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葬仙江上的少年

　　苍国境内有一条大江，绵延数万里，连通了国内大小十余州，此江名为葬仙江。
　　民间有传说，万年前，苍国本是人烟稀少之地，这里山峦起伏，地势陡峭不平，不适合农耕畜牧，故而凡人难以在此繁衍生存。
　　但是万年前，有两位从圣地中走出的圣人，在此地斗法。
　　那一场大战惊天动地，打的山河破碎，天地崩塌。
　　原本平坦辽阔的地面，被一位圣人以大神通割裂开来，长达数万里，而另外一位圣人，则是陨落在这此，葬身在裂缝中。
　　之后，地底涌出清澈的泉水，渐渐的形成了一条大江，一些人迁移至此，在这里繁衍生息，最终在数千年前，此地立国，国号为苍。
　　这是在苍国流传了几千年的民间传说，虽然从未得到苍国皇室的认证，但百姓们口口相传，倒也成了苍国广为流传的民间传闻。
　　但不论传说真假，苍国的兴起确实与葬仙江有着莫大的关系。毕竟有水人才能繁衍，有江河更利于交通，葬仙江给苍国带来了数千年的经济繁荣，无数人更是靠这条江过活。
　　江上有渔船，靠打捞江鲜为生。也有客船，来往于州郡之间。许多人生下来便是在这条江上过活，船就是他们的家。
　　若是在船上长大，那么有时还能看到高手决斗。
　　由于葬仙江的传说，苍国的高手与人决斗比试，不用另寻他处，这里就是最好的见证地。
　　毕竟万年前的圣人都在此地斗法，今朝也算沾一沾圣人的气运，希望能在此战胜对手，一举扬名。
　　能在葬仙江决斗的，一般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宵小之辈。若非高手，选择在这里决斗，那真是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
　　而要说起来，最近一次扬名天下的决斗，便是十三年前的两位天榜高手，九品大宗师的决斗。
　　那一日，两位绝世高手在江上各自乘坐一条小船，相隔十丈开始出手，从正午打到黄昏，最终二人也没有分出胜负，平手结束。
　　这一战也成了许多人这十来年吹嘘的资本，那可是两位九品的大宗师，还是名列天榜的绝世高手，多少人一生都见不到这样的人物，能有幸看到这一战，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也算不枉此生。
　　此刻日出不久，江上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能看到许多靠岸的码头人来人往，开始了各自的营生。
　　“张老头，咱们都是十多年的老交情了，这一趟你还要我五百两银子，过分了啊。”
　　码头边，一个大腹便便，衣着光线的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一边从怀里掏着银票，一边和面前的老头念叨着。
　　老头眯着眼睛抽着旱烟，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的模样，脸上虽然密布着许多皱纹，但那一双小眼睛却精神的很，乌溜溜的闪着亮，看上去便是极为精明之人。
　　张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比了五根手指说道：“贾掌柜，你这趟货可不简单啊，到了京都起码这个数，我收你三百两连一成的利润都不到，你要是嫌贵，喏，那边的吴老三只要一百两，你找他去。”
　　贾掌柜和老张认识十来年了，知道他的性子，这是在开玩笑。他那一边点着钱，粗壮如萝卜般的手指飞快的窜动，一边和张老头打趣。
　　“得了吧，吴老三谁不知道？也就蒙蒙新跑趟的，这货给他到京都说不得一半都不剩了。”
　　点好了钱，贾掌柜递给面前的张老头，然后靠近一点低声说道：“老张，这一趟我就不跟你压价了，这船上的东西随便对我来说不算贵，但很重要，是京都一位大人物点名要的，所以你费点心，一定别出漏子，不然我得出大事。”
　　老张小眼睛一眯，问道：“可是你姐姐府上那位贵人要的？”
　　贾掌柜也没瞒着，点了点头。按理说这种事替人跑趟的是不应该问的，但是张老头跟贾掌柜毕竟是老熟人了，也就随意问了一嘴。
　　“行，我有数了，放心吧。一月之后，你的东西保证新鲜的到京都。”
　　这趟运送的东西那是水果之类，从青州到到京都有一月的路程，若是不加特殊手段，到了京都早就腐烂了。所以这种水果生鲜，都是要请修行者在箱子外施加一层灵力保护，这样即便放上几年，都不会有丝毫腐烂。
　　贾掌柜拱手道谢，然后看着张老头的伙计把东西都搬上船后，还啰嗦了两句，这才离去。
　　张老头的船不算大，长二十米左右，一次能运的东西不会太多，但他张老头的名声在这江上倒是不差，大多数时候接的还是值钱的活儿。
　　船上有五个伙计，其中三个都是跟了他五年以上的，一个是今年新招的，还有一个是被他收养，从小养大的。
　　叶未，是张老头十五年前在江边捡到的。
　　与大多数类似的故事中，在下着雪的冬天，一个夜晚捡到婴儿的版本不同，那是一天的早晨，张老头的船到了目的地，码头下面湿润的泥地里就躺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当时码头的人很多，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弃婴，但也没人过多的理会。不论是船上跑江湖的，还是船下做生意的，自己的生活都顾不过来，没有人花一分闲工夫去在乎那个婴儿，毕竟那么半天都没有哭一声，说不定已经死了。
　　张老头那个时候还是个英俊潇洒的中年张老汉，当然英俊潇洒四个字是据他所说，但那个时候他确实只有三十来岁。
　　他本来也没想管这闲事，他一个大男人老婆还没结，先带个孩子，那岂不是更找不到老婆了？
　　他下船路过的时候，顺带着看了那个婴儿一眼。
　　很多次他跟叶未讲起的时候，他都会感慨，为什么一个刚出生不久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居然会笑。
