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少年

　　中洲的信使到了。武王下旨让荆肖回京一趟！
　　他不想回去，中洲的事情对他来说没有比陪伴着余飞羽更重要。他随手将文书扔掉。他也和漫漫意识到飞羽的变化。但是他能理解，因为一个废了的御灵师好比失去了双手的琴士。一生除了寂寞和孤独就没有其他。
　　余飞羽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劝说他道，“你得回中洲，毕竟你还是荆国大陆的二皇子！你的使命和中洲是相连的。你不要因为我而滞留在这，我在这里很好。”
　　荆肖犹豫再三后在余飞羽的劝说下启程前往中洲。这一路就要花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中洲王城的廷议大殿之上站满了来自荆国大陆各地的重要属臣以及皇亲国戚！武王将在今天册封大皇子荆炎彬为储君，将在武王宾天之后继承大统！
　　大殿之上熙熙攘攘，众臣都挂着笑脸歌颂着大皇子的性资敏慧，称赞着武王英明决策！
　　突然一声高亢的传令声响彻了大殿。
　　“肖亲王，到！”
　　众人闻罢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垂下了眼帘，脸上不再挂着任何表情。仿佛接下来的时刻容不得他们不合时宜的微笑。
　　只见一个气宇轩昂、面如白玉、身姿挺拔的青年踏进了大殿，他的脸庞被风霜修饰得格外的冷峻，不似几年前那般圆润，但星眸中的温润如玉却让人感到几丝暖意。
　　武王似乎老了！他近乎瘫坐在那把象征着至高权利和荣耀的王座上。他瞧了瞧这许未见的儿子，脸上竟然流露不出任何父亲对儿子的期许爱护之情，反倒是更加的厌恶。
　　“我的儿子应该像一个勇士一样光芒万丈地斗争着，不惧怕任何人的挑衅，但是你懦弱的像一个虫子一样，畏惧着任何流血的战斗！”武王盯着肖亲王冷冷的说着，“我要告诉你，你永远成不了一个合格的王，也不配在这里议论荆国的国事。但是今天是你哥哥成为王储的日子，所以你有必要出现在这里！”
　　偌大的廷议大殿只听见武王刺耳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把眼光偷偷地瞄向荆肖。他的眼光起初还有一丝一个儿子对父亲的爱戴和对父亲认可的渴望，随即便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目光。
　　“我早就想过你会这么说！”荆肖波澜不惊的说道，“对于你的王位，我也丝毫不感兴趣！”
　　武王没有再发话，今天他仿佛累了也仿佛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毕竟他是他的儿子！荆肖也没有继续再和武王说话。他转而走向刚刚成为王储的荆炎彬，他目光变得缓和。
　　“哥，我进城的时候听百姓说你要领兵去幻海部？”
　　“是的。”
　　“哥，不要和父王一样，他已经疯了！幻海部不过是没有缴足纳贡，中洲没有必要逼他们反！”
　　“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荆炎彬气急败坏得说着。他堂堂王储正是需要这样的机会树立威望，岂能因为荆肖一句话便说撤就撤。
　　“幻海部，本就是外邦，不过是为了保全一时所以归附中洲。跟东玄部不同，他们不但有军队还有御灵部。如果逼他们决战，只会死更多的人！就连大哥你也不一定能幸免于难啊！”
　　“父王说的对，你就是太胆小怕事！幻海部不足为虑！你别再说了！”
　　荆肖失望得看着王储，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希望有人可以站出来劝阻这位冒进的哥哥。然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低头装作看不见的大臣。
　　他不再解释，未等武王发话便径直离开了大殿。
　　他想离开中洲回到那个不问世事的荆雪郡，但是荆炎彬出兵玄海部的事情一直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他都能清晰地预测到战局的焦灼，为什么朝中却没有人想得到呢。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没有人愿意。荆炎彬出兵毫无意外是得到了武王的首肯。
　　荆肖回到了驿站，他正想着如何阻止这场不必要的战争的时候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踏进了他的门楣。
　　荆无剑亲切得笑着朝荆肖走去，“几年未见，没想回到你的御灵术精进不少啊！”荆无剑在廷议大殿之上就感受到他的内息比之前强大的多。
　　“见过王叔！”荆肖起身作揖。荆肖小时候经常向王叔讨教御灵术，后来荆无剑去了东玄部作为一方领袖便很少再见。多年过去，王叔依然亲切如故。
　　“不用客气。怎么样，这几年在荆雪过的还好吗？”
　　“挺好，谢谢王叔挂怀。荆国不过是比中洲清冷些罢了。没什么不好。”
　　“这雪貂大氅是以前北境的部落送给我的礼物，刚好你回荆雪还用的上。”荆无剑说着便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了荆肖。
　　“谢谢王叔。”荆肖感到一阵热乎乎的暖流趟进了心窝。这是来中洲以来第一次感到温暖。
　　“今日大殿之上，武王的话你大可不必在乎！毕竟是你的父亲，对你也是一时的气话罢了！”
　　“我根本不在乎他怎么说我！王叔，难道您也支持大哥去幻海吗？”
　　“王叔支持或者不支持并没有什么用，王储执意要去，谁劝也没用！”
　　“难道就没有其方法吗？”
　　荆无剑沉吟道，“王储此次虽然是主将，但是随行的副将是余文山。他一向沉稳不喜杀戮。如果想尽可能控制住局面只有靠他。”
