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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乐游目四顾，不管是前方的黑板、讲桌，还是两侧墙上挂着的劝学标语、科学家头像，甚至天花板上的灯盏，都给他一种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黑板右侧悬挂着一块半米见方的标示牌，上面写着：“今天是5月21日，距离中考还有27天。”“27”这个数字比别的字大了三倍有余，并以红色描边，实在是醒目之极。
李小乐盯着那里，心中满是疑惑：“我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我初三时的教室么？”
他又打量起教室里的那些人。他坐在倒数第二排，从他所处的位置，只能看到十几幅面孔，均是一脸青涩稚嫩模样，有好些人他已经叫不上名字了，但他确信，这都是他的初中同班同学。
所有这一切让他越发感到迷茫，心想：“难道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是梦境又怎么会那么真实，眼前的场景却让人觉得有些虚幻呢？”
“听说人死前回光返照，会在大脑中迅速而又详细地回顾一生。难道我就是在经历这种状态？”
他这样想着，便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有痛感，尤其是胸前两肋，与被车撞飞之后的感触很像，只是疼痛程度非常轻微。
他想摸一下自己的肋骨，看看是不是真的被撞断了。右手一动，发现手中攥着一样东西，摊开手掌，见正是那块捡来的玉佩（姑且称之为玉佩）。
看到这块玉佩，他猛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可是又完全想不起来，那不正是这个东西吗！”
随着这个问题的发现，他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那一天，或者说这一天，总之是这一年的5月21号，我正计划着第二天去省城卖掉这块玉佩，可随后这个东西就消失了。可当时的我，却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按理说，就算是不小心丢了，也应该留下些印象才对，而我却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捡过这块玉佩一样。”
这又带给他更深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首先，他很确定，现在的自己是真实地活着的，这并不是什么回光返照，周围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活着是人类最基本的认知，并不需要让别人抽自己的脸或者自己抽自己的脸才能确认。
那么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呢？
这个似乎并不难分辨。
所有的梦境，都是基于做梦者自身的认知、理解和想像而构成的，不可能超出这个范畴。
或许有人在梦中得到了灵感，醒来后在研究或创作中取得了突破，但这种灵感其实早就存在于那个人的潜意识当中，只是通过做梦这种形式得到了激发，并非凭空得来。
只有真实的人生，才能让人学到以前不会的知识和技能。
在那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虽然很不长进，但相比初中时的他，总是掌握了几样或有用或没用的本事。
而所谓的人生阅历，就更不是做一个梦便能够轻易得来的。
一想到在那场经历中，姐姐临终时的话语和样貌，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那会是四十多岁吧，就跟讲台上的高老师年纪差不多。都说当老师辛苦，容易衰老，可是她却比眼前的高老师显老多了，气色更是完全没得比。
李小乐偷偷拭去泪水，心中却又十分喜悦。
自己仍然15岁，仍然坐在初三的教室里。那操蛋而不堪的一生还没有开始，不，是才刚开了个头，自己还有时间去努力，有机会去挽救。
或许要感谢手中的玉佩，这一番奇遇多半是拜它所赐。要不然重生这么玄幻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再次审视手中的玉佩，他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然而看了一会，他的笑容便敛去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突然发现，有一处很明显的细节，竟然被他忽略了。
在那长达二十多年的特殊人生中，无论什么日子，夜空中总是悬着一轮圆月。
圆月是淡蓝色的。
恰似这玉佩当中的圆盘。
……
……
月有阴晴圆缺。
月亮绝非一成不变的淡蓝色。
对于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来说，这都是常识。
所以，如果每天夜里，天空中都有一轮淡蓝色的圆月，那一定是假的。
所以，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真实的人生。
所以，那只是一个梦？
……
……
李小乐对此深表怀疑。
假设那是一场梦。
梦中的场景往往会有残缺，会出现一些不合常理、不合逻辑甚至是荒唐的地方。处在梦中的人常常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有醒来后才会。
那个每天晚上悬在夜空中的淡蓝色圆月，可算是梦境的有力证据。
可除此之外，就再找不到任何能够证明那是一场梦的证据。
人类对梦境的记忆，往往没有开始，只是一段情景。而在醒来后，这一段情景也会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些记忆碎片。
但是在那场经历中，他保留着完整且连续的记忆。虽然有些细节记不清了，但在真实的人生经历中，随着时间远去，本就会很正常地遗忘掉一些东西。
班上这些同学，和他同窗近三年，如果只是睡了一会做了个梦，他又怎么会连好些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证明那不是一场梦最有力的证据，还是他学到了、懂得了一些以前不会的技能和道理。
他现在所进行的这番思考，都是过去初三时的那个他做不到的。
用梦里学到的东西，来解释这一场梦，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既然不是梦，也不是真实的人生，那到底是什么呢？
……
……
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打断了李小乐的思考。
