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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大明祭 / 第五章 风波乍起 - 1

第五章 风波乍起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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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四月,北京紫禁城文华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礼毕,大臣们起身,分立在大殿两边,崇祯坐在高高的丹陛之上,朗声说道:
  “列位爱卿,今我大明朝国事艰难,魏阉虽已伏诛,然权阉乱政多年,党羽众多,余毒未尽;西北连年大灾,西南又有奢崇明、安邦彦叛乱;最可恨就是辽东,东奴跳梁已有十年,关外之地一丢再丢,满朝大臣,竟找不出一人,能为君父分忧、为国家解难,去扫灭东奴、收复我大明河山!
  朕初登大位,虽无德无能,然无日不思收复辽东、振兴大明,今日召集列位臣工,就是想问一问你们,如何收复辽东?如何振兴大明?诸位爱卿都是国家栋梁之臣,今日你我当君臣一心、赤诚以对,各位有何良策,尽管道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绝不怪罪!”
  “让皇上忧心,乃是臣等之罪!臣现管兵部,不能收复辽东,是臣无能,有负朝廷重托,请皇上治罪!”
  崇祯往下看去,见是兵部尚书阎鸣泰跪倒在阶下,便和蔼地说道:
  “阎爱卿,请平身。你虽久历辽东,又现管兵部,然辽事糜烂,非今日一时之过,也非你一人之罪。今日朝会只议方略,卿不必引罪,但有良策,卿当据实奏来。”
  “谢皇上。”
  阎鸣泰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定了定心神,便开口说道:
  “臣观今日辽东形势,山海关居于首,东江居于尾,而辽南则是全局之脊背。
  辽南四卫(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居于全辽之中,西接关宁,东连鸭绿江,乃是全辽枢纽之区、腹心之地,盖州万山环抱、大海四旋,正可凭险而据,左有宁远可呼应,右有东江可呼应,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乃复辽第一等要地,前番臣欲令毛文龙移镇盖州,正是此故。
  今日辽东,首尾悬绝,如不将此中断之处紧急粘接,则必不可恢复全辽!为今之计,必得委派一员大将,由觉华岛汇合登莱之师,进取辽南四卫,据守盖州,而后东联毛帅、西应关宁,则全辽可首尾一心、合为一体,东奴如果东出,则宁远可陈兵辽河之上,从后牵制,盖州则遣精锐进击辽、沈;如若东奴欲西进,则毛帅可耀兵鸭绿江,径袭其尾,盖州亦出精兵出击;若东奴欲南侵,则盖州可据关而守、相机以战,而宁远、毛帅可各出精兵以袭敌,东奴左顾右盼、腹背受敌,自救不暇,安敢离巢以窥我天朝?
  然后,我大军可徐图北进,渐由盖州而收复海州、辽阳,便可恢复我大明旧疆,而辽西广宁一带也皆为我囊中之物了。
  我大明立国之初,太祖高皇帝遣马云、叶旺歼虏于盖州之连云岛,正是用此方略,而取辽于纳哈出,今我皇上欲复辽东,正当效法太祖高皇帝,奋祖宗之神威,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进取辽南,待三方齐集,合力进击,不日定可恢复辽东!”
  崇祯听罢,精神为之一振,连连夸奖道:“阎爱卿所论真乃金石之言!诸位大臣如都能像阎爱卿这般公忠体国、实心用事,我大明又何愁不兴?!”
  “谢皇上夸奖。”阎鸣泰赶忙跪倒称谢。
  “不过,辽东用兵多年,师老财匮,结局无期,朕每思及此,甚感不安。”
  崇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阎爱卿所陈方略实属制胜长远之计,然辽南亦敌所必争之地,须派重兵、委以重将,不知列位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所虑极是!”
  崇祯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大臣出班启奏,此人五十开外,精瘦干瘪,留着一副稀疏的山羊胡须,正是浙江乌程(今湖州)人,姓温名体仁,字长卿,时任礼部尚书。
  温体仁正了正衣冠,便用他略带江浙口音的官话继续说道:
  “辽东战事已历十年,所费不知几千万,只关宁一处,兵马十数万,每岁耗费钱粮五、六百万两,今我大明国库空虚,入不敷用,仅去年一岁,九边官军欠饷累计已达百万之巨,阎大人所言固是老成长久之计,然如大人所言,如若再于辽南派重兵、遣重将,则不知又要再添几多钱粮,倘事有不遂,迁延日久,不要说扫灭东奴、恢复辽东,我大明就是拖,也怕是要让这许多兵马拖垮了。”
  温体仁此言一出,立刻在朝堂内引起了一阵议论,大臣们三三两两,交头低语,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皇上,要恢复辽东,非用阎大人之策不可!”
