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海上生明月

　　天地喑哑，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幽云城，城主府内火光冲天，下人仆从们哭喊着四散而逃。
　　幽云城上空，舒狂刀披散一头乱发，血污满身，仰天哈哈大笑，“好贼子，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围攻于我，真是好不要脸！”
　　方念白讥笑道：“明明是你幽云城意图杀人夺宝在先，被我们反杀之后，不思悔改，还步步紧逼。你落到今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云歌连忙点头，“就是就是。”
　　众人下方，白龙真身已经把城主府夷为平地，偌大一个城主府，已经空无一人。
　　舒狂刀满脸狞笑，“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言，有本事就来取我性命。”
　　方念白邪魅一笑，说道：“月笙姐，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方念白话音话音刚落，整个幽云城上空突然升起一轮浩然圆月，整个天地都被照亮。
　　月色清辉下，一袭白衣，悬停高天之上，白色飘带随风而动，如飞天之舞。
　　月笙的声音如从九天之上垂落的神谕，在夜空中缥缈回荡，“两千五百年后，月神重返人间。若有忤逆者，杀无赦！”
　　舒狂刀哈哈大笑，“装神弄鬼！如今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神！”一语未毕，舒狂刀挥动金色长刀，一道宽达丈许的金色刀光，向着月笙当头劈去，周遭虚空都顿时一滞，仿佛被这一刀抽取干净。
　　月笙不为所动，在刀光及身的一刻，高悬于天的圆月突然和月笙调换了位置，刀光没入明月，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月影！陨杀！”高天之上的浩然圆月突然化作万千残月，从各个方位袭向舒狂刀。
　　舒狂刀避无可避，真能提起仅剩真元全力防御。
　　舒狂刀的真元护盾瞬间被残月打破。残月之力入体，舒狂刀双目圆睁，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喊。下一刻，舒狂刀的身躯就出现无数裂缝，有月光从裂缝中透出。月光越发刺眼，舒狂刀再也支撑不住，化作一团白光爆裂开来。
　　许久之后，白光消失，舒狂刀神魂俱灭。
　　“月笙姐姐好厉害，这舒狂刀连元神也无法逃脱，死了个干净。”紫瑶刚从下方城主府战场上打扫战场回来，就看见舒狂刀伏诛的一幕。
　　月笙双眼之中似有万千月影在东升西落，开口说道：“这舒狂刀只是先前被我们围攻，耗去大半真元。不然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方念白开口问道：“紫瑶，下面有没有搜到什么好东西？”
　　紫瑶摇头道：“好东西没有，不过丹药，法宝，还有各种材料，灵石倒是不少。”
　　方念白点头道：“好！全部带回山入库！曾大哥这次闭关潜心丹道，没有跟来，他这会儿要是在这儿，肯定高兴坏了。”
　　圣城，星辰殿内，万千星辰运转不休，虚空中一道蓝袍身影怒声道：“为何！为何几千年了，我还是无法突破，成为真正的太阳神！”
　　虚空中另一道声音桀桀笑道：“桀桀桀，神界早已破碎，你还想成神，简直痴心妄想。这里只是上古真龙所化的龙界，灵气本就有限，你能达到如今之境界，已是万幸！一旦真龙之灵陨灭，此界灵气会日渐稀薄，你不但成不了神，修为也会江河日下……”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蓝袍身影暴跳如雷，蓝袍之下，万千星辰瞬间绽放出万道星芒，撕裂虚空……
　　一朵黑紫莲花，悠然流转，转瞬之间，出现在蓝袍身影面前，“你放心，本座会帮你的……”
　　“你是谁？为何要帮我？”蓝袍身影面露狐疑之色。
