在龙族之中，它过得是什么日子？要么委委屈屈地伏低做小，要么，找个避世之地蜗居到死。阿苒，你从小生活在水虺一族，它们把化身为龙当做是毕生信仰。如果单单以信仰论，这没什么，但是太过执拗就不好了。即便是没有我说的这些，化身成龙，也不见得比你好在哪里。你有漫长而顽强的生命，它们没有。你有强大到可以控制一个族群的精神控制力，它们没有。你可以选择为自己而活，而它们，活着只为了成为一条龙，还是不会被龙族接纳的龙。阿苒，其实你拥有的很多，只是你自己看不到而已。就好像水虺一族只想着成龙，却从不曾想过，成龙之后会面对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锦瑟又坐了回去。
　　阿苒眼神微闪，今天听到的话，一字一句都颠覆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腰身一拧，化出本体，“扑通”一声扎入了湖里。
　　“锦瑟……”凤逸看着锦瑟，却不知此时此刻说些什么话好。可是，什么都不说，又觉得浑身难受。
　　“干嘛？”锦瑟说了半天，有些疲累，不耐烦地应了一句。
　　“不知道……”凤逸说的是实话。
　　“你浑身难受啊？！”
　　“锦瑟！你怎么知道！”凤逸惊呆了。
　　“……你有病吧！”锦瑟现在觉得，是真真的有那么一些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