　　年轻时候的张老头停下了脚步，犹豫了。
　　前面就是熙熙攘攘的码头，有人叫嚷着马上要开船，还有最后三个位子，有人在从船上搬鱼虾下船，卖给商人交货。而这个婴儿，就躺在这，闭着眼睛，笑着。
　　张老头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鬼使神差把孩子抱了起来，这一抱就是十五年。
　　小的时候叶未经常问，他爹娘是谁，张老头觉得他太小，只告诉他他爹娘在江的那头，只要我们哪天赶趟到了那边，就能见到你爹娘了。
　　五六七八岁的小叶未，经常一个人站在船头，看着江的前面，他有时候会想，自己的爹娘是不是也会像他这样，在船头眺望自己的孩子。
　　直到九岁那年，张老头喝多了酒，把真相告诉了他。说完时酒醒了大半，张老头后悔不已，他怕小叶未承受不住这样的事实，但是另他意外的是，叶未沉默了一会儿，只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姓叶不姓张？”
　　张老头起初骗他，说叶未的爹是他儿子，叶未的娘姓叶，他随了娘姓。
　　但事实是，捡到叶未的时候，有一点和多数被遗弃的孩子一样，那就是他的襁褓里有一样是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东西。
　　一个玉符。
　　玉符上刻了一个叶字。
　　叶未知道了后，跟张老头说：“那既然这样，我跟你姓张吧。”
　　张老头站起来打了他一巴掌，那是他唯一一次动手打叶未。
　　“孩子，你记住，没有你爹娘就没有你，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你，但是天底下没有做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自己的爹娘，他们遗弃你是有苦衷的呢？如果他们是有仇人，为了保护你呢？”
　　叶未没有说话，张老头叹了口气：“小叶子，你不要恨他们。你身上毕竟留着你爹娘的血，如果没有天大的苦衷，我相信他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叶未哇的一声抱着张老头哭了起来。
　　出生的时候他没有哭，直到十岁那年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他没忍住。
　　张老头随便不是什么读过书的文化人，他只是一个跑趟走江湖的，尽管他心里清楚，能把孩子仍在码头的，多半是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才选择这种无奈之举，但是他知道，不能让孩子心中有恨，否则孩子会长歪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叶未没有恨过他的亲生父母，但他没有想过要去寻找自己的身世了。毕竟眼下就有自己的爷爷，比亲爷爷还亲的张老头。
　　十五岁的叶未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常年在船上生活，比起同样十几岁的少年，他看上去更加成熟，个子也将近一米八，看上去和成年人没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常年跟着张老头走江湖，叶未的阅历远超十五岁的同龄人。
　　十二岁那年，跟着船上伙计偷偷进青楼，人生第一次摸到了花季少女鼓鼓的胸脯。
　　本来那次是可以开荤的了，奈何被张老头寻到了，把上衣都脱了的小叶未拎了出来，一顿痛心疾首的教育，让叶未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张老头说自己一泡屎一泡尿把小叶子拉扯这么大，没想到长歪了，死了都没脸面下去见列祖列宗啪啦啪啦的。
　　叶未哭了，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保证以后不会再去这种地方，张老头这才放心的把叶未送回了船上。
　　然后自己去跟伙计们放松了一下。
　　毕竟钱都给了，不去岂不是浪费了？
　　总的来说，有这么一个好爷爷，叶未还算身心健康的成长到了现在，十五岁的年纪，模样也挺帅，虽然有点黑，但是笑起来有种少年独有的青涩魅力在里面。
　　船上东西都齐了，张老头四周一看，眉头不由一皱，怎么少了个人。
　　“小叶子，孙宝哪去了？”
　　张老头嚷嚷了一声，叶未懒洋洋的靠在船边晒着太阳，头也不转的说道：“如厕，大的。”
　　张老头笑骂了两句，倒也没催，毕竟现在时间还早，这一趟货也算轻松，倒也不急。
　　他把烟斗在船舷边重重的磕了几下，把里面剩余不多的烟丝倒掉，然后从怀里重新拿了一个麻布小袋，在手中摊开，取了一撮，放到烟斗里。
　　“这可是老贾特意托人给我带的黑竹烟丝，这么一小袋子要将近二两银子呢，嘿嘿。”
　　张老头满怀希冀的吧唧了一口，微眯着眼，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
　　叶未从船边走过来，没好气的说：“少抽点这东西，我听人家说对肺不好，你老咳嗽就是抽这烟丝抽的。”
　　张老头拿烟斗敲了他屁股一下，说道：“臭小子，你咒我呢。”
　　叶未没理他，随手打开了面前的箱子，掏出里面的东西，正准备吃一口，张老头连忙拦住。
　　“小叶子，这东西不好吃，容易拉肚子，还是算了吧。”
　　叶未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小爷又不是没吃过。老张，我以前就该发现你是个老骗子。”
　　张老头把他手里的荔枝敲了下来，放进箱子盖好，没好气的说：“臭小子，又找打是不是。”
　　他继续解释道，“这是老贾给京都里一位贵人送去的，别乱动。要是寻常货物你吃两口就算了，这东西咱们还是老实点。”
　　叶未好奇心上来了：“贵人？哪个贵人？京都里的大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