　　“星主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本座知道，千百年来你一直在为寻找突破之法不遗余力，大楚国月落谷内，我们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呢！桀桀桀……”黑紫莲花依然流转不休，似乎根本不把蓝袍人放在眼里。
　　“九幽天魔，你果然没死！”蓝袍身影冷笑道。
　　“本座以心魔为生长土壤，怎会轻易就死，桀桀，星主大人心魔已成，不如就此与我结成同盟，互惠互利，岂不美哉！”黑紫莲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气息。
　　蓝袍身影放声大笑，“真是天大笑话，我圣城如今独霸真龙大陆，何需与你结盟！”
　　黑紫莲花冷笑道：“若真是如此，星主大人也不会守着这神界碎片，千百年来，不得寸进！本座知道，你手中有半枚月神神格，另外半枚正好在本座手中，不如我们一起助那月神后人再登神位如何？”
　　蓝袍身影怒喝道：“九幽老魔，原来你是那月神后人派来的说客！赶紧速速离去，不然本星主教你有来无回！”
　　“桀桀桀，星主大人莫急！如今你们躲在这龙界之内苟延残喘，天地衰败，灵气日渐流散，再不想出脱困的办法，恐怕就晚了！而太阳神格早在上古弑神之战中被毁，你要想通过自身孕育出神格，简直天方夜谭。不如借月神之力打通神道，找到新的神界……”
　　黑紫莲花逐渐隐去，蛊惑之音继续说道：“事关太阳神族的生死存亡，还望星主大人谨慎考虑……”
　　星辰殿外，有长老团成员前来汇报，“星主大人，南方有魔族异动，似乎又有大举进攻真龙大陆的迹象。”
　　星主的声音从星辰殿内传出，“继续观察魔族动向，那月神后人动向如何？”
　　“据报传，雷神山脉附近的幽云城被灭，动手的正是月神后人，接壤的几个大城城主都开始与月神后人私下接触，有结盟迹象。”长老团成员恭声道。
　　“无妨。两千五百年前，正是那一代最强大的月灵以一人之力击退来犯魔族，如今月神后人归来，人心所向，圣城不可强加阻拦！若无其他事情，就退下吧！”星主的声音似乎蕴藏着浩瀚星辰之力。
　　“遵命！”长老团成员领命而去。
　　幽云城全境现在已经收归雷神山脉所有，幽云城内，已经建起了一座崭新的府邸，门楼上写着龙神宗三个大字。
　　这里如今是龙神宗外门弟子所在地。
　　自从龙神宗广开山门，向全天下招收弟子，一心走上修仙之路的各色人等闻风而动。经过繁忙的甄选过程，最终招收了近百名外门弟子。雷神山脉内的各大长老，再也没办法安心闭关修炼了，就连曾玉书也停下丹道的修炼，赶来龙神宗外门教授新入门的弟子修习本门功法。
　　除了招收弟子入门的当天，方念白在众人面前现身一回，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通过对月笙诛杀幽云城主所使招式的观摩感悟，方念白的修为又有所精进。方念白发现，在月光之下，不用借助分身符，就可以使出分身之术。虽然并没有月笙那么精纯的月灵之力，但是龙神三千变的攻击方式，依然威力巨大。
　　事实上，月笙的‘月影分身陨杀术’正是在方念白的龙神三千变启发下才创立出来的招式。
　　这天，身在龙神宗外门的曾玉书接到了一封来自大楚国月灵山的书信。
　　书信要穿过虚空封锁的朔月之海才能达到此地，实在是匪夷所思，送完信的左心吾转身就离开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曾玉书将信将疑地带着书信返回雷神山脉。
　　通过月笙辨认，这书信的确是独孤意本人所写。书信内容让曾玉书和月笙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独孤意感到自己年迈体衰、时日无多，想让曾玉书和月笙二人回山早日完婚。
　　三人离开月灵山多年，心中一直都挂念着独孤意和月灵山上的一众师兄弟，得知书信意图，都有些意动。
　　雷神山脉内有陨主持大局，外门也有白龙等人教授功法，三人商议一番，决定尽快动身回转月灵山。
　　方念白笑道：“如今龙神宗大局初定，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把师父他们接出来，这里天地灵气充沛，更适合修行。”
　　曾玉书和月笙二人都笑着点头，已经开始憧憬月灵山众人搬迁过来的场景。
