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少年的战斗

　　田米竹的插科打诨起到了一定效果，村民们绷紧的心终于放松了不少。前两轮的战斗，李非人展现出了令人振奋的力量，很多人心头开始燃起了希望，有些人甚至相信，这个少年或许还会给他们带来奇迹。
　　希望，奇迹，都是很美好的东西。有些时候，不用太多，有一点点就够了。
　　只有老村长的心继续绷紧着，一双眼睛在李非人和黑影之间来回逡巡。和村民们一样，他也希望李非人能打赢这一场，然而他毕竟年岁更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盲目的乐观，实则不过是愚蠢的悲观。
　　万幸，他没有在李非人身上看到傲慢，骄气，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表现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偶尔的锋芒过后，少年重又收拢羽翼，藏锋敛气，归于平静。
　　平静，是最美好的自信，是希望最牢固的根基。所谓海纳百川，天列万星，自有它的璀璨和包容。
　　很快地，李非人就将杂念抛诸脑后，进入了战斗状态，就和每一次读书修行一样，用最认真的态度，最平和的心态来面对，行动。
　　黑影已经破天荒地给足了他时间，他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也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一定会很难，很苦。
　　之前的两轮战斗，他展现了非常强大的力量和速度，对方看在眼里，必然有了应对之策。先前的平静，等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给敌人时间，或许只是自己更需要时间。
　　蓄势，总是需要时间的。势足则气盛，气盛则无匹。
　　六个黑影动了，它们两个一组，攻守相应，分三个方位同时向李非人袭来。
　　三角夹击，攻则最锐，守则最坚。此时，李非人才明白，为什么黑影先前会派遣六人，而不是四人，八人，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早已打定了主意。
　　他们的速度很快，比前两轮更快，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速度，最先铩羽的一定会是己方。
　　六个人，六只利爪电射而来，因为速度太快，破空之声响彻夜空，爪尖带起的黑雾与夜色融为一体，人与环境完美结合，于是，看在旁人的眼里，六只利爪则突然变成了无数个，又或者，一个都没有，它们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在有与无之间，只等着对方做出判断。
　　如果第一次第二次是对李非人的试探，那么这一次，他们不再藏藏掖掖，六人发力，以一个完美的阵型，将李非人锁定在中间。
　　阵型，并不是简单的和数计算，正确地说，应该是倍数计算。六的倍数，可能是三十六，可能是更多。
　　所以，李非人此时面对的，并不是单纯的六个人，从他的视角看去，是一整片夜色，是无数双利爪。
　　他一个人能打破这片夜色吗？李非人知道自己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面对星空，没有人能够一手遮天，面对大海，亦没有人能抽刀断水。
　　刹那间，李非人想到了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他觉得还不能过早暴露出来，以备不时。所以他使用了第二个选择。
　　这一个选择，不攻，只守。
　　于是，场间就出现了很滑稽的一幕，当六道黑影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时，他们目光相对，心意相通，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的必杀之势，仿佛下一刻，那个少年就将被撕裂成无数碎片。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就在他们的利爪即将相交时，李非人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的时机拿捏得非常精确，不早不晚，恰恰好。如果早了，对方势必会做出应对，晚了则会粉身碎骨。
　　倒在地上的李非人四脚朝天，一点也不美观，就像是两只猫打架，防守的一方总是倒在地上，挥舞四肢，看似空门暴露，实则滴水不进。
　　“好。”黑影大赞一声，忍不住地鼓掌，一个战斗经验不足的少年，能做出这样的完美的应对，无论是心境和心智，都值得让人叫一声好。
　　黑影突然觉得，这个少年的确很有趣，总能给人带来惊喜。很多天以前，当有人告诉他，会给他送来一个很不错的孩子时，他起先不相信，但现在，他觉得应该重新审视这个少年。
　　六个怨灵没想到李非人会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应对，均是为之一愣。
　　这一愣的时机很短，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对于战斗中的李非人来说，这一瞬的时间实在是太宝贵了。机会稍纵即逝，他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反击。
　　你们不是喜欢爪击吗？那我便回之以爪，礼尚往来，不必客气。
　　微弱的光线中，红光一闪而没，紧随着的是一声痛苦的哀嚎，看似坚不可摧的三角阵型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缺口，李非人瞅准时机，破阵而出。
　　厉声再起，六道身影复又合围过来。然而李非人岂会再给他们机会，盯着先前受伤的怨灵，又是一抓而去。
　　他的速度比怨灵更快，转瞬间就到了对方的面门，只要抓中，对方必失去战斗力。三角阵型一旦六去其一，李非人就有信心将他们一个一个瓦解掉。
　　突然间，一股强烈的危机袭上心头，同时，一股彻骨的阴寒之气自背后而生，李非人当机立断，着地一滚，向着斜左闪避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硕大的黑影出现在他先前位置，黑影一抓扑空，惊咦出声，似乎没料到李非人居然能躲过他这凌厉的一抓。
　　“退下。”黑影对着那受伤的怨灵喝道。
　　那怨灵低头，默默地退出战斗。
　　“你耍赖，说话不算数。”李非人怒道。
