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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大明祭 / 第十八章 双岛斩帅 - 1

第十八章 双岛斩帅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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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五月,宁远
  “自如兄!”
  “若谷兄!”
  蓟辽督师府外,袁崇焕和侯恂相对而立,两人先是彼此拱手、深施一礼,接着,便都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臂膀,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自如兄,昨日归德一别,于今刚好经年,没想到你我今日又在此相见,真是想煞小弟了!”
  “若谷兄,你也是想煞崇焕了,这真是上天眷顾,要使你我在这宁远城再次相聚!来,来,来,若谷兄,这儿还有一位老朋友要等着见你呐,哈哈,哈哈......”
  说着,袁崇焕一转身,正在身后的程本直连忙上前,一拱手,满面春风地向侯恂施礼道:
  “侯大人,别来无恙啊!”
  “更生兄!”
  三人见面,自是欢喜不尽,接着,辽东文武又都一起来见过了侯恂,众人这才簇拥着侯恂,把他迎进督师府。
  此次侯恂乃是奉皇上之命,巡关蓟辽。一个多月前,侯恂刚在遵化查办了顺天巡抚王应豸“克饷虐兵”一案,接着又马不停蹄、一路东行,先后巡查了遵化、三屯营、蓟州、永平、山海关,这才来到宁远。
  袁崇焕先是请侯恂及众文武在大堂安排完公事,接着,便遣散众人,只带了程本直,请侯恂一起来到后堂书房叙谈。
  
  “若谷兄一路过来,于这边情...以为如何?”三人坐定,袁崇焕首先向侯恂问道。
  “唉......”侯恂见问,不由地先是叹了口气,“不看不知道,我这一路查来...真是一言难尽啊,如再不紧急补救,只怕蓟镇...将来要出大事!”
  “哦?”袁崇焕闻言一惊,连忙追问:“会出什么大事?还请若谷兄明言。”
  “这蓟镇西起居庸关,东至山海关,两千余里的长城防线,当年在戚继光手里,那是何等的雄壮,可是再看今日,却到处墙塌台陷、破败不堪!境内冷口、喜峰口、潘家口、龙井关、古北口、马兰峪、黄崖关......大小隘口几十座,无处不险,而又无险不可入!倘东奴来犯,靠这样的东西,又如何能挡住八旗铁骑?!
  然最令人忧心的还不止于此,蓟镇本有兵十万,然欠饷日久,士卒羸弱不堪,更有大批士兵逃亡、虚冒,实有兵已不足七万,且兵疲将惰,人心怨恨,如此下去,只恐敌未至而兵先自乱矣!今年以来,1月、2月、3月连续兵哗,今朝廷虽已将罪臣王应豸、喻安性拿问,然欠饷终是未解,士兵虽被一时压制,可隐患未除,早晚终究是祸!
  小弟离蓟之时,新任巡抚王元雅已到任,那王元雅不顾边情危急,只一味讨好皇上,为“清兵汰饷”,还要将三万新兵尽皆裁去,我虽是苦劝,然王元雅终是不听!仅靠七万疲兵想要守住两千里残破防线,谈何容易!再想那三万被裁新兵,无处安置,人人愤恨,又岂不是祸乱之源吗?!
  王元雅如此做事,恐祸不久矣!蓟镇乃我京师屏障,他王元雅如祸及己身,死不足惜,然蓟镇一旦有失,则我大明京师危矣!”
  袁崇焕、程本直二人听了侯恂这番肺腑之言,不由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重重点了点头。
  “若谷兄所说真乃金石之言!”袁崇焕说道,“崇焕与程先生多日来也正为此事忧心。
  如今,关宁锦稳固,已成屹立不摇之势,那皇太极胆敢来犯,定会叫他在坚城下损兵折将、徒耗兵力!不过,皇太极用兵狡诈,他前年五月已在锦州、宁远城下吃过苦头,我料他必不肯再攻宁锦,如他再来进犯,必会寻找我最薄弱之处,伺机突破;自察哈尔西迁以来,东部蒙古各部,科尔沁、内喀尔喀已尽归东奴,如今也唯有蓟镇边外朵颜苏布地,尚在游移不定之际,蓟门单弱,倘朵颜倒向东奴,导奴入寇,则我京城危急!
  前些时日,我恐蓟镇防守薄弱,已连上两封奏疏,提醒皇上,蓟镇不仅不该裁撤兵马,更当驻扎重兵,哪料却遭皇上批驳。现在,皇上命王元雅主持蓟镇,裁撤三万新兵,崇焕出于无奈,只得与兵、户两部合议,将其中一万两千被裁新兵收于我关宁军名下,安置于关门,由关内总兵赵率教统带,一旦蓟门有警,便可驰援蓟镇,此虽非万全之策,却也实是万般无耐之举了......”