　　三人乘坐乘坐银龙舟日夜兼程，很快就来到朔月之海边界处。
　　朔月东升，海水浩渺无边。虽然知道这是虚空阵法所呈现出来的虚景，三人依然被这海上生明月的场景勾起无尽乡愁。
　　方念白正准备开启银龙舟上的破界阵法，突然空间一阵异动，四周浮现大量圣城长老团弟子的身影。
　　“老朋友，别来无恙啊。”星痕的身影越众而出，面带微笑地看着方念白三人。
　　“既然是老朋友，那就不要拦路，让我们过去。”方念白嬉笑着说道。
　　星痕抱拳道：“奉星主大人之命，恭迎月神回圣城主持大局！”
　　“真不要脸！当年的月灵一脉不是被你们赶出圣城了吗？如今说是月神回归圣城，其实打的是斩草除根的主意吧。”方念白丝毫不在意被圣城众人围困，侃侃而谈。
　　星痕皱眉道：“月神受妖人蛊惑，不肯回归圣城。你们给我先杀掉这二人再说！上！”
　　圣城长老团每个成员都是万中无一精英，实力最弱的也不在方念白之下。如今一拥而上，排山倒海般的窒息之感扑面而来，银龙舟仿佛也承受不住压力，摇摇欲坠。
　　方念白手中紧握银龙舟核心阵盘控制枢纽，沉喝道：“开！”
　　转瞬间，精纯的能量顺着银龙舟上的阵法脉络注入三人体内。曾玉书盘膝而坐，运转玉岗昆山诀，月笙的月灵之心早已开启，高空之上，一轮浩然圆月照彻天地，远处海上明月黯然失色。比之斩杀幽云城主舒狂刀之时，此时的圆月大了一倍不止，月光也更加精纯凝实。
　　一众圣城长老团弟子，纷纷撑开真元护盾向后退去。有几个功力稍弱的弟子，身上已经被月光切割得鲜血淋漓。
　　“血月，修罗狱！”月笙缥缈的声音在月色中回荡。
　　浩然圆月转瞬间黯淡无光，转变成一个血红的硕大球体。一众圣城长老团弟子没来由心头一沉，只感觉元神瞬间被压制，一股沉重的虚弱贯穿全身，周身灵力仿佛瞬间蒸发。
　　方念白大喝一声：“月影三千，影杀阵！”
　　血月之下，方念白化作千百道血色光影，瞬间穿透一众圣城长老团弟子的身躯。惨叫声此起彼伏，圣城长老团弟子身上开始出现血色裂痕，血月之光迸发而出。
　　方念白凝聚真身，瞬移至满脸痛苦之色的星痕身前，一掌拍下。
　　星痕满眼绝望之色，眼睁睁看着方念白一掌落下，动弹不得。正在此时，星痕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紫色空洞，转瞬间星痕就被吸入其中。
　　方念白一掌落空，正要追击，紫色空洞中伸出一只大手，向方念白拦腰抓来。
　　“小心！”月笙一声惊呼，飘带卷住方念白腰部，把方念白瞬间带离险地。
　　方念白重新回到银龙舟上，一众圣城长老团弟子已经化为血雾能量重归天地。方念白看见曾玉书依然在打坐，双唇泛白，显然是虚弱至极，不免有些担心。
　　那大手一抓不中，似乎后继无力，缩回空洞之中，空洞很快消失不见。
　　月笙看出方念白心思，摇摇头说道：“这玉岗昆山诀本是月灵一脉的辅助功法，修炼此诀之人在对敌之时会给月灵提供精纯的月灵之力，让月灵发挥出的战力瞬间翻倍。方才你利用银龙舟阵法瞬间转化大量灵石灵力进入我们体内，加上玉书也被化龙池重塑了肉身，才能勉强吃撑方才的消耗，虚弱是在所难免，你不用担心了。”
　　方念白戏谑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双修之法，果然厉害！”
　　月笙嗔道：“不许胡说！”
　　方念白叹道：“瞬间诛杀几十名圣城长老团弟子，重伤星辰殿圣子，这战绩简直骇人听闻啊！”
　　月笙笑道：“行了，别自夸了，方才若不是你的配合，也难有如此战绩。”
　　方念白说道：“姐，你和云歌学坏了啊，一点儿都不给面子。只是可惜了那么多灵晶灵石啊。”
　　月笙说道：“可惜什么，反正都是从那舒狂刀府邸搜刮来的……”
　　“此地不宜久留，不知道那圣城有无后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方念白说完，就发动阵法，洞开虚空界壁，进入朔月之海中。
　　无尽黑暗中，星河缥缈，方念白按照东方柏给出的坐标，驾驶着银龙舟在星海之中飞速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紫色星云旋涡，方念白收敛神念，全力驾驶银龙舟向紫色旋涡驶去。
　　在银龙舟进入紫色旋涡的瞬间，方念白隐约感知到身后似乎传来荒古巨兽怒吼的声音。
