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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起吧。”男子道。
“是，先生。”余姚起身，又对着男子盘坐起来。
“玉华，最近修行可有懈怠？”男子问道。
“日夜不曾懈怠，先生。”余姚答道。
“你，似乎在向柳伍希讲经文？”男子眯了眯眼，儿子身上的气运变动早已把握于心。
“是，先生。”
男子拧了拧眉，道：“你可知晓就你讲经那几句话的功夫，废了多少日日月月的苦修？”
“弟子知罪，只是友人品性率真，心性纯良，实在是修行上等根器，我不忍其浑浑噩噩，便擅自讲经，弟子愚钝之举，还望师父恕罪！”余姚平视着师父，眼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男子冷笑一声，道：“为师也不计较这些，毕竟嘴巴长在你脸上，我又不能把你的嘴缝起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赐字玉华，”
余姚身躯一顿，似乎想起那个有了字便开心的告诉邻里乡亲的自己，如果那时......
男子心中一惊，小心的观察这余姚的神态，却什么也没察觉，只觉面前的少年似一滩死水一般，一块石头落进去却没激起半点水花，心中顿时升起愧疚之意，却也不好继续就着讲经这事继续说下去。
是啊，如果那时没有发生那种事......
沉默在父子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男子只觉背部像针扎似的，看着面前的一张百年如一的冷脸，只觉得总不能靠这个木头桩子来启动话题，男子便干咳一声，话题一转，随手凭空抓出一盘红果，新鲜的像是刚摘下来般，道：“渴了吧，吃点？”
“师傅，弟子早已断去口腹之欲，这梦中的食物仅能麻痹感官，实际并无他用。”余姚道。
好小子，上钩了！男子有些玩味地看着眼前古板的半大小子，突然神情一变，好似一个继前圣续后人的老儒生，厉声道：“甭跟我说这些自负清高的话，书生书生，吃的不是自己种出的粮食，就尝不出这粮食里你的衣食父母的泪！更何况这果子是你老子亲自变出来的，别天天离地三尺远，来，吃！”
余姚怔怔地看着男子，迟疑地探出手来，脑子里似乎还思考着刚才师傅的教诲，接过果子，木楞地嚼着。
男子看着这牛嚼杜丹似的吃法，死力绷着张臭脸，眼神中光芒流转，似乎回忆起往事种种。
想到第一次梦中面谈，当初那张稚嫩的小脸涨地通红，哭号着抱着梦中的父亲，求着不要只留他一人独活，直到苦累了便在父亲的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挂着泪痕沉沉睡去的小余姚，长成如今泰山崩于前也没法感受到一丝吃惊的木头桩子，男子心中百味杂陈，开口问道：“玉华，其实老一辈的破事你没必要去掺和的。”
余姚道：“这事我不去做，谁去做？”
男子抿了抿嘴唇，直视着那对稚嫩清澈的眸，道
：“在路上，无论是见到的，还是看到的，都放在心里好好称一称，别荒了自己的心。”
余姚将剩下的果子核也一齐吞下肚，细细地感受着从喉头感受传来的果核的苦涩感，道：“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男子抹了抹胡茬，问道：“天苍草枯黄，万卷仅于腹中藏，且问读书人，道在何方？”
余姚朗声道：“书藏于腹有何用？剑封于鞘有何用？吾辈年方好，正是出世时！”
男子一笑，又心生担忧起来，余姚心中全然为混沌一团，全然不是一个为自己的多余欲望而行动的活死人，连男子也无法完全看穿他混沌难明的心路。
玉华他真的能明白他自己说的话吗？他真的会为这一切耗尽精力吗？他心中的忠义孝廉究竟是如何？如何将这唤醒至善的道理融入这近乎死人的
玉华的内心里......
余姚看着眼前眉头渐渐拧成一团的男子，平静的声音如缕缕寒气融入男子的心田中：“失人欲，得天欲，无欲，则无不欲。”
男子没有接余姚的话，扶额轻声道：“今日一别，下次再来此地，便是永别了吧。”
余姚不语，起身，长拜不起。
男子轻呼一口气，袍袖一招，一切实物就如浮在水面上的水彩般飘忽不定起来，随即变化为一股漩涡，无数的色彩扭曲在一起，化为一道白光融入虚无。
余姚睁眼，眼前出现熟悉的茅草屋顶，缓缓吸了口气，直起身子，阳光从门前射进来，光柱之中点点尘埃在似没有形体的沙般舞动着，新的一天，到了。
“傻子姚，傻子姚，东西南北分不着！"童声清脆如银环叮咚，大婶的粗中带细的悍骂声又如期到来，把薄薄的草墙震得颤动不已......
回溯当年。
“天苍草枯黄。”，梅树，桌案之上，鬓白男子盘坐于案前，一手挽着软糯的娃娃，一手指着桌上的娟秀的字，指一字，念一字。
“书生两肩抗。”，娃娃努力地垫起脚尖，聚精会神地看着男子指尖的字，一字一字地，轻轻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