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辰夕殿

　　辰夕殿是太子居所，位于缑皇后宫殿的正后方。这届圣主嫔妃不少，但是年过而立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难免宠得厉害些，皇后又是个爱子如命的主儿，太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到了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地步。本来是奶娃子一个，身边却净是些阿谀奉承、老谋深算的人，这些人算准了这位准太子爷将来要继承大统，早早就为将来做着筹谋。
　　“父皇做事过于犹疑，拖泥带水，前两天若不是我派了大内侍卫去拦截，击毙逆党，乱了他们的阵脚，怎会如此平静？”太子意气风发地对着殿下几个大臣炫耀着。
　　“是，是，太子聪颖过人，实乃圣主风范。”一位胡须花白的大臣佯装欣赏地捋着胡子附和道。
　　太子得意一笑，自觉非常受用。
　　“太子爷，老奴有一事~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位花白胡老臣迟疑着，好似十分为难。此人姓范名易，太子太傅之一，与朱太傅并称为太子左膀右臂，甚得其倚重。自从朱太傅调离后，范易独掌太傅大权，仗着太子这棵大树，网罗关系，搜刮民脂，做尽了坏事。话说这位老先生年纪一大把，最大的喜好除了金银，就是收集俊美的男童，虽说行祖王朝沿袭先例，民风开放，妓馆众多，但是像他这种玩弄男童的确属少见。
　　“范老师不必自谦，讲来便是。”太子意得志满地说。
　　“臣蒙太子恩泽，惶恐之至，为太子打理一些体己财物。哪成想被圣主内侍的手段所查，臣得了警告，是万万不敢再经营下去了。”说着，范易露出委屈神情，一边偷偷打量太子脸色一边用袖袍擦拭眼角，仿佛落泪一般。
　　太子暴怒，拍着桌子，“本太子的财物他个狗奴才也敢去查，还警告！”说着把桌上的书本狠狠扔到殿下，几个大臣赶紧跪了一地，范易惊恐蜷缩在地上，带着哭腔吼着，“太子息怒呀~老臣万死哇。”说完像孩子一样哭起来。
　　“范老师不必怕，我回头禀明父皇，必会让这个狗奴才尝个滋味，知道哪个该惹哪个不该惹。”太子恶狠狠地说。
　　从辰夕殿出来，范易被侍从搀扶着一小步一小步下台阶，后面经过的大臣无不躬身作揖再离开。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弱小官儿追上来，先是在台阶上歪歪斜斜地对着范易磕了个响头，“爷爷在上，孙子给您老扣头。”小官儿谄媚地说。
　　“起来吧。”范易擦了擦眼角的几滴泪，声音傲慢。
　　“嗯~爷爷可跟太子说了这仙童轩的事情？奴才什么时候能再开门迎客呢？”小官儿眼巴巴的望着。
　　“急不得，太子犹疑，我费劲心力才说动一二，再等等吧。”范易端着架子。
　　“爷爷~爷爷。”见范易要走，小官儿赶忙追赶，近前心里转了一遍，巴结着，“爷爷不知，仙童轩前两天新进来一批上乘货色，南方大水，都是从父母手里买来的，绝对干净，爷爷喜欢，我今儿晚上就送到爷爷府里，连着这一个月的账簿和收成也一并请爷爷笑纳。”
　　“你小子！呵呵。”范易干笑了一下，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嗯~还算懂事。仙童轩那边应该没有大碍，静等消息便可。”说完，就把手伸到侍从掌心上，被搀着慢慢走了。
　　“恭送爷爷！”小官儿跪拜，目送远去，待范易远了，小官儿撑地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土，轻蔑的瞅着远处，“这老东西！”
