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程的踪迹

　　夜黑风高，只不过我们不用干坏事，跟程峰的老婆阿玲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就到他们家那栋小洋楼门前。
　　此时，阿玲一身白色睡裙，头发有些散乱，早早站在门前等我们俩。
　　嫂子节哀，这是我跟大个见了人后说的第一句话。说完就后悔了，阿玲那双泪眼不住淌着泪珠。我们俩手足无措，阿玲则径自拭去泪水引我们进屋。
　　还是那个客厅，这几年我们没少在这喝酒看球，每夜吵到半夜三更，直到阿玲下楼臭骂才肯罢休，只是如今逝者已矣，往昔不复。
　　在客厅坐下，大个按着先前的计划与阿玲聊着公司股份的事，又引起阿玲一顿哭泣，嘴里念叨着亏得啊峰有你们几个兄弟，不然这堆烂摊子不知道如何收拾。只不过，阿玲听了我们来意之后，断然拒绝我们俩口中的转让之意，只说大家在社会上打拼都不容易，这么些年风里雨里跟一家人没啥区别，不能因为老程走了让我们俩破财。
　　我不理会他们俩闲聊，借故上厕所离了客厅，趁着阿玲没注意上了二楼。
　　上楼后左拐第一间便是老程的卧室，先前问过阿玲今日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事，阿玲表示总有老程托梦，梦里的老程浑身焦烂不堪，只说身上很痛，想到水里灭火。还有就是孩子总到半夜哭醒，说是爸爸出差回来了，向她讨要冰棍。就这话，奶奶白日里带着孙女上超市买了整整一冰箱的冰棍雪糕，只是眼下还是春季，天气不会太热，也不敢让孩子多吃，只怕吃坏了肠胃。
　　我开了天眼在老程的房间里兜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突然想起阿玲方才说的话，出了门向孩子的房间走去。
　　不出所料，还没等我进屋，手机上的天眼便在屏幕中显现出一个烈火缠身的身影。那身影横躺在床上，与女儿偎依一处，状若酣睡。
　　这一幕让我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惊。喜的是我们俩的猜想没错，老程的魂魄还在，且找到归家之路。惊的是孩子在老程这番纠缠之下，别说噩梦连连，身上阳气必然受到侵蚀，轻则风寒感冒，重则大病不起一命呜呼。
　　也不管孩子早已睡熟，推开房门大声呵斥，老程啊老程，走就走了，怎么还回来祸害闺女！？
　　可能是声音太大，一下子将孩子吓醒了。直闷着被窝哭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楼下大个与阿玲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噔噔上楼，大个皱着眉头不住与我使眼色，阿玲则不明所以，只上前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又是一顿哭。
　　见了此景，我心下一横，也不管大个眉眼中的警告之色，戒律中的顾虑早抛到九霄云外。
　　“阿玲，老程回来了，我知道他的心思，可总在身边会害了孩子，能不能让我们把他带走？”
　　话音刚落，平日里温柔贤淑的阿玲突然瞪起双目，冲着我们俩叫骂道“什么回不回来，先生说了，阿峰回来就七日，时间到了自己会去轮回，犯不着你们操心！”
　　听了这话，我心里又是一惊，感情阿玲早就知道内中隐秘，还请了先生看过。只不过照她所言，不难猜测，这所谓的先生也是个半路出家的蠢货，半吊子只知道人魂归位，却不知阴.门已关，若想轮回还得等待那五十年一期的大事。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大个却在身后公文包里一阵摸索，掏出那火枪，对着床上娘俩点了起来，口中急唤“往生者程峰，既已身故，何念凡尘，且与我归得魂府，静待轮回，莫要再害妻儿！”
　　只一句咒，那团常人看不到的火影若受了牵引一般，嗖的一下吸进火枪。
　　再看母女二人，早已在床上依偎着哭成泪人。孩子不懂，阿玲却是知事，只道没有亡夫刚去就来窜门的行当，我就知道你们今晚前来不坏好意，走吧，往后我们几人莫要再见了。
　　怀着沉重的心，我跟大个回到车上，点了一支烟，思虑着今晚的所作所为不知道是对是错。
　　深夜，刚回到魂府，把老程的魂从火枪里放了出来，结果看了那副样子，我跟大个的心沉到谷底。
　　眼前的魂，除了本能地找寻家人，已然没有半点理智，用魂界专业术语来说，这魂已然散了大半。