　　余文山，余飞羽的父亲，这次余飞羽失去慧根的事情还没告诉他的父亲。他是该去替余飞羽探望下他的父亲了。
　　“谢谢你，王叔。如今中洲也只有你愿意来看我。”
　　“肖亲王日后必登青云，何必自寻烦恼，今后有什么难处只管跟王叔说！”
　　“嗯，好！”
　　荆无剑寒暄了一番便打道回府了！
　　荆肖又去了趟王储的府邸。荆炎彬似乎显得很不耐烦。荆肖最后临走时留了一句话。
　　“因为你是我兄弟，我才不希望你去冒生命危险！”
　　余文山已经做好远征幻海的准备了，随时等待王储的调令！他对这次的战争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焦虑。这种压力还是在二十多年前琼海彼岸的月轮国大肆来犯的时候有过，当时对方足足有两万余的兵力，而且还有将近四分之一的高介幻术师。当时他仅有敌方一半的战斗力。
　　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幻海虽然是荆国的属地，但是它们属于外邦藩国，和独立的王国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和大多数封地一样每年向中洲进贡贡品。而且荆国连年征伐，内耗巨亏，士兵们也逐渐开始滋生厌战的情绪。
　　然而作为一个将领，王令不得不受。他很快拂去心里的压抑，安心研究着幻海的战略地形图。
　　此时下人通报道，“肖亲王驾到！”
　　余文山不经纳闷，肖亲王向来和自己没有交集，今天怎么突然到访！
　　余文山整理好衣冠去了中堂迎客。
　　“余伯伯好！”荆肖第一次见到余飞羽的父亲。他眉目威严而又慈善，两鬓虽然见白但依旧虎虎生威。
　　“不敢当，不敢当，肖亲王唤下官文山即可！”余文山被荆肖的称呼弄得心里有些悬乎。
　　“余伯伯当得，您有所不知，我和令郎师出同门，共事荆雪，情同手足！”
　　“原来如此，肖亲王和犬子有这等缘，是犬子的福分！”
　　说道福分，荆肖暗自愧疚，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余文山开口，他的儿子已经不再是御灵师的事情。
　　“余伯伯我今天就是替飞羽看看您，飞羽最近身体患病。荆雪没有好的医者，我的境界也不足，没办法治好他。所以想着您要不要召他回荆雪！他是个要强的人，所以一直不肯回来！”
　　余文山一听此言，顿时心里有些焦急，他集中自己的意念感知荆肖的境界，却发现他的境界要高于自己，无法探知到他具体的水平。余文山是知境境界的高手，除了破镜及以上的人，其他人的内息他一探便知。难道二皇子如此年纪便成了破镜界的大师了吗？余文山不经对荆肖刮目相看。其实荆肖和余文山一样都是知境界，不过二人实力相当所以余文山一时没探出来。
　　他开始担心道，“他到底生了什么病，连二皇子这样的境界都无法救治!？”
　　“余伯伯，希望您不要难过，飞羽他因为保护荆雪郡的百姓受到了元素怪的重创，他的慧根已经被毁了......”
　　余文山忽如遭到晴天霹雳一般。他颤抖地说道，“怎么会这样！！！荆雪郡两百年来也没听过元素怪的出现！怎么会这么碰巧！犬子他现在性命无虞吧？”
　　“除了不能修炼，现在一切都好，我相信中洲会有很多救治他的办法！师傅现在虽然云游四海，但总会回中洲的。”
　　“慧根既毁，只怕神仙也难妙手回春！”余文山叹道。
　　“即使是很艰难，但哪怕有一丝希望，我想我们也应该坚持！”
　　余文山看着这位陈恳真挚的青年，颇是感动，“命中如果注定，强求也求不来。十分感谢肖亲王的关心！”
　　余文山挽留荆肖用晚膳，荆肖没有推辞。荆肖跟他们详细说了冰霜巨人侵袭荆雪郡的过程，包括飞羽英勇的战斗，但故意隐去了漫漫的情节。如果让他们知道荆肖是为了漫漫才失去的慧根，只怕他们内心会更难受。
　　余母念青不停地轻轻地啜泣着，还未待亲王离开，她便怨恨地骂着余文山，"我早说让你召回羽儿，你不听，如今好了，你开心了！"
　　面对这场意外，余文山也未曾料到。如今家中突然遭难，不几日还要应对一场生死难测的战争。他着实感到心力交瘁。
　　“没了慧根，羽儿前途也全毁了。他从小到大就热爱着御灵，你让他如今如何是好！”念青哭丧着说着。
　　“夫人不要再哭了，我明日便修书送去荆雪，让羽儿回来。中洲多的是医者，我相信一定可以治好他。”
　　“是啊，余伯母，我相信飞羽自会吉人天相！”荆肖也安慰着飞羽的母亲。
　　念青没在说话只是转身回了内堂独自抹泪去了。只剩下余文山和荆肖良久无声。
　　荆肖突然单刀直入问道，“余伯伯，您觉得这场仗需要打吗？”
　　余文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缓缓的说道，“王储执意要打，而且又得到武王的会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您觉得这场战争会什么走向呢？”
　　“我不知道！”
　　“将军都不知道，说明这场仗双方都会很焦灼！我知道将军很难违抗我父王的命令，但是您可以带上我。让我来和幻海部的人谈判，将军只需要按兵不动牵制住王储。如果我谈判失败再战也不迟。如果成功了我们也不用流更多的血！无论结果怎样父王要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若这么做，只怕二皇子以后会有不少麻烦上身。”
　　“我还能有什么麻烦，大不了也就亲王被废！我这么做也有私心，我不希望我大哥因此丧命，也不希望我朋友的父亲会有生命危险！”
　　荆肖走后，余文山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人的一生，只有在年轻的时候会做出不分利益立场的事情，我们称之为热血少年。荆肖已经不再是个少年，但是归去的时候他仍是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