　　范府的规模和气势在皇城里也算是响当当的一户，人人皆知，范家老爷有太子撑腰，财大气粗，树大根深，不好惹也不敢惹。范府宅院纵深百幢，光是妻子小妾以及男宠就占了满满的五六十幢，可谓是享尽了人间的艳福。亭台高耸，虽无皇宫贵气，但是颜色和形制均相差甚少。民间有言，范府乃是皇宫外的小皇宫。
　　范易刚到正厅门口，就看见屋里已有数人，全是穿着朝服，可见是下了早朝直奔范府来的。他兀自老态龙钟地踱步进来，侍从停在门外，一个漂亮的丫鬟继续搀进来，另一个为了暖座，在正座的垫子上坐着的丫鬟连忙起身，一块儿把范易扶到正座上坐好。待到他坐下，出来几个俊秀男童，一个含了茶水嘴对嘴往他嘴里送，另外几个跪坐着把他的腿放到自己怀里按摩。
　　见范易闭目养神，众臣皆是不敢打扰，静静站着，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光景，范易慢慢睁开眼睛，“众位同僚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一个大臣眼睛环了下四周，见无一人说话，心下一狠，赶忙上前作揖道，“太傅做主啊~我等听从太傅调遣经营太子资财，指望能为未来共主出一分力，哪成想被圣主内侍盯上，虽然并未查封但是朝里大的财主儿都避着风头不敢光顾了，每天担着上头和底下这么大的开销，实在是举步维艰，今儿早朝，圣主话里透着不满，想是因为宠着太子并未发作，但是臣下们惶恐，不知怎么办，还请太傅给个主心的话儿。”说完脑袋都快扎到地下，也不敢再抬头看上一眼。
　　“嗯~”范易摸着胡须，“我等经营多年，仰仗众同僚机敏，易手频繁，挂的也只是些查不着的粗名儿，况且圣主最宠太子，为保君臣和谐也断不会主动疑心查问，这内侍是怎么发现的呢？”
　　“太傅，”另一个大臣作揖道，“微臣近来听说，内侍的消息来自民间，可是民间除了范府哪个还有这么大的力量能搜到证据。”他犹豫了一下，稍稍抬眼观察着范易，“或者正如传言，是先朝余党鼓动君臣不合，趁势谋逆~”
　　“放肆！”范易发飙，众臣齐刷刷跪了一地，“我行祖王朝清明盛泰，君臣和睦，民间即使有人歹心泛起，也断不会是先朝余党。先朝余党尽灭乃老朽当年神机妙算、献计献策所成，仰赖先王信任得以成就，难道还会出什么纰漏吗？”
　　“微臣不敢怀疑，罪该万死。”众臣惶恐。
　　“这件事情我已向太子禀明，太子历来信任我等，我等也不要让将来的共主失望啊~”范易语气和缓下来，转头向左，从男童嘴里吸食茶水。
　　“臣遵命。”
　　等众位大臣离去，范易把近侍叫到身边，小声叹气，“我仰赖太子才能活命，如今圣主对太子已有不满，虽然太子必将是未来共主，但是也不妨碍圣主削杀我，太子为保地位弃卒保车也说不定，唉~趁着太子还倚重我，不搏命怕是不行了。”说完摇了摇头。
　　“太傅别太忧心，没准会出现转机。”近侍恭谨道。
　　“翁成啊~你别安慰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没人的时候就叫我父亲，我听着心里舒坦，你虽是我捡来的，但是聪颖过人，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侍从，就像亲儿子一样待你，太傅太傅叫的太生分寒心了些。”范易拉着范翁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是~父亲。”
　　范易满意地点点头，慈祥地笑着，拍着他的手。
　　“父亲可是觉得传递消息的真的是先朝余党？”范翁成疑惑地问。
　　范易双臂撑着椅圈起身，望着远处，“是先朝余党也好，不是也罢，这个先朝余党是万万不能摆在台面上，不然为父的老脸怕是要丢尽了。”
　　“那父亲打算怎么办？”
　　范易凝神聚思，一会，转头盯着他，坚决而缓慢地说，“一不做二不休，行祖王朝洪水泛滥、灾民易子而食，天神共怒，也该易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