  程本直待袁崇焕说罢,也忧心忡忡地补充道:
  “袁大人几番与户、兵两部及王元雅商议,我辽东粮饷虽也紧张,但为大局考虑,还是愿意再仔细筹措,帮他蓟镇安置下这一万两千新兵,只望他能减轻了压力,便可就此安置好那剩余新兵,哪料王元雅几番推脱,最终只愿接收八千新兵,现遵化城里,仍有一万新兵无从安置,正如侯大人所说,这些新兵,如再不妥善安置,人人愤恨,只怕将来就是致乱之源啊!”
  “自如兄也实是用心良苦了......”侯恂苦笑一下,未几,又略有些担心地说道:“只是......蓟镇与辽东现在各自为政,将来蓟镇一旦有警,两镇兵马互不统属,前敌没有一个最高统帅,只怕...两军难以协调配合啊......”
  袁崇焕、程本直两人听了,也只有苦笑,皇上去年九月已经下旨,蓟镇四协十二路统归顺天巡抚调遣,袁崇焕驻关外,也不宜越权干涉。
  “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我袁崇焕不惧他东奴,却实是痛恨朝中那帮书生,掣肘误国!”
  沉默了一会儿,袁崇焕猛地一拍座椅,恨恨说道。
  这段时间来,在他胸中已积压了太多的郁闷和愤怒,今日房中没有外人,袁崇焕索性便敞开了心扉,任这郁结之气奔涌而出。
  “这帮书生,不识大势、不知夷情、不习军旅之事,却每每任意妄言、横加指责!今皇上年轻,血气方刚,难免受此辈蛊惑,以至昏招迭出,坏我大事!
  今东奴对我大明正虎视眈眈,我欲破奴,必先使其势孤!东蒙古诸部,本与我同仇,而我朝廷,不能善加抚驭,以至诸部叛我而去,尽皆折入东奴!
  “西虏不抚,东奴不孤!”如今我大明北边,仅余察哈尔、土默特与朵颜三十六家,对诸部,我招抚尚且不及,我朝廷又怎能去四面树敌,反使我东西并困呢?!
  去岁今冬,塞外大饥,诸部穷困,我正该利用时机,对察哈尔、朵颜妥为招抚,使其不投向东奴,不想皇上竟听信浮言,停了朵颜的抚赏,又下旨严禁互市,那朵颜本就首鼠两端,如今为求活命,必会叛我而去,如此,我蓟镇北边再无藩篱,倘朵颜导东奴入犯,我大明祸不远矣......”
  “袁大人建议朝廷抚赏各部,在高台堡开市,与朵颜互市,本为助他们度过难关,朵颜感我恩德、又贪恋、欲得我抚赏,便不会立时转投东奴;观今日之大势,即使诸部不能为我所用,只要他不为我害,便已是得策,使我可以抓住时机,专力对付东奴,只待我整顿好兵马,渡河东进,一挫东奴狂锋,则形势立时大变!到那时,我兵马强壮,蒙古诸部便会畏我兵威,不敢反叛,而我又可再翻回头来,解决蒙古诸部,或剿或抚、或离或间、或分化瓦解,则大事易定矣!
  唉......可惜,一场好局尽毁于书生之口!”程本直也补充道。
  “是啊,皇上不听任事之人,却偏信书生之见,又岂能不误事呢......”
  侯恂听了,也不住地摇头、叹息,隔了片刻,侯恂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又压低了声音、略带神秘地对袁、程两人说道:
  “自如兄,“朵颜为东奴买米窖藏”这个流言是如何传到皇上耳中的?据小弟猜测,此事必是兄台身边人所为,这背后只怕还另有隐情!”
  袁、程两人听了,都是一惊,袁崇焕随即追问:“若谷兄何有此说?”
  “在小弟巡关到达蓟州的时候,蓟州知州水佳胤曾来告我说,“据他暗查,永平通判安国忠一直掌管抚赏朵颜之事,安国忠似有与他人合伙贪墨侵吞抚赏款嫌疑!”当时,小弟皇命在身,尚无暇深查此事,如今想来,只怕那流言就与安国忠有关!”
  “侵吞抚赏又与高台堡互市有何关系呢?”袁崇焕还是有些疑惑。
  “想是他们贪了抚赏,又害怕要抚赏时无银可用,所以便要坏了抚赏之事!”