　　眼前昏暗尽去，天光重现。银龙舟现身之地，依然是雾隐山一带，这也是朔月之海阵法界壁最薄弱处。
　　眼前细雨连绵，山色喜人，三人心头先前遨游星海的荒凉孤寂之感尽数褪去。
　　方念白驾驶着银龙舟向着东南方向的月灵山疾驰而去。多年前随着左心吾乘坐金龙舟离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三人心中百感交集，恍若隔世。
　　“你说圣城是怎么知道我们此次行程的呢？银龙舟经过修复改造之后，特意添加的隐匿阵法，就凭圣城耳目的能力，是无法察觉的。”银龙舟内，方念白问道。
　　曾玉书点头沉吟道：“那星痕率领圣城长老团弟子在朔月之海外拦截，明显是得到了我们的精准行踪……”
　　月笙迟疑道：“小白，你是怀疑左前辈告密？”
　　“以我对左爷爷的了解，告密不太可能。但是为了家族的生存，左爷爷与圣城合作也合情合理。”方念白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曾玉书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以后，我们对左前辈多留一个心眼儿就是了。”
　　三天之后，银龙舟穿透云层，缓缓降落在月灵山听风崖外。
　　三人走下银龙舟，方念白把银龙舟收于银色令牌之内。此时，头发花白的独孤意也闻讯赶了过来。
　　“笙儿，果然是你。玉书，这么些年，在外边过得还好吧……小白也长大了，好啊，好……”独孤意颤抖着嘴唇，眼眶湿润，身后几个月灵山弟子也都纷纷向三人问好，三人笑着回应。
　　“爹爹，我们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还哭了……”月笙笑着上前扶住独孤意。
　　当年腰身挺直的独孤意如今也有些佝偻老态，被月笙搀扶着擦了几把眼泪，说道：“我这是激动，太激动了……”
　　“小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长不高啊……”月笙向独孤意身后一名精瘦弟子说道。
　　精瘦弟子笑着回应：“师姐好！”
　　“劲松哥，嫂子怎么样？这些年身体还好吗？过几天我就去找她玩儿。”月笙又向另一名憨厚男子问话。
　　“你嫂子挺好的，我回去就转告她，让她来找你。”憨厚汉子憨笑着回答。
　　“大龙，你不是早就吵着要下山吗？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呢！”曾玉书看着一名黑脸汉子笑问道。
　　黑脸汉子嘿嘿一笑道：“不走了，月灵山就是我的家。”
　　三人搀扶着独孤意，在众人的拥簇下，向着前山独孤意的住所行去。一路上，方念白把这些年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述说一番，只听得一众月灵山弟子吃惊不已。
　　当得知，方念白要把月灵山众人都接去雷神山脉时，有人雀跃不已，有人皱眉叹息。对于那些不愿离开的人，方念白早有预料，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独孤意说道：“小白啊，这月灵山上的人可不少，你能接多少人走？”
　　方念白答道：“师父有所不知，银龙舟上有空间阵法，内部空间可大可小，就是把整座月灵山搬走也没问题……”
　　独孤意点头道：“那好，等你玉书哥和你师姐完婚之后，愿意跟你走的人，你都带走吧。”
　　方念白听出了弦外之意，忙说道：“师父，你也随我们一起去吧。”
　　独孤意摇头道：“我老啦，外面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在这里，也有族人照料，你们不用担心。”
　　月笙也娇声道：“爹爹，你就听小白的，随我们一起走吧。”
　　独孤意笑而不语。
　　方念白又说道：“师父，你就师姐这么一个女儿，你难道就不想经常见到她吗？”
　　独孤意叹道：“师父只想你们有出息，其它都不重要。你们先安顿下来，搬迁之事，到时候再说，再说……”
　　众人把独孤意送回住处，各自回房，只留下曾玉书和月笙陪着独孤意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