  在一片闹哄哄的议论声中,又有一位大臣挺身而出,高声向上启奏,众人看去,乃是江西道御史袁弘勋,大家一时间都停住了议论,侧耳来听他的下文。
  “盖州地势险要,南关岭一带两边相距不过十五里,恰如一葫芦腰,于中筑城,再于两边山岭之上修筑边墙、敌台,则可凭关据险而守,盖州南通登莱,西通关宁,皆片帆可渡,不但往来运输不绝,且音信相通,可成犄角之势,更有近海肥饶之地可资屯种,据守盖州,则可在金、复两地营田,安置辽民,以沿海膏腴之地为家,辽民安居乐业,则食不穷而兵马自壮,然后可合三面之军而攻东奴,如此,则东奴只得坐困待毙了,此乃用兵根本之计。
  东江原为牵制之军,然兵马远驻皮岛,距东奴腹心甚远,且万山阻隔,鞭长不及马腹,何能有牵制之效?今唯有令毛文龙进据盖州,则海滨尽为我有,由关宁至盖州,脉络贯通,首尾呼应,东江方可实见牵制之效。”
  “不可!”
  袁弘勋刚一言罢,温体仁便出班予以断然否决,只见他正色言道:
  “盖州险要,东奴岂会不知?倘我在盖州筑城设关,东奴必然来抢,到那时,我城尚未筑就,又如何御敌?新城必遭破坏,徒耗钱粮!”
  “温大人此言差矣!”阎鸣泰挺身而出,大声言道:
  “昔日孙阁老(注:孙承宗)督师辽东,四年筑城九座、堡四十五座,扩地二百里,方成今日关宁之势,试问温大人,宁远、锦州、大小凌河城……这所建城、堡,哪一座不是在东奴袭扰破坏之下而奋力建成?!害怕东奴来抢,我便裹足不前、不思进取,辽东何时能复?!”
  温体仁遭了一顿抢白,仍不甘示弱,又继续反击道:
  “令毛文龙移镇有何难哉?但东江数十万辽民岂能轻易尽数迁移、安置?!辽民虽僻居海外,然谁非我大明赤子?!如不能妥善安插,则辽民必各据海岛,散而为寇,若此,不仅登莱等地将深受其害,就是属国朝鲜,怕也要因此遭劫!”
  阎鸣泰见双方各执一词,心中不免焦躁,又担心崇祯新即帝位,并不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便索性把当年的情形也一古脑地扯带出来:
  “先帝时,奴酋努尔哈赤、皇太极曾先后两次进犯我宁远、锦州,毛文龙远在皮岛,大战已过三月,毛文龙竟似全然不知,更勿论牵制之效,当是时,朝中便有令东江移镇之议,只因魏阉把持朝政,此议方才作罢。”
  阎鸣泰看了一眼温体仁,轻轻冷笑一声,又接着说道:
  “近年来,又有一种趋利若鹜之徒,视海外为奇货,假借毛文龙大旗,从登莱至东江,勾连内地、朝鲜,乃至东洋,以皮岛马市为基地,大肆从事海上贸易,走私违禁物品,以图暴利,他们唯恐东江一旦移镇,则垄断之利断绝,于是便四处活动,百般为毛文龙游说,阻挠移镇,他们口称谋国,实则却是为其谋一己之利罢了!
  想来温大人也是一片热心,误听奸人游说之词,才会为其所惑吧。”
  话说到此,阎鸣泰又看了一眼温体仁,只见温体仁已是满脸通红,阎鸣泰略一停顿,转过身子,向着崇祯又正色说道:
  “皇上,自我大明朝立国以来,还从未有用兵之久、靡饷之多而成功之难有如辽东战事者,究其病根,就在于,世上有两样人,而人有两样心,有一样欲杀东奴之人,便有一样不欲杀奴之人;欲杀奴者唯恐东奴不灭;而不欲杀奴者,为了一己之利,则唯恐东奴不生!
  枪炮火器本是我大明所长,然自东江开设马市以来,枪炮之利,东奴便已与我所共有了,而东奴所需硝黄、铁器等物,又是从何处得来?皆是这些奸徒从内地走私贩运而来,私卖东奴,以图重利。此等事,谁知之,谁又禁之?!多年以来,已成我大明心腹之患!
  臣愿皇上不要被此辈所惑,毅然决断,铲除祸患!”
  阎鸣泰越说越激动,最后更是愤然作色、痛心疾首,崇祯听罢也是一惊,他未料到这背后竟有如此多的内情,不由追问道:
  “阎爱卿所奏可有实据?”