  “正是如此!更生兄和我所想一样。”
  三人一碰头,事情便好像豁然开朗了,程本直又想了一下,轻轻说道:“安国忠现为永平通判,他的顶头上司便是......关内道梁大人了,此事难道......”
  程本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一层阴云不觉间便笼罩在了三人心头......
  “梁廷栋为人机警、颇有才干,又与我有同年之谊,他......怎会去干出此等谋私误国之事呢?”袁崇焕紧锁着眉头,低头沉吟道,“现此事证据不足,我等还不可贸然下结论......”
  “自如兄,此事现在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人心险恶,不可不防!兄台身负封疆重任,今后对此人...还要多加提防、小心防备!”
  “侯大人所说极是,大人还是要多加小心啊。”
  “好,多谢若谷兄和先生提醒,崇焕今后自会加倍小心。”
  “自如兄入辽已近一载,一年来,兄长平定兵变、更定营制、编练关宁铁骑,如今关宁锦一线已是固若金汤、兵强马壮,小弟闻之,心中真是喜不自胜,有兄长在,我大明复辽指日可待啊!”
  也许是感觉刚才的气氛有些过于压抑、郁闷吧,侯恂抿了一口茶水,又定了定心神,便把话题转到“复辽”上来。
  “若谷兄真是谬赞了,哈哈......我关宁现有兵马十一万,目前关宁及天津、登莱等处兵马都已整顿已毕,现由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三人统带,正日夜加紧操练,只是现在弓甲、器械还多有不合用者,粮草、战马也还尚未齐备,我日前已多次上疏皇上,请朝廷加紧督办,只待诸事齐备,我便可调动人马、大举进兵了!”
  一说到“复辽”,袁崇焕也是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言谈间,便不由地透出一股冲天的豪气。
  “不知兄长下一步要作何打算?”侯恂问道。
  “现当务之急,便是要整顿东江兵马!日前,我已派中军旗牌官前去约请毛文龙,本月三十日,我便要与他在双岛一会。”
  “自如兄为何一定要现在就去整顿他东江兵马呢?”
  侯恂听了,颇为不解,又莫名有些担心,便随即问道。
  “若谷兄有所不知,此正是崇焕“复辽”之方略!若谷兄,你且来看~”
  说着,袁崇焕便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副卷轴,在书案上展开,此正是那张熊廷弼所赠的“大明九边形势图”,候、程二人连忙起身,一起来到书案前仔细观瞧。
  “过去,我常说,“正如下棋,奕先定势;战,则必相机,贵在谋也!”这“收复辽东”,亦有“必乘之机,必由之路!”
  此“必由之路”即是国初马云、叶旺取辽于纳哈出之故事!
  (注:纳哈出——成吉思汗开国功臣木华黎之后)
  想当日,纳哈出拥兵二十万,盘踞辽东,我太祖高皇帝遣马云、叶旺为都指挥使,率兵自登莱渡海到达辽东。马云、叶旺二人于辽南盖州坚壁清野、层层设伏,又大败纳哈出于金州,自此,纳哈出元气大伤,节节败退,其后,我大明才得以一举收取辽东!
  观马云、叶旺取辽之故事,则河东尤为扼要!现我兵马,关宁为正,东江为奇,今我欲收复辽东,也必欲效法当年,则我必要用东江兵马进据辽南,以奇为正!而关宁一军则渡辽河东进,以正为奇,如此,东江、关宁两军东西并进、直逼辽沈,奇正相依,方可成就大功!
  此即我今日“复辽”之方略,断不能舍此而再别求胜算!我之所以今日要亟亟策划于东江,也正是因为此故!我欲复辽,必要先通辽海!辽海一通,关宁、东江两军则可音信相通、东西呼应,从此两军往来支援、配合,粮草、器械供应则无所不通,如此,则复辽可成矣!”
  “自如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真乃我大明擎天柱石啊!”
  听了袁崇焕这番剖解,侯恂不由地连声赞叹,随即,又忍不住叹息道:“皇上和朝廷不识兄长之谋,世人又愚蠢、不知内情,只一味造作浮言,只道是“兄长与毛文龙不和、为报私怨而谋他东江!”唉......多少国事都败于小人之口!此等误国之言实在是可恨、可悲啊!”
  三人叹息一番,又重回座中,侯恂又接着问道:
  “那毛文龙骄横跋扈、不受节制,暗通东奴,近又提兵两犯登莱,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兄长此去双岛与他会谈,他毛文龙又如何会俯首听命呢?”
