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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年3月7日,下午……
春雨连夜席卷大地,以至于城市四环的柏油路中积攒了不少水渍。
正午的阳光朝着西边而落,路上的泥泞脚印也定了形。
快递小哥上身穿着土黄色的夹克衫,脚下则是蹬着不快不慢的半自动电行车。看他脸上的那抹欣喜劲儿,比中了头彩还要高兴。
蓝色的铁皮装箱占了车身的三分之二,即便有鸟儿驻足在上面也不会被人发现。
可是快递小哥却不敢让车有丝毫颠簸,他不是怕惊了车箱上的鸟儿,而是怕损坏里面的“重要文件”。
随着电行车的一声汽笛音,快递小哥稳住了身形,还没等车停下,他整个人已落到地面之上。
“哎哎哎!”
电行车晃晃悠悠,差点儿就撞到了一旁的电线杆。
快递小哥三下五除二,一脚挡在轮胎的前面,咔嚓!他脚下突然一滑,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他轻轻揉了揉下巴,又摸了摸眼眶上侧,额头那儿刚好映现出一道半寸伤口。
不知怎的,他每次路过这里都要摔个跟头。要不是朋友家在这条街边儿,打死他也不会再来这儿送一次快递。
快递小哥名叫马龙,地地道道的绥云市人。他与秦山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不说别的,两人还曾一起掏过马蜂窝,算的上是过命的交情。
不过,马龙在小学的时候就辍学不念了。父亲说他没出息,念书就是在浪费钱和时间。
索性秦山有个好父亲,不仅供他读书上学,而这一供就是十多年。
如今,一个就要成为街坊邻居为之侧目的大学生。另一个,却是拿着普通薪资的快递员。
两人的身份立马就会显得天差地别,可是这些外界的目光,马龙却丝毫没有理会。在他看来,秦山永远是他的好哥们,好基友!
今天,他身负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将录取通知书亲自送到秦山的手中。
此刻,他的心情是既兴奋,又激动。十余年来,他所交往的朋友之中,就只有秦山这么一个大学生,其余无不是些大字也不识几个的文盲。
隔着铁门,马龙郑重其事的将蓝色装箱内的“重要文件”取了出来。此时,他的心正在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待到心口出现一阵酸痛,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兴奋下去,不然保不准会休克过去。
“mua啊!”
马龙重重的朝着录取通知书亲了一口,那样子就好像是他收到了录取通知一般。
不过,秦山能成为大学生也正是遂了他的心愿。因为在他辍学的时候,秦山就和他做出了约定——势要考上国内最好的学府!
“也不知道好兄弟考上了哪所大学,嘛!算了,今儿个非得出去庆贺庆贺!”
嘴边哼着小曲儿,马龙三两步来到铁门前,他扣起食指在门上敲了几下。
“铛铛铛!”
“嗯?”
过了一会儿,见没人应,马龙在门栓附近的小口旁鼓弄一番,原来是铁门被插上了,没锁。他顺势推开门走了进去,瞧见外边正晾着衣服,他嘴角立马浮现出一抹笑容。
“嘶~这香味儿都传到外面来了,准保是饭菜还在桌上!”
马龙嘿嘿一笑,他蹑手蹑脚的开了小门儿,紧接着将其慢慢合上,中间愣是没听见一丝关门动静儿。
马龙隔着墙听见一阵嘻嘻哈哈的说话声,听声音他就知道,那个民警老王也在里面。
“咦?他也在里面,不会又是找秦叔说拆迁那事儿吧?”
马龙对秦山家的情况心知肚明,知道这间小房子是秦山父亲最为珍视的宝贝。虽然他在拆迁这件事上帮不了什么忙,但是他也曾暗暗诅咒老王哪天摔进坑里,最好再也别提拆迁的事情!
“咳咳!”
角落里,马龙先是硬咳了两声,房间里的三人这才发现有人闯进了屋里。
民警老王眯着两个眼睛,还以为有贼闯入。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三两步便走到了门框的边缘处。
其他两人也不闲着,他们慢慢跟在老王身后,只等那贼露出个脸来再将他治服!
“呔!”
老王就像是孙猴子一般,一声喝出,直把马龙吓的一个激灵。
随即,两父子嗖的一下子从门旁钻了出来。他们一人抓着马龙的手臂,一人架着马龙的肩膀。
一时间,马龙被捆成了个肉馅包子。他嘴里叫苦不迭,生怕这三人对他继续实行折磨。
“马龙?”