　　“卧.槽.尼M！”我跟大个不由骂出声来，这种情况我们俩都没遇见过，也不知如何处置。想了许久，若是田靖还在，没准能提供一点建设性的想法。如今，只能去找景尧了。
　　夜里，又下起小雨，一路驱车至景尧大厦，不过十几分钟便到了门前，两个面熟的保安走上前来。
　　猝不及防之下，那个身材高大的扑通一声跪在身前。
　　“肖先生，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敢问那位老先生身在何处，郎云想当面拜谢！”
　　大个见了此景，先是一愣，侧过头看了看我，不明所以。
　　此时我才反应过来，初见寻爷爷那夜，寻爷爷与郎云说的那番话。
　　而后就郎云所言，那日被寻爷爷打晕后身体不适，便到医院检查。可是查出来的结果却是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病症。可身上的痛楚亲身体会，半点做不得假。起先以为是寻爷爷这种怪异老人给下了毒咒，找了先生看后才知道常日守门，难免犯些不干净的东西，若想驱除需得用些手段。可能是那先生道行太浅，试过七八种方法都没能处理干净，想起寻爷爷的嘱咐，用狗尾巴草编成“寿”字随身带着，不过两日，周身上下的痛楚竟一消而散。这才知道，那位老人是有真本事的！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寻梦的电话抄给他，并叮嘱夜里最好不要致电，恐怕坏了大事。
　　相较于之前的几次进来，轻松了许多，没有恐惧也没有阻拦。我跟大个进了景尧所在的那个小黑屋后，老头不再如以往一般只闻其声不见人，坦然站在面前。
　　其实我一直好奇，为什么景尧活生生一个人非得藏在这么阴暗的地方，只是事关老人家的隐秘，只能自己识趣不去问津。
　　待将火枪中老程的半缕阴魂放在景尧面前，景尧不住摇头，没有多余废话，只说这魂魄已然被吞噬大半，没有通天手段是没法复原的。
　　我心下焦急，问道可又补救之法。
　　景尧也不啰嗦，只道补救之法是有，但需涉险，可能会丢了性命，还去么。
　　大老爷们顶天立地，为兄弟两肋插刀，何惧之有！我学着年轻时候看的《古惑仔》电影中的人物说了这么一番话，却被景尧一个板栗敲在头上，怒斥道“你小子真当自己孤家寡人无所顾忌？你若出事了，老寻还不将我生吞活剥了！”
　　随后，景尧一边将解决方法告知我们，一边又叹息着“好不容易收了两三个堪用的年轻人，结果一个没了，另两个不务正业。好在小白靠谱点，短短几天业务熟了，没给我招什么麻烦出来。”
　　听了这话，我跟大个相视一眼，不由有些愧疚，本来我们俩受了景老这分眷顾才止住身上的不治之症，得以多苟活那么几年。本该为他老人家分担一些事务的，没想到却频频麻烦，有点本末倒置的嫌疑。
　　想必此时景尧心中已然后悔莫及，怎的就寻了这两个祖宗伺候！
　　不等出这黑屋，照着景老的指引，将火枪里的老程放了出来，眼前的程峰状若痴傻之人，只迷离着双眼环顾四周，丝毫记不起我们两个，让我有些心酸。向来言语极少的大个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宣纸，提着墨笔在老程身上点了一下，拉出一丝魂迹，以魂为墨，点在纸上。而后闭起眼睛，口中念着，神魂不全，以此书方，寻踪觅迹。
　　一时间，阴风四起，眼前老程的魂魄若吃了剧痛一般，浑身颤抖几近涣散，待几个呼吸过后才安稳下来，随后不顾我们，径直向外飘去。
　　魂是虚的，我们则是实体，眼见老程的魂魄透过墙体，我跟大个赶忙收拾东西，一路狂奔出了景尧的小黑屋。身后景尧不忘提醒一句，若有惊险，点亮普度往生中的紧急按钮。
　　出了景尧大厦，老程的魂早已不见踪影，虽说有手上我跟大个有那宣纸为引，却也担心这玩意是不是靠谱，赶忙按照上面的路线开车跟随。
　　这一跟就是几个小时，一路南下，越过洛浮河，到了鹭州偏南端的浪鼓市。
　　荒郊野外，那形似骆驼的高山形如其名，骆驼山。
　　早闻此处素有人间灵界之称，出了许些名人，却是头一次造访。在此，不得不提一句，浪鼓市地处海滨，其南还有一岛名唤南门市，大有古时神话传说中南天门之意，而这浪鼓市身为入陆第一门户，早年间只是一方渡口，近几十年的发展才在海边建其一方城市。
　　而我们此时所到的便是浪鼓郊区的一处荒地，周边多是农田荒野，一座乡野别苑矗立其中，手中宣纸上的魂引亦将此处落为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