  “唉......”袁崇焕长叹一声,“我亦知他毛文龙久有不臣之心!他私自与皇太极谈和,两家暗中来往已有多次,两家贸易走私也是由来已久,更有皇太极使臣阔科被户部黄中色撞破,被押解送京,他不思悔悟,竟又约那皇太极“尔取山海关,我取山东”,后又两犯登莱,口出狂言“牧马登州,取南京易如反掌尔!”,实是已罪行昭昭、恶贯满盈!
  我本欲柔其心、化其骨,几番安排,使他能迷途知返,哪料他上次来我宁远之后,竟又在返途中,劫掠我民间商船、粮船!我行文与他,令他进取镇江、旅顺,他竟置若罔闻、全然不受!
  看来,他已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去岁今春,塞外大饥,东奴现正穷困交加,今年夏收之后,我料他必要来犯!那毛文龙两犯登莱,非是他不想取登州,只是因登州城高池厚、防守严密,凭他东江一家,他实无此实力,故此,他才会两窥登莱虚实,等待时机。现我已探得,那毛文龙正在屯草积粮、厉兵秣马,又暗中派人潜往登莱,以图将来里应外合、谋取登州!倘今年东奴内犯,那毛文龙乘势而起,再犯登州,到那时,我大明东西两面同时受敌,则祸不可知矣!
  如今,时间紧迫,此“毒瘤”已不可不除,此次双岛之会,为我大明江山社稷,我必铲除此祸根,使其不得作乱为害!”
  “双岛乃是毛文龙的地盘,兄长此去便是孤身直入那龙潭虎穴,凶险异常,万万使不得啊!”
  侯恂闻言,不觉大惊,连忙摆手劝阻。
  “崇焕此去,非为他毛文龙一人,实是为收服我东江众将!倘毛文龙此番肯听我言、受我节制,则有生无死;倘他一意孤行、不肯悔改,崇焕必得“入其军、斩其帅!”,在众将面前将其声罪正法,使众将知我大明法度、遵我号令,今后才好使他等为我所用、效命朝廷!
  记得去年在归德时,我便曾与若谷兄言道:“大丈夫不可有杀人心,然亦不可无杀人手!”此去双岛,我待他毛文龙,但凭一颗“赤诚”之心,如他冥顽不化,那崇焕也只得痛施“霹雳手段”了!
  双岛纵是龙潭虎穴,为我大明江山,我又有何惧哉!”
  侯恂见袁崇焕慷慨激昂,知他决心已下、不可阻挡,心中也是感佩不已。
  隔了半晌,侯恂又不无担心地问道:“兄长此举,固然是为国除害,然毛文龙毕竟是朝廷一品武官,兄长欲除此贼,何不先行奏明皇上,请旨而出海诛之,或是将其绑送京师、交朝廷拿问?”
  “若谷兄有所不知,崇焕非是不愿请旨,只是那毛文龙与朝内、朝外多有关系,其部将陈汝明多年来潜伺京师、辇金中外,就是那大内在东四的宝和、和远、顺宁、福德等几家皇庄,也都与他毛文龙乃是生意伙伴,倘我请旨,此事必泄,到那时,非但不能除去毛文龙,只怕立时激变,反倒促他毛文龙反叛了!
  再说拿问,那双岛乃是毛文龙地盘,岛上又遍是毛文龙心腹,如我将毛文龙绑拿,若谷兄试想,我袁崇焕还能安然走出双岛吗?
  为今之计,唯有将毛文龙就地正法,五步之内、电光火石间,方能震慑众将,使其不敢造次,逆帅既诛,众将群龙无首,便也不敢作乱,则东江大事可定矣!
  崇焕今日假便宜之权,不得不行此非常之事,正为此故。”
  侯恂听罢,点点头,“兄长所虑极是,只是......那毛文龙虽无牵制之实,却徒有牵制之名。世人不知毛文龙之事,却受人言蛊惑,多有迷信、吹捧之徒。倘兄长斩杀了毛文龙,世人不知其中原委,必有宵小之辈大造谣言,倘东奴又乘时来犯,世人必会责难兄长,到那时,谣言风传,于兄长就十分不利了......
  兄长身负复辽重任,做事不可不三思......如兄长真的将毛文龙正法,则兄长身上,责任更重!现兵马已备,兄长还当及早出兵,不可久滞!兄长需知,这宝剑既已出鞘,便不可久持,久则必伤己身!
  小弟一片肺腑,还望兄长能记在心间,切记,切记!”
  袁崇焕听罢,大为感动,当即起身抱拳,向侯恂施礼道:“若谷兄良言,崇焕定当永记心间!”
  侯恂见状,也连忙站起,与袁崇焕对面拱手而立。两人说罢,四目相对,不觉间,已是热泪盈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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