还好秦山耳根子尖,听出是马龙的声音,几人这才将他松开。
马龙以为会平稳着地,不料自己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手中的“文件”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之上。
“ohwuka!(我的天!)”
马龙绞尽脑汁最终说出了一句尼尔克语。
他的脸上带着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本来一个文件掉在地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秦山家的地板确是由红砖铺成,地面坑坑洼洼的留有大片水渍,文件的一面已经完全被水打湿。
马龙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子,他将装在纸袋里的文件拿了出来。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愤怒道:
“你,你们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的可是秦山的录取通知书啊!”
马龙的一番话顿时让老秦愣在原地,这么说来,是他们弄坏了秦山的录取通知书?!
老秦后退了两步,心想,这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毁了?紧接着,他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额头冒出大片虚汗。
“老秦,你先别急。拿过来我看看。”
老王脸上带着一抹歉意,拆迁的事情他再也不敢提了。
他急忙从马龙手中接过录取通知书,过了一会儿……
“哈哈哈,老秦,你看!”
老王喜笑颜开,他将录取通知书呈到老秦面前,然后说道:“这里面夹着两个录取通知书,你看!章还在呢!”
老秦听闻此话,心中顿时明朗了些,他缓缓站起身来,然后仔仔细细将那个有“章”的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
“秦山,这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是什么语言啊,爸看不懂。”
老秦左看右看,发现录取通知书上竟是一串又一串的字母。
“什么?”
秦山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拿过录取通知书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弗昂斯……爸!我被弗昂斯大学录取了!”
秦山突然激动的说了一句道。
虽然老秦不知道儿子为何这么激动,但看到秦山那副高兴劲儿,他就知道,这是好事儿!
秦山高兴了好一阵子,忽然又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
他将另一个打湿的录取通知书从纸袋里抽了出来,上面略显模糊的红章上写着:“绥云市大学。”
秦山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同时被国内外最好的大学录取,一时间,他的嘴咧的像个小孩子一般。
“抱歉了兄弟。”
马龙这时凑上前来一个劲儿的道歉,记得秦山曾和自己说过,他要考上绥云市大学,这样就可以就近,常回家看看他的父亲。
秦山一把握住了马龙的拳头,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老秦招呼众人上桌用餐。桌上,老秦谈起了秦山以后会如何发展,如何如何有作为,可把他这个当父亲的乐坏了。
说也说了,笑也笑了。老秦长叹一口气,忽然说道:“这房子是我与秦山的妈妈年轻那会儿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如今儿子考上大学,我也心安了。”
这时,老秦看向一旁的老王又道:“房子也该拆了,剩下的日子,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尝尝住在楼房里的滋味儿!”
老秦话中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他一直在等秦山考上大学,如今自己心愿已了,终于可以享享清福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
老王的声音略显颤抖,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但此刻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嗯!”
老秦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打算等秦山上了大学,就搬迁到楼上!
不久,老王离开了这里。而马龙嘴里却叼着根牙签儿蹲在门外,冷风吹在他那上扬的发际线上,一个程序员似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秦山,还没换完内裤啊?”
“去去去!”
“哈哈!”
两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外面,一拍即合的对话让秦父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
“秦山啊,过不了几天你就要去国外就读了,这些钱你拿着,不用省着,去和你那些发小、还有老同学们聚一聚!”
老秦拍了拍秦山那厚实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爸,您就放心吧。”
秦山答应了一句,随即穿上外衣走出门外。
“走,哥们儿带你去体验豪华跑车!”
一出门,秦山就被马龙拉着来到了柏油路上。
一辆年老失修的淡蓝色电行车赫然呈现在秦山面前。
“公子,请!”
马龙嘴里唱着戏腔,那个“请”字被他拉的很长。
二人乘着风,一同行驶在向晚的微风之中,过往的人被惊的瞠目结舌。
“光天花日,朗朗墙坤。现在地年轻人,唉……”
路旁的老大爷甚至以为自己花了眼,他手持拐杖,嘴里吐出几个怪声怪气的词语,然后摇头晃脑的走开了。
“我怎么感觉咱们俩正被人指指点点呢?”
“有么?”
“有!”
“我倒是不介意。”
马龙哈哈一笑,差点撞在了路牌儿上。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秦山不禁问了一句。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龙神秘的说道,“”豪华跑车”依旧在路上不紧不慢的驰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