  “回皇上,昔日孙阁老督师蓟辽时,就曾有人假冒毛文龙使者,前来骗取粮饷,被阁老识破,立斩军前;更查获有大胆奸徒,假借为毛文龙运送火药之名,走私军火给东奴;臣近年来也多有察觉,然此辈狡猾奸诈,又常借大海、山川之便,隐匿行踪,臣尚未查得备细情形。”阎鸣泰赶忙回奏。
  “皇上,阎鸣泰道听途说、捕风捉影、误导上听,实乃居心叵测!”
  未等崇祯做出回应,温体仁就急不可耐地往上高声启奏,阎鸣泰的一番话,特别是“两样人、两样心”之说,让温体仁冷汗直冒、心中发凉,到最后,那句“臣愿皇上不要被此辈所惑,毅然决断,铲除祸患!”,更是令温体仁胆战心惊。
  “这祸患是谁?”温体仁暗想,“这分明就是在指自己!既然大家已剑拔弩张、势成水火,那只有拼死一搏了!”
  “哦,温爱卿何有此说?”崇祯向温体仁问道。
  “回皇上,阎鸣泰实无大才,只知曲意逢迎、趋炎附势,先帝时,阎鸣泰初任辽东,经略熊廷弼派他分巡沈阳,阎鸣泰竟畏敌如虎,刚行至半道便恸哭而返,不久又托疾辞归,回到京城,阎鸣泰又暗中结交魏阉,是以寸功未立,竟获连升巡抚、总督,乃至兵部尚书,阎鸣泰位列高位,不知报效,专事谄谀,每陈边事,必颂功德,先后为魏阉六上颂表请建生祠,于蓟、辽大建生祠,竟多达七座,其颂忠贤,有“民心依归,即天心向顺”之语,令闻者咋舌,阎鸣泰无才、无耻,实乃魏阉余党,今又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妄谈大政,实乃居心叵测、误国害民!望皇上明辨是非忠奸,勿为奸臣所惑!”
  温体仁声色俱厉、一番陈词,随即又指着阎鸣泰说道:
  “阎鸣泰!昔日你在辽东,有何德能?!宁远大战时,就是因误信你言,我觉华岛七千将士、七千子民、八万石粮草才惨遭东奴毒手!尔倘有一丝良心,宜及早引退!”
  阎鸣泰听罢,登时便慌了手脚,慌忙跪倒,向崇祯大声申辩:
  “温体仁血口喷人,诬陷为臣,请皇上明鉴!昔日宁远大战时,乃是经略高弟应对无措,才使觉华岛防守失当,岛上仅有七千淮扬水兵,原本在海上开凿有一条十五里长冰壕,以阻东奴,无奈连日风雪,海冰复冻,士卒缺少刀械,无力再凿,才使东奴骑兵踏冰登岛,我水兵不习陆战,岂是对手,阖岛军民,尽遭屠戮……”
  恐惧、愤怒、懊悔、悲痛一股脑都袭上心来,阎鸣泰伏在地上,竟忍不住痛哭失声……
  “至于…至于……结交魏阉,请建生祠……实乃…实乃温体仁血口喷人,诬陷为臣,请皇上明鉴!”
  眼前的一切令崇祯十份震惊,半天都未做出回应,大殿内一片寂静,静的令人感到一阵阵的焦躁和窒息。
  “温爱卿所奏颂阉建祠一事,可有实据?”
  台上终于传来崇祯一句冷冷的问话。
  “今颂词红本俱在!请皇上谕令封进御览!”温体仁斩钉截铁地答道。
  崇祯向身旁的王承恩示意了一下,王承恩马上宣旨,令速速取奏本来,不多时,已有内官手捧一摞奏札呈了上来。
  崇祯拾起这些奏札,仔细地看起来,随着一本接一本的翻过,崇祯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看到最后,崇祯猛地一把将手中的奏本狠狠扔到台下。
  “大胆阎鸣泰!现红本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朕本以为尔司掌兵部,当为忠直有才之臣,不料你竟是如此无耻、无才之辈!连篇谀言谄词,竟至如此!什么叫“民心依归,即天心向顺”?!对一个权阉,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什么“民心”?!什么“天心”?!难不成你还要鼓动那魏阉取了朕的大明江山吗?!如若不是温爱卿直言力陈,朕几乎为尔所欺!兵马交于尔等之手,辽东如何能复?!国家如何不误?!
  宣旨!立即将阎鸣泰革职拿问,下部议处!”
  登时,便有锦衣卫鱼贯而入,将匍匐在地的阎鸣泰拿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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