他轻轻吁了口气，把玉佩放进口袋，觉得没必要再纠结这个问题。
梦境也好，重生也罢，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他可以去做那些早就该做却一直没做的事情。对于他本人来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涅槃重生。
班主任高老师离开了教室，学生们立即活跃起来。虽然面临着中考的重压，却压抑不住这些少年的天性。
看着班里的这些同学，李小乐不禁就有一种大人看小孩的心态。不管那二十多年奇境般的经历是真是假，他的心理年龄不敢说达到三十多岁成年人的程度（在那段经历中，他始终像是没长大），但也绝不再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了。
这时，他的同桌忽然问他：“你怎么样？”
李小乐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他的同桌名叫胡永平，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人之一，自然不会记不住，只是没明白这家伙问的是什么意思。
胡永平又说：“用不用我送你去医院？”
李小乐摇了摇头：“不用了。对了，今天下午，我是不是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
胡永平说：“是啊，我上学来的时候你就在睡，睡了有两节半课吧。你脸色看着不太好啊！”
李小乐心想，原来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但是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居然经历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这一番奇境遭遇怕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他微笑说道：“别想打我的名头请假，老实上课吧。”
胡永平撇了下嘴，说：“我可没想逃课啊！”
李小乐在胡永平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说：“和你开玩笑呢。谢谢你。”
胡永平笑着说：“客气什么，咱们是好朋友嘛！”
李小乐不禁心中一热。
在那番奇境人生的最后阶段，他陷入穷困潦倒之地，正是这个胡永平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几次。
他一直觉得胡永平只是一个普通同学，二人没怎么一起玩过，只不过因为同桌的原因，比其余同学更熟一些。
所以他很奇怪，就问：你为什么会帮我？
那时胡永平便是这么回答的：因为咱们是好朋友啊！
他很纳闷，咱们上学那会有这么熟吗？
胡永平说：刚上初三那会，有一次几个小混混把我堵到学校外面的一个胡同里要揍我，是你给我解了围。
李小乐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么件小事。
要打胡永平的那几个小混混，都是缀学在社会上闲晃的不良少年。李小乐跟那几个家伙喝过一次酒，算是有一点交情。加上李小乐认识一个比较混得开的青年混子，人家愿意卖他面子，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那几个小混混也不是真要打胡永平，只是那天正主没堵到，见胡永平长得老实好欺负，就想顺便揍他一顿。
而李小乐为胡永平解围，也不是把同学交情看得有多重，只是觉得这样做倍儿有面子，让同学们都知道他在外面混得开。
但胡永平却一直记着，李小乐对那帮小混混说：这是我同桌，你们以后不要为难他。
能把一件小事记上二十多年的人，人品应该是相当有保证的。
当然，眼下那件事才过去半年多，而胡永平帮助李小乐的事情只发生在奇境中。
但李小乐觉得，这个胡永平和那个胡永平并没有区别，那份情义他会一直记得。
……
……
当天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姓李，三十多岁年纪，个头不高。李小乐对这个和自己同姓的老师，印象已然极为模糊，如果这会儿是在大街上遇到，他准保认不出来。
“同学们把试卷拿出来，这一节课咱们讲后面的三道大题。”李老师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抄下题目，随即讲解起来。
李小乐从自己杂乱无章的抽屉里找出这份试卷，看着李老师分析题面，列式求解，只觉云山雾罩，完全不知所云。
这是中考前最后一次全市模拟联考的试卷，满分150分的题，他只得了57分。就这个分数，还是他东瞄西看，凭着良好视力BUFF加成得来的。说来也怪，尽管他经常打游戏，视力却未受到影响。
初三的数学课，李小乐几乎就没怎么听过，哪怕不逃课，也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知欠下了多少功课。
而在奇境中的那二十多年里，他又没用过这些数学知识，这会已经基本上快忘光了。现在他的数学水平，恐怕比过去的那个他还要差。
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现在差不多是零基础，哪怕再认真、再努力，听不懂还是听不懂，这不是态度端正了就能解决的。
不过他并不准备就此放弃，如果真这样做，那和过去的他也就没有区别了。
既然听不懂，那就自己看书吧，从头开始。
他在自己的书堆里翻了翻，没找到初一的课本，就向胡永平去借。
胡永平见他借书很是诧异，但还是找了出来递给他。
两人这番互动，引起了上面李老师的注意，他提声说道：“李小乐！不要交头接耳，影响别人听课！”
别看李老师个头不高，声音却异常洪亮，许多同学都扭头朝李小乐看了过来，不少人脸上还带着些笑意。
李小乐虽然成绩不好，却是本班的焦点人物，在本校范围内也有相当知名度。过去他一直为此自得，觉得这是自己混得牛逼的证明。
那些脸含笑意的同学，也并非全是讥笑，有不少人的笑是带着捧场的意思。他以前在班上搞怪捣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现在的李小乐却不想靠这个刷存在感，因为那实在太幼稚了。
他朝李老师点了下头，随后就打开课本，默默地看了起来。
李老师见了，就没再多说什么，继续讲解试题。
李小乐的反应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因为按照过去的套路，班上这个有名的刺头即便不和老师争辩几句，也会拉长声音搞怪般地回一句：“噢，知道啰！”
作为同桌的胡永平尤为诧异，他发现李小乐不仅显得异常安静，还当真看起了课本，并且还看得挺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