　　黑影笑道：“我只是答应你这是最后一轮战斗，又没说我不会加入战斗。何来的说话不算话？”
　　李非人心想也是，一时间为之气结，不知从何辩起。
　　“羞羞，不要脸。”田米竹在后面刮脸嘲讽：“六个人打我师父一个，打不赢就加一个。”
　　黑影辩解道：“还是六个人啊，你看，一个没多，一个没少。”
　　田米竹骂道：“臭不要脸，你们有那么多人，少一个就补一个，那么多大人，就知道欺负我师父一个小孩子。”
　　黑影道：“怪我咯，事先你们也没说清楚。那现在怎么办？要么你们认输吧，全部人等死就好了。”
　　“想得美。”李非人也怒道：“输赢还未定呢？”
　　“废话连篇，还打不打？”黑影道。
　　“那你还加不加？”李非人反问道。
　　“不加了。”
　　李非人点头道：“好，若是再出尔反尔，你就是孙子。”
　　“小娃娃找死。没大没小。”
　　黑影话音未落，人已先至，其余五个怨灵紧随身后，三角阵型再次合围而成，厉啸声中，黑影当先一爪，仿佛黑云压城，天地间一片漆黑，再无一点光亮。
　　比起其他怨灵，黑影的压迫力明显不是一个等级，李非人只觉得气息为之一窒，体内灵力翻涌，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变。”紧急时刻，他轻吼一声，身影随之消失。
　　黑影瞬间丢掉了目标，掌力落空，那股遮蔽天地的黑云也消失无踪。场间光亮再起。只有一株弱不禁风的小树苗立在场中。
　　一阵轻咦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明明那少年马上就要毙于掌下，为何突然就消失了？
　　人呢？
　　突然，一声痛呼响起。李非人身形乍现，挥掌，伤敌，破阵，一气呵成，转眼间人就到了五丈开外。
　　黑影连连怒喝：“好卑鄙的小子。”当先带头追去。
　　李非人念动口诀，灵气，地气，怨气灌满全身，身形如清风，几个起跃就将黑影抛在身后。
　　黑影速度极快，紧紧咬着李非人不放。其余怨灵比起他却要慢了不少，不一会儿就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奔跑间，李非人尚有余暇回头观望，眼看着黑影紧追不舍，他便时快时慢，故意吊着，待到时机差不多时，心念一起，草帽赫然出现在手中。
　　生机掩却，黑影再度失去了目标。左右张望，哪里还有那卑鄙小子的身影。
　　草帽本就是克制怨灵之物，李非人这时候戴上草帽，不怪那黑影找不着他。
　　一刹那，黑影暗呼不妙，转身就朝来时之路返回，速度爆涨，拖起一道黑烟。
　　“小心。”黑影大声警示。
　　然而已是为时晚也，随着两声惨叫，怨灵转眼间六去其三。
　　李非人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子该死。”黑影怒喝一声，隔着四五丈距离，一掌凌空劈了过去。
　　李非人手中寒芒一闪，一把短刀握在手中，清啸一声，对着那遮蔽天地的手掌挥去。
　　此时，他气势正盛，脑中响起师尊的那句话：若天道不公，那就破了他。
　　哪管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管你一手遮天，我若看不惯，那就一刀破了它。
　　刀掌相交，一声震天的声响，尘土飞扬中，只看到瓦片如雨，在空中就已震碎。
　　余势未消，檐下码放整齐的木材散落一地，人群向后退一步，退二步，退三步……直退到无路可退时方才跌作一团。
　　啊哟声中，李非人身影顺势跃起，跳到房顶。
　　“你也接我一刀。”
　　双脚发力，身子腾空，李非人双手握刀，鹰击长空，如天神下凡一般朝着黑影斩去。
　　赤红的光芒在天空绽放，黑影瞳孔瞬间放大，大喝一声，双手撑起，霎时间黑云翻滚，冲天而去。
　　一个自天而降，一个顶天立地。就看谁的力量更大。
　　无数人瞪大了眼睛，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只等着那刀掌相交，又都害怕看到结果。
　　这一战中，李非人展现出了足够强大的实力，其实就算黑影自身也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接住他那从天而来的一刀。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到目前也不敢相信，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何以会有如此傲人的力量。
　　两个怨灵扑身来救。
　　“闪开。”黑影急喝。他深知，李非人的力量，并不是他们两个可以抗衡的。
　　两个怨灵急速掠开，来去如电。
　　随着一声清啸，李非人的身影转眼就到了黑影头上，黑影再次发力，全力抵挡着那即将到来的一刀，心头震颤，亦觉痛快无比。
　　多少年了，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一战。
　　今夜，就战个痛快吧，管他是输是赢。
　　黑影这样想着，然而那臆想中惊天动地的一刀却没有到来，手掌处只迎来轻飘飘的一抓。
　　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黑影豁然明白，原来那小子玩的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
　　又上当了。
　　呼啸声中，李非人的身影再度向远方遁去。快若闪电。
　　此时，场间就只剩下黑影一人，其余怨灵尽数被李非人制服。
　　“卑鄙小子，纳命来。”黑影暴跳如雷，向着李非人追去。
　　李非人身影丝毫未作停留，径直向着后山掠去。
　　黑影如影随形，暴怒之下，速度激增，很快就追上了李非人。
　　只是，李非人到了后山却没再跑，而是停下身子，笑吟吟地看着黑影。
　　“停。”他急忙叫道：“我说一句话。”
　　黑影硬生生地止住身形，双眼冒火，直欲将眼前这小子生吞活剥。
　　“不打了不打了。”李非人连忙叫道。
　　黑影怒喝：“呸，你说不打便不打，我们之间的战斗还没完。小子，别耍诡计，正正当当来打过一次便算。”
　　李非人笑道：“你打得过吗？”
　　黑影一愣，当即又怒道：“不打过怎么知道？小子，莫非你怕了？”
　　李非人冷笑：“刚才那一刀，我若不是顾及你面子，哪里轮得到你现在在这里吹牛。我把你引到这里，是想听你把话说完。你好好想想，是要打架还是谈判？”
　　黑影回想适才那一刀，李非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若真的是冲着他而来，自己有几分把握接住那一刀？
　　良久，黑影重重地叹一口气，神情萎靡，说：“好吧，那就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