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测

　　元陆沉浮天地间，不知几大。
　　大陆东南，有凤山王朝，疆域辽阔，立朝千年，几经沉浮，仍旧屹立风雨中。
　　王朝内有一凤山，此山如一只远古天凤欲舞长空，凤头破空而起，凤身壁立万丈，若垂星幕，其势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
　　凤山王城，王朝之都，亦称凤都，依凤山筑城而得名。
　　凤山王城筑于凤翼之下，都城浩荡，庞然大气，环城有九道暗河，河内机关密布，城墙皆以铁精浇铸，攻不可破，能阻百万雄师，背靠凤山无后顾之忧，乃是得天独厚之地。
　　历千年之久，凤山王城渐成气候，城都扩至方圆数百里，乃是元陆东南部首屈一指的人族巨城。
　　凤山王城极为规整，划割为五大城区，分别为东方凤和、西方凤鸣、北方凤存、南方凤梧及位居中央的天凤庭。
　　这一日清晨，凤存区内一座庄重高大的殿堂门外稚声喧哗，热闹非凡，正有几十位年纪在十来岁的少年少女聚集于此，三五成群的各自围在一起。
　　原来今日正是凤啼书院来朝府招收弟子入学的元测之日。
　　朝府，正是凤山王朝四大权臣之一朝白帝的府上。
　　朝家有据历史不过区区百年尔，几时迁来凤都无从追证，祖上只出过寥寥可数的下品武者，没有深厚背景亦无出众传承，泛善可陈，更无他珍，只是凤都内一个摇尾乞怜的小家族，躲在波澜壮阔的王城里混口饭吃而已。
　　哪知天道变幻时来运转，朝家一连出了两位人杰，一是朝白帝入庭拜相，位极人臣；二是朝望亭武道铸剑，名震凤山。如此朝家方才成为凤山王朝一个新晋的豪族，时至今日，家族嫡系已有近三百人口。
　　传闻朝白帝和当今凤山王私交甚厚，在凤山王尚未拜王之前乃是同窗好友，曾共同就读于隶属凤山王朝的雏凤军院。昔日好友已成为权倾天下的凤山王，朝白帝身份自是水涨船高，加上苦心经营十数年，朝家虽未进驻天凤庭，但在凤存区乃至庭外却是朱门大户，名门望族。
　　如今，朝府再次得天垂厚，竟又出现一位绝世人杰，此人竟在‘书院论武’中独占鳌首，名震天下，而这位绝世人杰正是凤啼书院弟子。
　　朝府如今被人称道‘不是名族，胜似名族’。
　　名族，乃是世人公认立族千年以上，影响深远的家族方才具有的称号，凤山王朝内得此殊荣的只有苏、岳、沐三族。
　　有这份缘由，凤啼书院批下五个入学名额给朝府，以示奖赏。
　　五个凤啼书院的名额，极为珍贵，凤山王朝内人族何止百亿，而凤啼书院却每年只招收一千人，绝不多一人，这是一个极低的比率。
　　对于这五个名额，朝府珍惜无比，朝府四大长老决定此次元试只取优者，欲从族内选出最优秀的子弟。
　　这场元试依据凤啼书院的要求，年岁不得超过十二，与其他入学弟子一般进行元测，所谓元测是测二元：元赋、元脉，只有两项俱通过者才是凤啼弟子。
　　时已日上三竿，一众等待元测的少年少女们眼看着殿门紧闭，许久没有打开的迹象。这些少年少女皆是朝府在年龄相仿的子弟中挑选而出的优秀子弟，族内竞争十分激烈，这些少年少女能被选出来自是聪慧之辈，武学修为高于同侪，就是在性情上也不像是这般年龄，大多成稳平静。
　　朝家先祖虽无甚武学建树，但治家手段却是颇为高明，极早便定下一条族规：朝家嫡系，十年以逐，十年与共。这家族嫡系并非长定，由族内各系每十年举行一次族比，优胜一系便是未来十年内嫡系，其余各系共辅之。如此一来方保证家族生力久存，长盛不衰。族内各脉系虽平时纷争不断，甚至出现伤残，但在这以武称尊的元陆再正常不过，除了有心伤害与下死手之外，族内戒律堂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众少年少女为修炼资源平日矛盾不少，十来岁的年纪，心高气傲，彼此之间多有拳脚相斗，凡事都要争个输赢。成稳只是在巨大压力下的表象，在这难得聚集一堂的时候，却也压不住滚滚升起的孩子气。
　　“怕就别来，还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赶紧回家找娘吃奶去吧！”
　　一个面容阴鹫的少年昂着头，目无余子般在一旁高声冷笑道。其身边围着一群年纪稍小的少年少女趁机哄然大声，纷纷讥笑，十分惹人注目。
　　“哟，小子你劲儿足啊，月前还不知是谁被我们辉哥狠狠修理了一顿，躲家里几天不敢出来呢！”另外一扎人堆里有人反唇相讥，正把对方的糗事抖露出来，让不少少年少女爆笑当场。
　　却听得一人讥笑道：“那也是用丹药堆出来的废物有什么好炫耀的，有本事和朝阳大哥比一比，保证朝辉被打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另一人附和道：“朝阳大哥已经拜入小剑山半年了，肯定早就入了丹元境，怕是已经把某人甩得远远的。”
　　闻得此言，人群中的一位高个子少年脸色羞怒，眉头皱冗，这少年正是朝辉。
　　“你们也就这点出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还不敢承认，孬种一个！”
　　“你别欺人太甚!”
　　“欺你又怎样？”
　　“都给我闭嘴！”
　　正当有人准备接下话茬挑事，另一侧传来一声略显暴躁却又清脆的女声。
　　像是被一头暴龙横扫过一般，刚刚还怒火相向甚至准备大打出手的少年们瞬间偃旗息鼓，各行其是，像没发生事儿一样。
　　人群中，私底下，远没表面这么平静，不安分的少年们纷纷呲牙咧嘴，心想：“乖乖这小娘们一嗓子吼的大家全身打颤，这气息有些狂暴啊，竟有些丹元之威，她不会进入丹元境了吧，嗷，这下可如何是好！”
　　沮丧一会儿的少年们大概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比不上了，便也心怀释然豁然开朗，这应该是大哥们的难题，关我什么事呢。
　　“小雨真厉害，叫他们那些家伙欺负咱们的人，全部叫小雨狠狠的打趴下，”少女们如是说。
　　众人闻言，都在心里鬼哭狼嚎，祖宗在上，谁欺负你们了，谁又敢惹她呀！
　　这么一闹，一群少年少女只好安分的等待殿堂开门。
　　微风和畅，在人群的边缘处，在众人眼下走来一个十来岁的清秀少年，这少年面容清瘦，剑眉星目，生的倒是俊俏，只是那有些苍白的脸上带些病态，略微苦涩的笑容，再加上身上穿的是件老旧麻袍，装束寒酸的样子格外引人注目。
　　刚消停一会儿的人群随着少年的来到复又乱哄哄起来。
　　“这厮怎么来了？”
　　“不会是来参加元试的吧？”
　　“怎么可能，他一个跑腿的废人，怎么也轮不到他呀！”
　　“朝家能给他一个姓已是莫大的恩赐了。”
　　“那是，凤啼书院可不会招收一个来路不明的废人。”
　　这少年还没走近便便听见各方言语，或好奇不解，或冷嘲热讽，或嫌弃不屑，这少年脸色虽无甚沮丧却显得极为落寞和无可奈何。
　　这场凤啼书院的元测原本不关他事，本打算趁今日追回前几日跑任务没收的银款，但方才接到莫名传话，族内有人点名要他去参加元测，所以不想来却一定要来，所以想晚点来，结果来得正好。
　　这不是故意羞辱我吗，少年心思百味杂陈，但寄人篱下，卑微若斯。
　　这少年名唤朝辞，却不被认作是朝家人。
　　十几年前，朝白帝从外面抱回一名男婴，恰逢族内一名管事，便顺手将男婴交给了他，只是告诉他这男婴叫朝辞，外加叮嘱养活就好之后便甩袖而去。
　　刚开始，这名管事以为这男婴是朝白帝亲近之人，也不敢与他人说，只道是流散回归的族人，便派人好生养护不敢怠慢，待得男婴长至六岁，也是聪慧过人，玲珑可爱，与其他同龄儿一道成长。然而这孩童在六岁那年被发现是个罕见的天生死脉，这辈子只能做个凡人。
　　虽然这孩童为人乖巧，众家也只觉得惋惜，但族内资源紧缺，更何况没爹没娘的在族中也不少见，对于这种没有修行天赋的人自然是无人过问，任其自生自灭。若是生在富贵人家还可以搏个功名，但朝辞基本是断绝希望了。
　　不久之后，对其颇为关照的管事在外纷争而死，这朝辞便被选择性的遗忘，随着便是被接二连三的刁难欺负，随即被驱赶到族中安置下人的居所里过活。反抗无力又不想被饿死的朝辞只能靠自己，在家族事务榜上接一些简单任务换取生存，平日被人呼来喝去，任由打骂，受尽欺侮。朝辞也曾想过离开，但是这世道纷乱，以武为尊，像他这种没有任何技能武力的孩子怕是一跨出朝家这扇大门便会被吞噬的尸骨无存。无奈之下，朝辞便怀着一颗不甘的心留了下来，这一留便是至今。
　　这些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推动，关于朝辞的一些流言被人散播出来，有说朝辞是朝白帝的私生子，或有说朝辞是个灾星会给朝家带来祸患，而最令朝家弟子无法接受的是朝辞或许并非朝家之人，一个朝姓之人却不是朝家之人，并在朝家混迹这么多年，许多门户深重的朝家弟子对这一点极为愤慨，至于朝辞可能与朝白帝有关系这一说反倒不足为传，朝白帝这么多年都没站出来为其辩护一句则足以证明二者并无关联，或许知晓此事的管事早已化作黄土。
　　一众蓬勃的朝府少年，绝大多数对朝辞是满怀恶意的。